《飞燕依人》木非衣

48、告别

　　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晨曦之间，天空已经开始泛白，最黑的时段已经过去，整个城镇已经冷寂，古朴的建筑一座座竖立着，迎接新的一天。
　　飞燕趴在千日红的背上，望着远方，沉寂无声，心中翻滚，出来外界她经历了太多事情，遇到一些人，有些人结束了一段生活，又开始了一段征程，而她始终深陷局中不得脱困。
　　千日红背着飞燕来到洛阳城府衙门口，远远的看见守卫已经东倒西歪的睡着了，飞燕并不确定她要找的人是否还在洛阳城，只是想在最后见上一面。
　　大门口突然出现两人，侍卫依旧昏睡，千日红打算翻墙而入，可是飞燕阻拦道：“不了，大师傅，我并不知他住哪个院，这样贸然进去找人，会耽误时辰，还是让侍卫传话吧！”
　　飞燕从怀中摸出两快银元，手腕翻转射了出去，依靠在一起的两名侍卫被惊醒，正要发作，却见怀里是银元。
　　千日红朗声说道：“麻烦帮忙通传一声，我们相见卫将军。”
　　两人连忙起身，走下台阶，小心戒备，询问道：“报上名来，这个时辰要见卫将军，有何要紧事吗？还是再等上两个时辰吧！”
　　飞燕淡淡说道：“还是劳烦两位帮忙通传，就说飞燕求见，卫将军会出来相见的。”
　　一名瘦瘦的侍卫快语说道：“飞燕·····你就是那个在贫民窟散布银两的飞燕？”
　　“是的，正是在下。”敢作敢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卫将军虽说不摆架子，对下人也很亲和，可是现在这个时辰确实有点早了，毕竟是大将军，视为上宾，唐突不得。
　　飞燕见两人为难，微微一笑：“确是有急事耽误不得，还麻烦帮忙通传。”
　　“好吧！等着。”见飞燕诚恳，两人商量后，还是答应了。
　　卫浩天原本是要走的，可是突然得到消息，称赤鬼城与名门正派要有一番争斗，虽说这是江湖恩怨，可是以防赤鬼城做出对城内百姓的干扰，他选择了留下来守阵，还调派了军队加强了城门的守卫。
　　大门内疾奔而来一人，有些不敢相信门口侍卫的通传，见背对而立的人正是飞燕，却也有些惊疑，飞燕为何这个时辰来找他。
　　“飞燕，你怎么会在这里？”卫浩天快步下了台阶。
　　飞燕猛地回头，看见卫浩天没有说话，轻轻一笑。
　　“怎么不进去？”卫浩天又问她.
　　飞燕摇摇头，淡淡的说道：“这个时辰本就唐突，这种府衙我一介草芥还是算了。”
　　接下来飞燕干了一件事，把门口呆立的侍卫都震住了，飞燕在府衙的大门口石阶上席地坐下来，顺便还拍拍身边的位置对卫浩天道：“不建议的话，我们坐下聊聊吧！”
　　不远处的千日红却知道，飞燕是没有力气支撑站立，满是疼惜，却也好好打量卫浩天，这个疑似是飞燕的唯一亲人。
　　卫浩天更不会介意这些，随意坐下，扭头看她：“赤鬼城的事，我听说了一些，你还好吗？”
　　飞燕晒笑：“无碍，都过去了，只是上次失约，很是抱歉，特意来告别的。”
　　卫浩天问她：“要走了？”
　　飞燕点头：“是，要走啦。”
　　卫浩天抬头看天，凝声问道：“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很着急走吗？”
　　飞燕抬手拂眉，抬着下巴朝千日红点点，淡笑道：“这不家里人都找来了，在外确实久了点，还惹了一身麻烦·····该回去了。”
　　卫浩天摇头，忍不住嘱咐：“谁也不想遇到麻烦事，以后多加小心，总会避免许多不必要的。”
　　飞燕讪讪，只是说：“我晓得的。”
　　卫浩天也不好说什么安慰的话，转开话题道：“你既然不愿进去，我们出去吧，我请你喝酒给你践行。”
　　卫浩天刚说完，不想飞燕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葫芦：“出去多麻烦，这个时辰也没酒家开业，我呆不久，还要赶路，喝两口算是给我践行算啦。”
　　卫浩天看着酒葫芦笑了出来：“也好，就听你的吧。”
　　于是两人在这钟鼎之家的府衙大门口，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了起来。
　　府门前的大红灯笼，发出明光，映照着两人的身影，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
　　他们身后的门内，紫弦默默的守护，嘱咐旁人不可声张，虽说她不明飞燕为何要找卫浩天喝酒，可是隐隐觉得现在不好打扰。
　　这边飞燕和卫浩天喝到中途，飞燕尝试着问道：“虽然唐突，可是卫将军莫要见怪，我听说，卫将军曾经也是孤儿？”
　　卫浩天身体一僵，扭头看了一眼飞燕，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是回道：“不是·····我还有个妹妹，只是，我把她弄丢了。”
　　妹妹，飞燕的眼眶瞬间湿润，难以承受，却又不想让卫浩天看出端倪，猛地灌下一口酒，却呛到，咳嗽不止，眼泪终于夺出眼眶。
　　卫浩天轻拍了下飞燕的后背，轻语说道：“慢点·····”
　　“咳咳咳····让卫将军见笑了。”
　　“不用见外。”
　　飞燕晃晃酒葫芦，里面的酒已经不多了“那卫将军可有找过你妹妹？”
　　卫浩天长叹一口气，苦笑道：“找过，却找不到，茫茫人海中，不知她过得可好，是我不好，作为大哥，没能保护好她，她当时只有五岁，那么肖·····。”
　　“卫将军·····莫要伤心，你妹妹过得很好······”飞燕突然停顿，掩饰住自己的情不自禁“我是说，不能总往坏处想，你妹妹也一定会遇到好人，生活的很幸福。”
　　卫浩天点点头，对她说道：“是的，她一定要安好，你看·····其实我俩还挺像的，都是被人收养的。”
　　“真是巧呢·····”飞燕喃喃道。
　　突然的冷寂，飞燕突然歉意的说道：“卫将军，对于之前我口不择言，说紫弦姑娘对······很抱歉。”
　　卫浩天心头一颤，微低眼皮，沉声回道：“不，飞燕没有错，是我态度不好。其实紫弦的年龄跟妹妹相仿，当年遇到她时，曾经一度以为她就是我的丢失的妹妹，不过······她总归不是，是我自欺欺人。”
　　门口的紫弦瞬间僵立，不可置信，难道······难道公子对自己·····对自己也是有情的。
　　飞燕晒笑，暗自思量‘原来紫弦最开始是自己的替身啊！怪不得她会唱那首童谣，怪不得······’
　　两人喝干酒壶的最后一滴酒，飞燕把酒葫芦倒过来，一滴酒都撒不出来了，她站起来道：“走啦，还要赶路呐，多谢卫将军不计较，陪我喝酒。”
　　“嗯。”卫浩天点点头，然后也站了起来，对她说道：“我看你脸色苍白，满身药味，是不是受伤了？这个时辰还不能出城门吧！”
　　飞燕站在那里，羞涩一笑：“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至于那道门，拦不住我的。”
　　“也是，不过，你有伤在身，真不该让你喝酒的。”
　　飞燕不说话，终于扭过头不看他，“卫将军，我还能喊你一声大哥吗？”
　　卫浩天终于笑了，轻语说道：“飞燕莫要见外，之前就说了不要总是卫将军的唤我，就唤我卫大哥就行。”
　　飞燕紧握手中的酒葫芦，沉默片刻，什么也没说，看了一眼巍峨的府门，转身就走。卫浩天还在纳闷，飞燕突然转变态度，让他皱起了眉头。
　　刚转身走了五步见远，突然回身，朝卫浩天朗声，唤道：“大哥····保重。”
　　再次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卫浩天一惊，睁大了眼睛，胸腔里翻腾不停，飞燕的一声大哥，好像把尘封已久的情愫给唤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好像错失了些什么，想要抓住，却是一片空白。
　　卫浩天站在府门前，目送着她远去，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紫弦也远远的望着飞燕消失的街角，紧抿了唇角，飞燕·····我们还会再见吗？
　　走至街道拐角处，飞燕的神色瞬间而变，一种尖锐的疼痛在她眼底升起，手指关节紧紧的握在一起，整个手背青筋暴突，肩膀晃动，人摇摇欲坠。
　　胸腔中翻滚不定，右手抬起单手扶墙，左手紧抓胸口衣襟，一阵翻涌，哗的，吐了个干净，咳嗽不止，这酒白喝了。
　　后背被一只温热的手掌顺拂，疼惜的声音响起：“飞燕，傻丫头啊，苦了你·······。”
　　“咳咳······大师傅，我想他真的就是大哥，他真的是······”飞燕狠狠的垂着头，隐没在阴暗处，怅然的说道。
　　千日红长叹一口气“既然决定了不相认，何必再跑来这一趟？”
　　飞燕缓缓抬头，眼光深邃，凝声回道：“不甘心！”
　　一种难以压制的情感涌现出来，整个人难以承担，想要发泄出来。冷卓一已经被她抛弃，现在就连大哥，她唯一的亲人也要抛弃，可是·······这就是她的选择。
　　世上不曾有后悔药。
　　千日红搀扶起飞燕，背过身，微微躬身，背起她，安慰道：“这么多年没有他们飞燕照样快活自在，知道他们安好，已经该满足了不是吗？抓好大师傅，我们去跟二师父汇合，大师傅二师父带你回家。”
　　飞燕任由千日红摆布，趴伏在宽阔的背脊上，闭上眼眸，嘟囔道：“家······该回家了。”
　　千日红贯力于双脚之上，运力飞身，光阴划过，街角已经没了身影。微风拂过，卷起层层沙土，寂寥清冷。
　　“想睡的话就睡吧，有大师傅在。”
　　飞燕在千日红后背上蹭蹭，抬眼看向地平线的光线，目光呆滞，淡淡的说道：“大师傅，让你看到我这种丑态，好丢人啊！”
　　“哎！傻丫头，可不能哭哦，大师傅见不得你流泪，知道了吗？”
　　他看不见，确能感受到背上传来的炙热，点点滴到心间。飞燕静静的爬着，任由眼泪滴落，随风飘散、风干，用眼泪来祭慰身心的痛苦。
　　“真拿你没办法，哭吧！哭出来好受点。”
　　“我不想哭，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的留下来，怎么办······怎么办啊，大师傅。”
　　我们的飞燕是有多委屈啊！
　　飞燕抽泣的声音，让千日红的心都碎了，“飞燕啊！哭吧！有大师傅呢！”
　　还好，飞燕并没有哭多久，很快就睡了过去，千日红背着她跟苍木等人碰面时，飞燕都不曾醒来。
　　木天星紧张的问道：“前辈，飞燕没事吧？”
　　“没事，就是累了，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苍木见飞燕苍白的面目，紧蹙眉头“你怎么看着飞燕的，怎么脸色更白了？”
　　千日红深叹一口气，“你就别说我啦，心疼死我了，早知道会让飞燕这么痛苦，我就不带她进城了。”
　　“哼，早知如此，最开始就不该让她出来，当时你就不该拦着我。”
　　“我······！”
　　千日红从飞燕的马车上下来，“好了，事情已经这样了，赶快启程吧！”
　　木天星更是痛恨自己，没能保护好飞燕，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木蝴蝶见大哥黯然伤神的姿态，收起了刺寒的眼光，默默的上了马车。这就要回村了，从此就再也见不到冷卓一了，她·····却别无选择，也许最开始就不该试图靠近，到此时，要离开了，才知道心有多痛，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痛不欲生。
　　飞燕睡得极不安稳，整个身子蜷成一团，还瑟瑟发抖。
　　脑子里像走马观灯般，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她跟冷卓一的相遇初见，是何时允许这个人进了心，在他身陷危险救她、在他监督她练字、在他送她鹅卵石、在他陪护的点滴之间、在他······
　　也许更早，在他们相遇初见的那一眼，红线两头牵引，这个人就默默的进了心，这就是书本上的一见钟情吗？
　　冷······卓······一！
　　一无所有则无所不能。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