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巷陌》青山渝

20、降雨

　　化成人形后，小九并不急着到人间去游玩，反正陆云宸也没有要赶走她的意思，皇宫里好吃好玩的，她还没看够。其实，她是更想跟着陆云宸。
　　陆云宸碍于她特殊的身份，不能把她安置在后宫，否则指不定把他的后宫弄得鸡飞狗跳。如今她已经不是棵桃树，陆云宸只好让她搬到朝凤宫去住。
　　朝凤宫，是陆云宸的寝宫。小九观察到，陆云宸不常去后宫，往往都是宿在朝凤宫。朝凤宫比她想象中要大上许多，她的陆云宸离的还算远，她估计着陆云宸是嫌她烦。好在小九脸皮不是一般的厚，除了逛逛皇宫，她总是黏在陆云宸身边。陆云宸出奇地没有赶她走。大概是怕她在皇宫到处惹事。她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和陆云宸说话，虽然他没怎么回答过。
　　这日，小九趴在御书房的案几旁边小憩。陆云宸不知怎么了，狠狠地扔了一本奏折在小九脚边。小九一个激灵，睡意全都消散了。她探头看了看，陆云宸脸色凝重，十分不好看。
　　“你生气了吗？我不睡就是了。”小九还以为，陆云宸不喜欢批奏折的时候，她在旁边睡觉。
　　“朕没空看你睡觉，北方持续旱灾，民不聊生，许多地区百姓皆因缺水而死。朕真不知道，为何你偏偏是镇国之宝，半点用处都无。”
　　小九尴尬的挠挠头，道：“这种事情也不能怪我，你得问问你那铃铛是不是出毛病了。再说，缺水下场雨不就行了。”
　　陆云宸冷哼一声：“你说的轻巧，北方已将近一年不曾降雨。”小九沉默了，脑子转的飞快。她记得无忧和她说过，天上掌管人间祈雨的是布雨仙君。布雨仙君行踪诡异，生性懒散。经常忘记自己的职责，天帝为此责罚过他不少回。
　　布雨仙君喜欢喝酒，更是爱极了无忧的桃花酿。作为无忧交情匪浅的一个仙君，他算是占了大便宜。无忧每年都给他一坛桃花酿，他却始终不满足。依照他的酒量，不出一个月便喝得精光。人间的酒，他又瞧不上。剩下的日子，他总要缠着无忧。多亏无忧生性淡泊还能忍受他这样的好友。
　　小九心想，他一定又跑到哪里去逍遥快活了。若是那无忧的桃花酿来诱惑他，降点儿雨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无忧最近不在桃林，干脆先让他拿了去。等无忧回来，酒喝都喝了，总不能再让他吐出来。
　　打定一番主意后，小九往陆云宸身边蹭了蹭，道：“不就是降雨吗，我可以帮你。”
　　“我没记错的话，你一个小妖，哪来呼风唤雨的本事。”
　　“我当然可以！你都把我当镇国之宝了，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不是。大不了给我安个欺君之罪。”陆云宸思索良久，才道：“好。”若她能降下来雨，自然是好。若不能...听到欺君之罪四个字，他微眯凤眸。看来她是不知，欺君的下场。
　　说是降雨，无非是小九请布雨仙君来下场雨。可这事说出去，也没几个人会信。她只好学着人间那些道士作法求雨的样子。在宫正门摆一个祭台，祭台上有一张朱红的桌子。桌上整齐的摆放着金黄色的香炉，香炉两边放着三四盘贡品。
　　小九作法的时候，身后只跟着陆云宸和几个护卫。她不想太多人看着，生怕有人看出什么端倪。她双手执着香，插入香炉中。袅袅香烟在她眼前缭绕成一圈又一圈，勾勒出奇形怪状的图案。她闭上双眸，合嘴嘟囔着，倒真像那么回事。其实她只不过是在心神呼唤布雨仙君。
　　约是有半柱香的功夫，一席水蓝色衣袍的布雨仙君朝小九缓缓走来。他的身影虚无缥缈，似一缕风在空中飘摇，旁人自是看不到。
　　“我记得你，你是无忧身边的小九。你找我做什么？”小九谄媚地笑着：“仙君啊，你帮我给大齐的北方的下场雨，我拿无忧的五坛桃花酿和你换，如何？”布军仙君心动地上前两步，神色激动：“此话可当真？”小九豪气地拍了拍胸脯，道：“仙君放心，无忧最近有事出了趟远门，若是无忧生气，算在我头上好了。”布雨仙君大喜过望：“降雨之事，好说好说，等我拿到桃花酿，就帮你下！”
　　说罢，虚影化成一团烟向远处飞去，小九松了一口气，从祭台上走了下来。
　　“好了，我降完了，等上两三天北方应该就会下雨了。”陆云宸点点头，示意身边的人收拾一下便打算往宫中走。见状，小九连跟了上去，拽着他的袖子道：“我帮了你大忙，可以叫你夫君吗？”陆云宸毫不犹豫的回绝：“不行。”旋即加快了脚步。“哎—你等等我。”
　　布雨仙君乐呵呵地踏着祥云，慢慢落在了桃林，一想着没人，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我可不能错过。”
　　“你来了。”熟稔的声线，布雨仙君不由得一惊。循声而望，无忧正慵懒的倚靠在一棵桃树下，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盏。布雨仙君气的大叫：“敢情你们两个合伙骗我！亏我还想着能拿走你的桃花酿！哼！”
　　无忧无奈的笑了笑，拉着他坐下：“这与她无关。她并不知我在桃林。”布雨仙君气归气，却是不客气的抢过无忧身边的酒，大口大口的喝着。不一会儿，酒坛已见了底。“头一回喝这么痛快。”布雨仙君满意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又伸出手去要酒。“若不是看在小九的面子上，我才不会给你五坛。”
　　布雨仙君小声嘀咕道：“干嘛这么宝贝你的酒，真小气，咱们可还是朋友呢。”无忧有片刻失神，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身旁的人听：“这酒，她往常最爱喝。倘若有一日她能回来，看到我埋藏在每一棵桃树下的桃花酿，酒香铺天盖地，该多好。”
　　“她怎么可能回来，你也知道...”布雨仙君脑子一抽，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他自知失言，讪讪道：“那什么，我先去降雨了，这酒我改天再来拿。”
　　布雨仙君逃似的离开，生怕触碰了无忧的软肋，他那五坛酒就泡汤了。他匆匆赶到大齐的北方，从半空俯瞰整个北方。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枯木。庄稼地的颜色暗黄，似乎耷拉下了脑袋。枯败的树木没有长出新的枝桠。原本潺潺的小溪如今只剩下一副萎靡的面庞，周围覆盖着杂乱丛生的枯草。土地干涸，仿佛时时刻刻都会裂开一条缝隙。大大小小的城镇死气沉沉，好像有一团黑色的雾盘旋在上空。路上依稀可见有衣着破旧的乞丐，拿着早已摔烂的瓷碗，挨家挨户的讨水喝。可，在这种时候，又有谁会愿意把仅存的那一丁点儿水贡献出来呢？随处可见的还有不知哪家用板车拉走因没有水喝而渴死的人埋葬，边走边掩面而泣。甚至还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跪在家门口祈求上天赐雨。
　　布雨仙君哀叹一声，平日里他自己散漫惯了，不曾关注过民间疾苦。如今看到人间如此惨状，心下多出几分愧疚。他不再多做耽搁，口中默念有词，身上散发出蓝色的光雾。
　　顷刻间，天空掠起一道闷雷，原本晴明的天色骤然昏暗，阴沉地像是被随手打翻的墨汁。层层乌云聚拢而来，遮住了烈阳。倏尔雷声大作，整个大齐的北方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点一滴豆大的雨滴砸在每一个角落，滋润着农田和人们早已干枯的心田。
　　“下雨啦！下雨啦！真是苍天有眼啊！”几乎所有人都贪婪的捧着雨水，欢呼雀跃。他们双手合十，虔诚的跪在地上朝拜。布雨仙君深受感动，决意下一个月的雨。
　　降雨的消息传到皇宫已是三天后的早朝。
　　“众爱卿可还有事禀报？”
　　“启禀皇上，老臣有事要奏。”一位朱红官服的臣子低头请奏。
　　“你说。”
　　“皇上，北方已连降三日雨，并且有持续趋势，庄稼恢复收成，旱灾已解，实乃我大齐之福啊！”
　　“北方的旱灾这么快便解决了，真是好事。”
　　“是啊，以后皇上也无需再为北方的事劳心了。”一时间，朝堂的臣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眉梢都挂了喜色。
　　陆云宸闻言，冷峻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北方旱灾困扰他许久，终于解决。倒是真要感谢她。
　　“皇上，恕老臣直言。北方旱灾突然解决，可否与镇国之宝有关？”前些日，陆云宸寻找镇国之宝之事为朝中皆知，不过他从未承认已经找到。
　　“不错，朕此次找回的镇国之宝并非物件，而是一个女子。降雨之事，也因她作法而得以解决。”陆云宸心想，是桃树的时候不能说，是个人倒也无妨。
　　“女子？果真稀奇，以前从未听说过镇国之宝是个人的。”朝堂里的大臣纷纷感到错愕，只有随皇上一同前往寻找镇国之宝的那位欧阳姓大人若有所思。
　　“从未听说镇国之宝以人的形态出现...”
　　退了朝，陆云宸便远远望见小九坐在御书房门前，兴致勃勃地向他挥手。想来早朝上的事情，她也已知晓。陆云宸心底流淌过一抹异样的情愫，这些年，从未有人会等他下朝。他不禁莞尔，语气却依旧是冷的：“别在门口坐着给我丢人，进去说话。”
　　小九拍拍屁股，笑道：“你看，真的下雨了。你总得报答我吧。”陆云宸想了想，她的确帮了大忙，金银珠宝这些赏赐，她若喜欢，给她便是。
　　“那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名分？”小九听朝凤宫扫地的宫女说，有了名分，就是皇上的人了，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她对这些身外之物倒是不感兴趣。成了皇上的人，那皇上不就是她的夫君了？
　　名分...陆云宸额上冒出丝丝黑线，她一个小妖，竟也懂这么多。
　　“好。”
　　“来人，宣朕旨意，民女小九为大齐降雨有功，乃神仙下凡之人，懿封为神女。择日昭告天下。”陆云宸唤来一个太监，吩咐他记下后去拟旨。
　　“神女？成为神女后是不是可以叫你夫君？”
　　“你有完没完？”
　　“那你的嫔妃是不是就能叫你夫君。”
　　陆云宸拧眉，从太子到登基为皇这些年，他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敢唤他夫君。眼前这女人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对这个称呼如此执念。
　　“你若喜欢唤别人夫君，天下的男人你自可随意选一个。”
　　小九绞着手，道：“说的也是。”这世上长的好看的人也不只陆云宸，可她想着要是换做其他的人，怎么就感觉那么别扭。
　　陆云宸眼神一凛，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