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燕依人》木非衣

44、劝酒

　　夜色初临，月华无声，轻拂人心。
　　一桌膳食，添香温酒，备好一切等候冷月的到来。
　　冷月长身而立，衣袍下摆随风轻摆，赤红的眸子径直攥紧了她的身影，一张雪颜在华灯之下，显得那样清冷剔透。
　　一品红已无法打量他的脸，敛住浮动的心思，低语说道：“请坐！”
　　冷月依旧一身艳红的衣袍，缓步走到一品红身旁，红衣墨发，俊美绝伦。他低头看着一品红，容颜与往常一样温清，说出的话也如常毫无差异：“庆功酒？”
　　一品红稍稍侧身，离开他的清浅衣香，应道：“是的。”
　　他抬手摸摸她的脸，她克制住了躲避之意。他看了很满意，说道：“想通了？”
　　她挪动眼睛去看满桌的膳食，顺便转移了话头：“菜要凉了。”
　　冷月见一品红不靠近，就伸手将她揽了过来，抱在怀里，说道：“你表现得这样乖巧，理应受到奖赏。”
　　一品红推拒他的怀抱。“这里还有旁人，你坐下来吧！”
　　冷月不为所动：“我已屏退所有人，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想要什么奖赏？”
　　“在大战之际，我邀你来喝酒，你当真不会多想吗？”
　　他冷淡自持地看了她一会儿，终究低下头缓缓亲了下她的脸，应道：“你是我的唯一。”
　　她暗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冷月见她不说话，径直坐了下来。而一品红伸手拾起一小杯酒，用纱袖遮掩慢慢喝完，似乎在考虑接下来如何开口。
　　她的脸上很快就浮起了两抹红晕，本就生的妩媚，与水色空濛的眼眸一映照，柔媚风情更显。
　　“五年前我出卖赤鬼城，害你惨败，可曾怨我？”
　　冷月淡定从容，还抬手为她斟了一杯酒，淡淡道：“不怨，这些并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受人挑唆，罪魁祸首之人是姬卫鞅。”
　　她凄然一笑，二话不说，把冷月斟满的酒喝下。“如若我说这是我自己的本意，不曾受制于人呢？你可曾想过我为何要背叛与你？”
　　“红儿，都已成过往，不会去想。”
　　一品红抬眼看向冷月，惊涛骇浪，惶恐不自知，在所有事面前，冷月从不曾让她承担，总认为有他在就能安然无碍。沉心想着冷月在山巅静思时的模样，记得他清冷身形融入到雪色光影中，没有一丁点的波动。
　　忍住心中酸痛，她倒下第三杯酒，推到冷月眼前，说道：“与我尽一杯，与君发三愿。”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发，笑道：“你总是令我惊奇，有探寻不完的心思。我若不饮，是否就听不到你的三愿了。”
　　伸手拾起酒杯，悠悠的说道：“红儿这般劝酒，我能不从么。”
　　眼看酒杯就要移送进口，一品红快如闪电，抓住了他的手臂，侃侃停再嘴角边，心思转换，凝声说道：“你今夜不易饮酒，还是罢了！”
　　冷月低眼看那紧抓他手臂的手，抬起左手轻握住，喝下满杯酒，说道：“我想听你说。”，
　　两手交握在一起，一品红盯着他的明眸，依照惯例轻唱道：“一愿郎君神强壮——”
　　冷月抬手再喝第二杯，听她继续唱道：“二愿郎君岁平安——”
　　他等着第三句，毫不犹豫喝下第三杯。
　　她果然唱了：“三愿临白头，数与君相见。”
　　三杯喝完，冷月抿了抿唇，笑道：“还有吗？”
　　一品红端坐着，眼睛盯的发涩，充满水光，身上拂送去一阵阵清香，胸前的雪肌映着玉容，在灯彩下溢出光辉。
　　他抓起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说道：“如果是真的，我愿意一直喝下去。”
　　冷月其实心里都清楚，她所做的事怎可隐瞒住他。
　　强忍着内心的挣扎，冲他抚眉柔笑出声，从纱袖下举起两个个玉盏，里面已经盛满了清汪汪的酒水，放在桌案上。
　　杯子不一样，酒水也不一样，冷月是海量，分的清楚前后的区别，也看得清楚，一品红即使在行恶时，扔持着一种正大光明的样势。
　　他低笑不已：“酒力有毒？”
　　她点头，轻轻道：“是的。”
　　冷月看着一品红，静默了声，深邃到心底的眼眸，目不转睛的看着，也许只是一瞬，更或是更久。
　　“我喝！”他当着她的面，一滴不剩地将掺了强料的酒水喝完。
　　一品红见他已经喝下，抬手去端另一杯，却不想被他先一步抓在了手心，震惊出声：“冷月你·······”
　　“我愿为你去死，但是，我盼望着你能好好的活着！”
　　一品红猛地扑向他，想要阻拦，而冷月更决绝，一口灌下。她整个人都忍不住的颤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失去了语言能力，惨白了面容，
　　冷月抱紧她扑过来的腰身，使她坐在腿上，抓起她的手，贴在他的心口，靠近她的耳边，柔语告诉她“这里不能没有你，我的命都是你的，后面的路我来为你铺平。”
　　“为什么？”到最后，一品红已经忘记身在何处，眼神空洞的看着他。
　　冷月欺身上去，肆无忌惮地亲吻着她的嘴唇，她伸手搂住她的脖颈回应，抵死缠绵，只觉得长久以来的空虚被填满，眉眼不知不觉柔和下来，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闪耀着温清之光。
　　胶着在一起的身影，谁更痛。
　　“来生我们再相遇！”

　　冷月备战长久，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反扑向武林正派，今夜注定掀起新一轮的血雨腥风。
　　这一站，又是杀得日月无光。
　　暗牢之中，满是凝重，万籁俱寂，无一丝声响，大战前夕的隐晦，欺压而来。
　　整齐的踏步之声响起，回荡在空洞的深牢内，熊熊燃烧的火把，光亮瞬间达到每个角落。
　　幽深的石板路上走来个修长的人影来，身穿大红锦袍，手提红光凛冽的长剑，无声无息，如同破开混沌的暗夜修罗。
　　飞燕一对上他的眼睛，手脚骤时变得冰冷。
　　在这个关键时刻，冷月出现在这里可不是好兆头。难道红姨那边出事了不成？
　　冷卓一移动脚步，守在飞燕身后，成保护状态，隔壁的两人也肃冷的看着走来的冷月，满是戒备。
　　冷月朝飞燕冷冷说道：“红儿很喜欢你，今夜你去陪着她！”
　　还是命令的口气，可是飞燕却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不同，牢门被打开，飞燕刚移动一步，被冷卓一拉回“你不能去！”
　　冷月冷冷一笑，凛然说道：“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把冷卓一给我绑起来，带走。”
　　飞燕撕声道：“你要带冷卓一去哪里？”
　　“要么选择死，要么去红儿身边，你选吧！”
　　苍木寒声说道：“冷月，休要嚣张，想要动飞燕，得问问我们同不同意。”
　　“就是，怕你不成。”千日红也愤声说道。
　　铺天盖地的杀气逐渐消退，冷月缓缓说道：“飞燕·····红儿现在需要你，今夜过后你们就自由了，替我照顾好她！”
　　飞燕看着那双冷意浩瀚的眼睛，她终于明白，冷月是真的把红姨放在心上的，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时刻，却亲自来安排，爱红姨，该是有多么深。
　　今晚是生死存亡之际，不得错一步，飞燕选择去红姨身边。而冷月带着冷卓一离开，大师傅二师父留在暗牢之中等待救援。
　　飞燕匆匆赶到寝居时，整个房屋被黑衣人重重包围，跨门而入时，就看到一品红满脸泪痕，眼神呆滞的坐在桌案前，满桌的膳食已经凉透。
　　“红姨，你怎么了？”
　　飞燕从未见过红姨如此伤心，都流眼泪了，疼惜的帮她擦拭泪痕“红姨，不哭了，发生了什么？”
　　“飞燕，我错了，五年来我从不曾忘却，我对他的思念不曾少过一分，都是我的自欺欺人，是我害了他······”
　　“红姨，你在说什么？”
　　“我恨自己······”
　　这边飞燕还没劝解好一品红，就听到外面刀剑碰撞之声，还没等她前去查看发生何事，就听到古媚儿嘶吼的声音。
　　“不长眼的东西，敢对我动刀，不看看我是谁。”
　　“请回吧，城主吩咐过，谁也不能进。”
　　“给我滚开，到现在你们不去跟城主对抗武林人士，却在这里守护一个贱女人，赤鬼城白养你们了。”
　　“我们只听城主的命令，请离开，不然休怪刀剑无眼。”
　　此时此刻，本就冷寂，古媚儿的谩骂之声显得尤为突兀，飞燕紧蹙眉头，转身走至门口。
　　古媚儿被黑衣人绊住了去路，站在门外如泼妇骂街一般，毫无形象可言，飞燕怒声吼道：“哪里来的泼妇，满嘴喷粪，再多说一句，休怪我不客气。”
　　“妖孽，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由得你对我没大没小，让一品红那个贱妇给我出来，躲在里面装什么无知。”
　　“闭嘴。”飞燕呵斥道，古媚儿是越说越来劲了。
　　古媚儿冷哼道：“今日我就要杀了一品红。”
　　飞燕嘴角一条，柳眉异样，邪笑道：“你活腻了是吧！”飞燕实在气不过，任由古媚儿对红姨无礼，肩上多了一只手，阻拦了她预要教训古媚儿的手。
　　一品红甚是烦闷，自己的心结还未解开，哪有心情去理会古媚儿，冷语说道：“古媚儿，你给我放端庄点，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由不得你在我面前撒泼，还是快快离开吧！”
　　“如果当时我有能力，死也不会让你救，你就是个贱人，自私自利，把城主玩弄于鼓掌之间，你就是个毒妇，我恨不得杀了你。”古媚儿激动万分，眼眸充血，张牙舞爪。
　　一品红心头一颤，垂于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恨声说道：“我做了什么，该怎么做，不用你来指手画脚，你还是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飞燕也气愤的唤道：“忘恩负义，滚！”
　　古媚儿极度愤怒，最后成了悲愤“贱人，”随手挥剑，刺死拦截她的黑衣人，就朝一品红刺来。
　　可是她飞身而来，被守卫在外的护卫一波波的拦截，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谁都不可靠近一品红，誓死保卫，如有冒犯，立斩。
　　古媚儿独自一人在重围中游走，只为离一品红更近，想要杀了她，可是她那是黑衣人的对手，这些人都是赤鬼城的拔尖杀手，冷月为了一品红的安全，尽数派来守护。
　　剑气纵横天地，地砖被击破，弹跳起来，飞沙走石。古媚儿武力有限，无法与众多黑衣人抗衡，腹部被一剑穿过，半边身子被打残，她觉得就像遭受巨锤重创一般，每一寸关节都争先恐后冒出痛意，连她都吃惊，怎会流出如此多的鲜血。
　　黑衣人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已无力抵抗，趁着意识涣散之前，她嘶声道：“一品红······你会后悔的，今日城主如有不测······定要你万劫不复······”
　　“住手！”一品红冷冷的喝止。
　　飞燕不明缘由，说道：“红姨，这种人留不得。”
　　一品红缓步走下台阶，淡眼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古媚儿“留你一命，好好活着！”
　　古媚儿口吐鲜血，依旧不甘示弱。“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恨你，恨之入骨······更痛恨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城主心里只有你，我哪里比不上你······可是你却不知足，一次次的迫害城主·····”
　　“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古媚儿气息奄奄，不在激愤，反而安详了许多，说道：“哼·····一品红·····我真的很羡慕你，比我先遇到城主。”
　　本以为她已经平和，却突然变得狰狞起来，眼神邪恶，完全没了虚弱的姿态，如地狱出来的恶鬼“我要让你愧疚，让你不得好死，别把自己放的高高在上，如果不是城主一人承担，你早死了，你不配·····你不配得到城主的爱，我可怜你······你知不知道，为何当年城主非要收了你的家族，都是因你······你从小练就毒、术，体质绝佳，你想要保护的家族却要拿你修炼成至上的毒物，城主为了保护你，隐瞒了所有，只是不想你受到被判的滋味，他一人承担，把控住你的家族，守护了你的命。”
　　一品红完全呆立，无知无觉。
　　古媚儿继续说道：“还有你怀孕了，你怎么可以有城主的子嗣，你不配，城主根本不知道你有孕了，我根本就没跟城主说，就连堕胎药都是我给你准备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当我看到你绝望头顶时，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你不喝·····你不喝就能逃得掉吗？老天爷都容不下你有城主的子嗣，你注定就该被抛弃。”
　　“你就是个贱人，城主处处为你，你却背地里跟姬卫鞅联手陷害城主，你对得起城主吗？你知不知道······城主想要称霸武林，也都是为了你，他太傻·····想给你最好的，可是你却不懂得珍惜······五年了，城主作践自己，一心只想见到你，今夜与他们对战，你·····你却给城主喝酒，你明明知道城主练火云神功是不能沾酒的，他会走火入魔的·····他拒绝不了你，他·····已经不想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古媚儿说道这里瞳孔放大，她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她想看看城主。
　　身体如灌铅般，沉得痛，直直的跪在了冰冷的石砖之上，眼看上身就要前倾扑倒在地。飞燕连忙夹住一品红的上身，担忧道：“红姨·····红姨你么事吧！”
　　“错了····错了”
　　冷月不光喝了酒，他还喝了两杯毒酒。

作者有话说

　　冷月也是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