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巷陌》青山渝

21、喜好

　　神女懿封一出，天下轰动。成为大齐百姓饭后茶余的乐谈。一时间，关于神女的传说在坊间纷纷流传。有人说她是九天下凡的仙女，有人说是妖魔鬼怪在作祟。至于神女的容颜，也是被夸得天花乱坠。至于究竟哪个版本是真的，也不了了之。不过，这世上，除了陆云宸，谁也不知道神女的真面目，是一个小小的桃花妖。
　　得知神女就在宫中，后宫炸开了锅。陆云宸的嫔妃说不上有三千佳丽，十几个倒还是有的。那些久未得圣宠的女人，恨不得立刻瞧瞧神女的尊容。一方面，希望神女委婉的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一方面，又想看看神女是不是真生了那么一副祸水的脸。想见神女的人，或多或少都带着目的。毕竟是皇上跟前的人，说出来的话比她们这些不受宠的嫔妃有分量的多。
　　这其中，以位分最高的容妃为首。
　　容妃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带了几箱礼物，来朝凤宫拜访小九。小九生性耐不住寂寞，有人来和她说话，自然是好的。她高高兴兴的接过礼物，拉着容妃的手，很是亲切。“姐姐要是没事的话，正好可以和我聊聊。”容妃礼貌的笑：“多谢神女。”
　　小九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眼容妃，略施粉黛，端庄华贵。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优雅从容。对她平添了不少好感。
　　两人坐在宫内的椅子上，喝着刚沏好的茶。容妃使了个眼色，屏退了所有服侍的宫女。
　　“神女，臣妾有一事相求！”容妃突然腾的一下跪倒在地，目光投向小九，隐含着深深的恳求。小九惊得差点翻了杯中的茶，她连忙扶起容妃：“姐姐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不用这样。”小九一向是最不习惯人间繁琐的礼数，想想就头疼。
　　“家父是当朝丞相，臣妾是家中的次女。年少时，臣妾曾与青梅竹马有过一纸婚约。然而到了及笄之年，新皇登基，臣妾的父亲为了巩固势力，拉拢新皇，想与皇上结亲。家姐早已许人，家妹年纪尚小，无法适应宫中生活，父亲便将臣妾嫁与皇上。臣妾自知身负重任，不得不与心爱之人分开。”说到此处，容妃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
　　“臣妾原想着与他的缘分就此尽了，入了宫，好好服侍皇上才是臣妾的本分。臣妾的出身比其他众姐妹要好，因此一进宫便登上妃位，受尽旁人的羡慕，冷嘲热讽。可皇上似乎从来都不喜欢臣妾，成亲这些年，皇上从未碰过臣妾，一直与臣妾相敬如宾。臣妾也从未听说过皇上专宠过哪个妃子。哪怕皇上坐在臣妾的身边，臣妾也始终觉得与皇上隔着一条银河。”
　　“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容貌的年华。臣妾已经在这深宫待了不知多少个岁月。早已看淡了那些勾心斗角与荣华富贵。前些日子，臣妾的心爱之人买通臣妾身边的宫女，送来一封信。至今他仍未娶妻，心中仍记挂着臣妾。”
　　“臣妾便想，皇上的势力已经稳定，父亲的目的也达到了，找个理由求皇上放臣妾出宫。不料，臣妾听说皇上封了位神女。想来连皇上也要敬神女几分，今日才来拜见神女。希望神女替臣妾在皇上面前求个恩典，放臣妾出宫啊！”
　　小九脸色微微有些动容，真不明白陆云宸怎么想的，明明人家心中有人，还非要为了权势地位，横刀夺爱。这忙，她是一定要帮的。“姐姐放心好了，明日我就去找陆云宸说。他应该会让你出宫的。”
　　“臣妾多谢神女。神女的大恩大德，臣妾无以为报啊！”容妃激动的握住小九的手，感激涕零。看来她果真没有找错人，眼前的这个人，连皇上的大名都叫的如此不避讳。
　　小九想起她憋在肚子里好久的疑惑，忍不住岔开话题。“姐姐，你说，神女和嫔妃有什么不同？”
　　容妃一愣，显然没想到小九会问这样的问题。她不知如何说好，只能慢慢地跟她解释。
　　“嫔妃是皇上的妾侍，分有不同的等级。皇上若喜欢谁，便可把她纳为嫔妃。当上嫔妃，就需要遵守不同的礼节。遵从女子的三从四德。如果被皇上厌弃，就有可能被打入冷宫。终年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神女是皇上特封给妹妹的，可以受到天下人的尊敬，比我们这些深宫里的嫔妃好多了。”
　　小九听得似懂非懂，听起来神女好像比当嫔妃还要沾光。“那，成为皇上的嫔妃是不是就可以唤皇上夫君？”夫君...容妃嗤的一声轻笑：“神女莫要说笑。皇上拥有三宫六院，说到底，我们这些人也不过是妾。夫君是平常人家夫妻之间的称谓。像我们这般处在深宫中不受宠的妃子，又有哪一个敢唤皇上夫君呢。”
　　“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这...神女与皇上并非夫妻关系，于情于理自然不可。”
　　“可是我想让陆云宸当我的夫君啊。”
　　容妃正在喝茶，差点被她一句语出惊人的话呛到。“神女可知夫君是何意？只有妻子才可以这样叫。神女莫非是喜欢皇上？”
　　喜欢...小九知道无忧有一个喜欢的人，那种情感，作为一个局外人，她没有深刻的体会。她被问住了，一下子说不出话。喜欢陆云宸...她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想让陆云宸做我的夫君。”
　　小九不明说，容妃却猜的有十分八分。她惋惜似的叹道：“神女天真可爱，一看便不同凡人。想得圣宠并非难事。只是神女可能不知，皇上也许好男色！”
　　好男色？！小九惊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怪不得陆云宸那么讨厌她，不喜欢她在旁边说话，不喜欢她叫他夫君，原来其中竟有这等渊源！小九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早知如此，当初就修成男儿身了。谁让无忧一直把她当成女的来养，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
　　“神女不必介怀，若是想要得到皇上的喜欢，神女可以做一些事情来博得皇上欢心。比如皇上极喜欢吃竹叶糕，神女可以尝试做给皇上吃。”
　　小九点了点头，不就是好男色么，大丈夫能屈能伸，大不了她扮成个男人。
　　有了神女的身份，小九在宫中行事方便的多。她决定向御膳房和宫里的厨子学习。送走容妃后，她从朝凤宫走出去，却在路上不经意遇到一个熟人。
　　“嘿，小九，又见面了。”有人在对面向她招手。小九定睛一看，正是不久前在御膳房见到的陆云宸的皇弟，陆云风。小九快步走到他门前，道：“好巧啊。”陆云风微微一笑：“没想到，你竟然就是皇兄封的神女，当时可真没看出来。你是要去御膳房吃东西？”陆云风琢磨着她的方向，以为她又像上次一样。
　　“不是的，我想去和御膳房的厨子学做竹叶糕。”闻言，陆云风神色微微一变：“你为何要学做它？”小九只当他是朋友，便大大方方地道：“容妃姐姐说陆云宸喜欢吃，所以我就想学。”
　　陆云风两眼放着贼光，仿佛逮到了猎物一般的神情：“小九啊，你为什么要做竹叶糕给皇兄？”小九毫不隐瞒的道：“容妃姐姐说这样可以讨他的欢心。”陆云风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小九这么真诚。看来他有事情能做了。
　　“为什么”
　　“因为他长得好看，可以做小九的夫君。”
　　“那我可以做你的夫君。”
　　“不行。”小九想也没想地拒绝了他。陆云风装作伤心难过的样子：“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小九再次仔细打量他一番，的确很好看。“你长得是很好看，可是...”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御膳房的厨子可不会做这道菜，你若想学，我教你便是。”“那就这么说好了！”小九伸出小拇指，和陆云风幼稚的拉钩。
　　陆云风拉着小九，拐了好几个弯，累的小九的脚跟都在隐隐作痛。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多少路，陆云风才停下来。
　　小九好奇的环顾四周，她竟从来不知皇宫中还有这样的地方。
　　眼前是一片碧波荡漾，卷着日光翻滚。时常有成双的锦鲤一跃而起，晕染一圈圈水纹。湖边垂柳婀娜，摆动着纤细的腰肢。偶有花苞随风飘落，氤氲着淡淡馨香。身后是一座幽静的庭院，青色的琉璃瓦已经有了岁月的烙印。门前挂着一块别具风雅的匾，书写着行云般的字“皇宫别苑。”庭院内草木青竹，假山流水，似画中的山水。小九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仿佛仙境一般的地方，与层层红墙宫闱格格不入。
　　“好美的地方啊。”小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自从出了桃林之后，便没再见过如此如梦似幻的人间美景。
　　“这是我母亲生前住的地方，虽是离皇宫远了点，她却是极其喜欢这的风景。回宫的时候，我一直都住在这。平常不会有人来打扰。先不说这些了，我带你去厨房。”
　　别苑的厨房比御膳房小上许多，东西是应有尽有。往后的几日里，小九都住在别苑里，潜心学习，连朝凤宫也不回只不过像她那样笨手笨脚的，总是杂七杂八的乱子来。
　　“小九，你盐又放多了。”
　　“这火烧得太旺了。”
　　“你炒这么糊，是想呛死我吗？”
　　“我养的花！被你给熏死了！”
　　陆云风被她弄得无可奈何，几番差点想赶她走。却又隐隐觉得好笑。皇兄怎么会留这么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在身边。
　　...
　　御书房
　　陆云宸最近似乎心中总是莫名烦躁。他一直忙于国事，今日才发觉竟是有好些日子没见着小九。不知道她又去哪里给他闯祸了。
　　“钱公公，神女这些日在做些什么。”陆云宸握着批阅奏折的朱笔，漫不经心的问。“回皇上，神女近日在皇宫别苑和荣王爷在学做菜。”
　　“做菜？她若想学，去御膳房便是。为何要去别苑？”
　　“这...奴才不知。”
　　陆云宸眯起狭长的凤眸，握着笔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荣王爷进宫多久了？”
　　“回皇上，大概有半月。”
　　“是时候该让他回去了。”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希望他离开。
　　在陆云风的悉心指导下，一道竹叶糕终于被小九做成了个完整的模样。
　　小九拢了拢衣服上的尘星，笑呵呵地道：“太好了，终于可以拿去给陆云宸了。云风，你可以借我一件衣裳吗？”陆云风挑眉问道：“你借我的衣服做什么？”小九绞着手指，道：“听容妃姐姐说陆云宸好男色，所以我就想扮成男人。”
　　“好男色...哈哈哈哈。”陆云风顿时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他都不知道陆云宸好男色，不过，耍耍小九却是件有意思的事。
　　见状，小九心情更加郁结，原来陆云风也知道他好男色，看来是真的了。
　　陆云风从别苑挑了当年先皇赐给他的一件紫色衣裳。这件衣裳他平常爱惜的紧，如今为了小九，他是豁出去了。他倒是真想看看皇兄的反应。
　　小九在别苑换上衣服后，随意束起头发后，端着盘子就往御书房走。门外的两个侍卫差点以为自己花了眼，这荣王爷何时换了个模样。却碍于身份不敢造次，只得恭恭敬敬的道：“参见王爷。”
　　陆云宸正把着书卷，知晓有人进来，瞥了一眼她衣服上的花式便唤道：“皇弟。”
　　小九笑嘻嘻地把竹叶糕递到陆远宸面前道：“喏，我辛辛苦苦做的，你尝尝。”
　　闻声，陆云宸抬头，原来进来的人不是陆云风，而是小九。他心底流淌过一丝暖流，自从母妃死后，他再也没有吃过这竹叶糕，往常都是母妃亲手给他做的...
　　可是，他又瞧了瞧小九身上的衣服，觉得分外刺眼。皇弟一向洁身自好，怎么会轻易把衣服借给别人穿。他眉心一拧，说不出的烦心。
　　“你穿着皇弟的衣服做什么？”
　　“听容妃姐姐说你好男色，所以跟云风接了套衣服。”
　　云风...叫的可真是亲切。
　　陆云宸凤眸一眯，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好男色。容妃，怕是在宫中待久了，脑子也不灵活了。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良久，也没有人回答。陆远宸歪头看去，小九不知何时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想必也是这些日子累坏了。他心下一揪，命人把她带回朝凤殿，晚些时候等她醒来再来御书房。
　　待到傍晚时分，陆云宸正在御书房等小九，却见着一个姿态妩媚，妆容艳丽的女人走了进来。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他很久之前封的梨妃。
　　梨妃恭恭敬敬地向着陆远宸行礼，也不待他同意，径直走到他身旁，羞赧地笑着。
　　“皇上，您好久都没来看臣妾了，臣妾好想你。”
　　说罢，双手搭在陆云宸的腰上，头伏在他胸前，往他身上蹭了蹭。
　　陆云宸微微皱眉，他甚少踏入后宫，不知这女人哪来的胆子，竟然敢到明目张胆地来御书房找他。正想伸手推开她，却听见门被狠狠踢开的声音。只见小九怒气冲冲地站在门边，眼神凌厉。
　　“陆云宸你个混蛋！”
　　她满心欢喜地给他做好吃的，听说等她醒来之后来见他，为的就是让她看见这样的场景么，就是为了告诉她，他已心有所属，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的自作多情么。
　　陆云宸缓缓推开身上的女人，薄唇轻启。“滚。”冷漠的不带一丝温度。
　　小九气的眼泪都快喷涌而出，他让她看完这一幕后，就这么狠心地让她滚。
　　好，她滚，滚便是了。以后再也不想看见这个混蛋。小九头也不回地走了。
　　梨妃不耐烦地瞪了瞪小九的背影，嗔道：“这是哪里来的宫女，这么不懂事。皇上就应该让她滚。”
　　陆云宸起身，理了理衣领，淡淡地道：“朕的意思是，让你滚。”
　　话音落下，也不理会梨妃那扭曲的表情，便离开了御书房。
　　小九走的慢，陆云宸尾随小九回了朝凤宫。在宫门外站了许久，却不知该不该进去，又如何向她解释。他本就是一个不擅长解释的人。
　　也许她，自己会明白的吧...
　　连陆云宸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向来是从不向人解释什么的。因为他是天子，九五之尊，不需要为了一个人卑躬屈膝。可他却动摇了，只是因为小九的愤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