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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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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色深沉,可见光芒的炙热。萋萋紫丁花朵两三点缀草丛,风摇腰肢,瘦骨伶仃更见风韵。
远处阳光下,缓缓而来一道人影,一路毫无表情地走来。
子轩仅仅看了远方一眼,决然避过脸,眉尖至下颔蹙时遍布凛冽直线,生生压抑着颤抖。
尽管他心里有所准备,但是亲眼看到飞燕时,他仍是痛苦地避开眼睛。薄唇紧抿,身躯颤抖,犹如锥刺。
他痛苦的承受不了。
在子轩的记忆,飞燕总是身着布衫,温而狡黠,宛如西湖畔的衫秀士,临水一立,刹那间碧波失色、水天寒清,给人舒心。
而此时已经不可辨别衣袍原本的色泽,只有被血侵染风干的褐红,混杂血污,凌乱不堪,褶皱着裹在身上,额前两侧的黑发披散而下,风拂过这张苍白如雪的脸,双目冲红,可见疲累。
几日不见,依人又憔悴。
子轩艰难移动脚步走向飞燕,回想起来,好像每次她的不告而别,总会是一身伤回来,有如无形之手紧捏了他的咽喉,痛苦得无法呼吸。
子轩略显颤抖的嗓音,极度忍耐后,发出了声:“飞燕,你······还好吗?”
飞燕抬眼看去,眼神黯淡无色,讶声说道:“子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子轩黯然伤神,苦笑道:“我来晚了。”
答非所问,却是子轩最想说的话。在得知名门正派上山歼灭赤鬼城时,他就想要跟着来,可是·····所有人都阻拦他的脚步,太危险,他的身份让他停下了脚步,现在大战结束,他才出现,是真的来晚了。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点回去吧!”飞燕凝声说道。
“那你呢?”
“我·····”突然的停顿,环视周围穿梭的白道中人,个个面露肃色,这场战斗总是给人留下不可磨灭的灾难、痛苦与恐惧。“我很快也会走的。”
子轩快语说道:“那我们一起下山。”
飞燕萧然一笑,子轩理解错了,却也没必要说明,缓缓说道:“不了,我们以后都不会同行了。”
“为何如此说,你还有什么事没处理好吗?需要我的,你说。”由于太过急切,双手不自觉的抬起抓住了飞燕的双臂。
子轩的亲切,却让飞燕为之一震,微微皱起了眉头,抿着的嘴唇缓缓吐出“子轩,能结识你,我很高兴,有句话说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只是一介草芥,能得到堂堂端木大公子的照拂,何德何能,十分荣幸。”
飞燕的突然知性讲理,却无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颤着嗓音问道:“飞燕,这是何意?”
“很早之前我就说过,出来游玩,迟早要回去的,我该·····回家了。”
“以后还会再见吗?”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飞燕说完这句话,同时也挣脱了被子轩紧握的手,淡淡一笑。
双手一空,心头一颤。
飞燕抬头看天,已经夕阳西下了,劝道:“时辰不早了,还是早些下山吧,此地不宜久留。”
“我是专程来见你的,想要确认你无碍。现在·····我也安心了。”子轩强忍着心头酸楚,说明自己的来意。
飞燕抬起左手,随意的拍了下子轩的手臂,笑着回道:“多谢你的关心,我好得很,命大,没事的。”
子轩朝身后摆摆手,木槿快步走来,身后带着的人抬来两口木箱“来的匆忙,不知你需要什么,就备了······”环视飞燕残破的衣衫,污秽的鞋子“换身干净的衣裳吧,里面也备了药·····”
“真是雪中送炭啊!”飞燕截口道,苦笑,“我全身上下其实痛得很,你看,我疲乏到现在站着腿都在打颤。”
子轩突地笑了起来,俊美的脸庞如同破开浮冰,染上了温暖柔和的夕阳之色:“飞燕,你当真有趣·····叫我怎么放得开手。”
“麻烦帮我送到南苑吧!”
朝身后的木槿吩咐道:“去吧,送到南苑,山庄门口等我。”
一边说着,他抬起雪白衣袖,替她抹去脸上的脏污,语气尽量漫不经心:“受了很多苦吧?”
飞燕没有躲,叹了口气:“危难关头,受些伤是小事,保住命就行。”
子轩脸色一变,沉重的说道:“怎么就不知道心疼自己的身子,毕竟身为女子,见不得你每次伤痕累累。”
飞燕晒笑:“好了,我这边还有事要去处理,你快些下山吧!”
“跟我一起下山吧!”
“子轩,莫要为难我。”
“好·····我现在就下山,需要帮忙,记得传消息给我。”
“知道了!”
子轩刚转身走了十步之远,不自主的回身,想要自看飞燕一眼,却不想·····苍凉的道路上,已经没了飞燕的影子,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消失了吗?
黯然伤神的下了山,却不知没见到的那一眼,成了心底的痛,久久不能散去。
冷卓一已经被搬到了庄园东院内,由冷白门亲自照料。
冷卓一面色苍白,寂静躺在柔和床帏间。漆黑如墨的发丝分拂两旁,越发衬得面庞的惨白、冰冷。俊美的脸上无一丝血泽,仿似覆盖着层层血被的山峦,随着雪花分扬,逐渐抹去最后的点点生机。
一阵清清湿气扑来,飞燕被人推进了门。
冷文渊和姬梦璇温声而望。
飞燕面目呆滞,两眼直勾勾地看向床上,身上的血污洗净,露出周身冷漠淡雅的气质来。她却依旧发丝凌乱,衣衫残破,透着血腥之气。
寂静,冷文渊首先凄然开口:“是飞燕少侠吧!方才已经喂犬子服用过血灵丹,保住了一条性命,为何他此时仍是躺着不动?仿似······仿似······”
飞燕依旧双眸呆滞,缓缓坐在床侧,“我需要在为他扎针,但是······请按照我的规矩来,你们都出去。”
姬梦璇突然急声说道:“你的话我们怎么能信。”
冷文渊伫立一旁,飞燕曾经在众人的猜忌中,依然淡定自若的帮中毒的人配解药,不曾发出一句怨言,并不是狭隘之人,叹息一声:“走吧,犬子就拜托了,他日定当重谢。”
“不,冷门主,冷卓一成现在的状况,也有我的责任,这是我该做的。”
“有劳了。”冷文渊不在多话,带着一众人,出了房。
姬梦璇不着痕迹的落后几步,从飞燕身边走过时,细语说道:“记住你答应过我的事。”
飞燕却不为所动,眼光知至知终都盯着床上的冷卓一。
“哼!”姬梦璇不得不紧随众人的脚步离开。
冷卓一寂静无声,依然平卧如石,往昔俊逸容颜带了凝重的苍紫色,宛如美玉侵染了淡紫光华,更透那份晶凉见骨的质地。
帘卷西风,床上人一动不动,墨黑的双眉仿似镶嵌在如画脸庞上,不生一丝抖颤。飞燕细细瞧着他的面目,看了许久,只觉这是第一次打量得如此仔细,就像在鉴赏一幅笔墨深远的画卷。
飞燕执起他骨节分明的手,细细抚摸,再抬至脸颊,感受那温热,“卓一·····你真的是美人呢,呵呵······就算是睡去,一样的迷人,我总是调戏你,是因为我喜欢见你恼羞成怒却又不得发作的无奈模样,满是君子道德的跟我说教,其实·····我喜欢听你说教,听你的声音······”
突然拳起一掌抵住唇,淡淡咳嗽,鲜血渗出指缝,脸色平静的看了一眼,缓缓侧头枕在冷卓一的臂弯处,咽下翻涌上来的血腥之气,哑声说道:“还记得吗?你说要教我琴棋书画的,看来是办不到了,我就是个粗人,对那些不开窍的,要是整个毒啊什么的,我信手拈来,可见······我们并不是同类人,义父教导我要讲信用·····对不起······我要放手了。”
飞燕静静的趴在冷卓一的臂弯处,闭上眼眸,眼脸厚重如山,重重叠叠压在眸上,潜意识里就像停留在此刻,鼻下是她熟悉的暗香,身旁是他温热的体温,一句句无力地低吟:“卓一·····卓一······”
紧闭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卓一,我希望你没事,只要你活着,我就放心了!”飞燕喃喃自语。
门外的人影绰绰,飞燕收起全部心神,坐起了身子,从怀中拿出银针包,每次下针都要强稳住心神,才敢准确无误的扎下去,其实冷卓一吃下血灵丹应该就无碍了,只是需要吸收才可解毒,她现在扎针只是为了调理他的身体,更快的吸收药效。
昏睡的冷卓一,还有一丝意识尚在。清冷的气息透过毛孔,直达心间,有一种熨帖人心的力量。
睡梦中极不安稳,他的脑海走马灯转过如数画面:箭矢破空飞去、尸横满地、哀鸿遍野、悬崖对决,直到飞燕的眼泪。
泪滴轻缓,逐渐席卷了全身,丝丝渗透,竟是一股熟悉的感觉,往昔他亲吻飞燕的感觉。
潜意识里有了这个认知,冷卓一竭力想要睁开双眼,却不得丝毫的动弹,急的他嘶喊,可是嗓子里干哑枯燥,就像河床干涸失了水分,发不出声。
有一双清凉的唇落在他眼睛上,他分明感觉到了,扑面而来一种气息,冰雪雾凇,环环绕绕,随着唇的深浅啄饮,有时温柔缠绵,有时缥缈无风。
甜美的感觉妙不可言,仿似月下绽放荷花,银辉荡漾,如水般的温柔,他的心底晕散开了月色,涟漪一样地摇曳。
这种酥软越来越强,他终于有些确定,是飞燕。
亲吻他的人仿似心灵有了感应,拉起他的手掌,细细摩擦手心的伤痕,“卓一,我贪恋你的味道·····我真是后悔,在外界就不该招惹你。”
一只手掌缓缓摸过他的脸颊、头发·····温热的气息后来完全消失。
飞燕起身,不曾回头,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
出了房门,面对所有人担忧的眼神,飞燕朝冷文渊颔首“已无大碍,三天内必会醒来,好好休养便可,在下先行告退了。”
冷文渊暗舒一口气,朝飞燕点点头“多谢。”
姬梦璇射来的恶毒眼光,飞燕自觉忽视,只是信步离开时朝姬梦璇留下一句话。
“天亮之时,江湖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叫飞燕的人出现在冷卓一面前。”
洒脱离去。
天色黯哑,云诡波澜,一望无际的浩瀚,压低了昏暗天空。
密室内响起哒哒的脚步声,三人齐齐看去。
飞燕发丝轻束脑后,白皙脸庞如同玉质般透亮,沐浴过后,身上套着一件月白衣衫,袖口束紧丝带,随风飘荡着一抹蓝色,信步走来。
苍木说道:“我们跟木天星已经接洽,他们在山下,都已准备妥当,我们乘着天黑,下山离开吧!”
千日红接口说:“密室内有暗道,可以直通山下,早些走吧!”
飞燕走到石床前,抬手放在一品红的肩上,轻语说道:“红姨,我们该走了!”
一品红依旧心神涣散,双手紧握冷月,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不放过一丝一毫,感受他微弱的气息。
苍木主动上前去背冷月,千日红见飞燕神态萧索,眼光黯淡,轻语问道:“飞燕啊,姓冷的那小子怎么样了?”
“大师傅······想要不顾一切留下来,想要每天看到他,想·····他安好·····这就是书里说的情吗?”
“傻丫头·····既然选择了放下,那就不要去想了,撑现在陷得还不深。”千日红伸手拦过飞燕,安慰道。
千日红知道飞燕是真的喜欢上冷卓一了,只是把飞燕对冷卓一的情当成是情窦初开的萌芽,只要时间久了,飞燕就会忘却,一切都会好的。
不再停留,穿过长长的暗道,走了两个时辰左右,终于下了山,与木天星汇合了。对于木天星的担忧,飞燕不作回应,上了马车就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至始至终一句话都不曾说。
两辆马车消失在官道上。
寂静深处,飞燕沉睡的眉目似乎并不安宁。木天星知她正在病中,见她眉目紧锁,微吃一惊,未细想便拿出薄毯为她盖上,却不料,毯角刚刚触碰到她的身体,分明昏睡中的人忽然地睁开眼睛,一只手快如闪电,刹那抓住了他的手。
“啊!飞燕,吵到你了。”木天星情急之下,有些不知所措。
飞燕的一双眼睛,冷若冰霜穿透黑暗逼视过来,如此森寒,如此无情的注视,让木天星心中一颤,飞燕是怎么了?
“木天星·····”片刻之后,她低低开口,声音有些黯哑“只是梦寐,是不是快到洛阳城了。”
木天星安舒一口气,轻柔的给她盖上,回道:“是的,不过我们会绕过洛阳城,不进城。”
“给我一个时辰,我要进城。”
千日红听到他们的谈话,也睁开了眼,在黑暗中看不清飞燕的神色,却从语气上判断出,飞燕还是有些东西没放下“到洛阳城了,大师傅陪你进去,现在都已关闭城门了,要进城就要翻城门,你身体吃不消,大师傅来背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