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巷陌》青山渝

22、出游

　　翌日清晨，陆云风一袭蓝色素衣，已在宫门等候多时。
　　依旧一脸笑意的执着那把玉骨折扇，冲着小九挥手。身上的佩环伶仃作响。
　　小九拖着沉沉的步子，眼睑忍不住打架。昨夜，她在寝宫里坐了一整晚，玉石的椅子都坐的滚烫，她毫无半点睡意，心下想的全是在御书房见过的场景，陆云宸怀抱着他的嫔妃的样子。叫她心烦意乱。
　　“呀，小九你的眼圈怎么这么黑。”陆云风晃了晃扇子，关切问道。小九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我没事，就是昨夜睡得不太好。”
　　陆云风意味深长的看了小九一眼，她满腹心事的样子分明就写在脸上，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咱们走吧，别再这耽搁了。”
　　镇守宫门的人知道神女是皇上的人，没有口谕不可随意乱出，可毕竟荣王爷手上握着御赐的令牌，不得不为二人放行。
　　从被掳劫过来这么多时日，小九是第一次离开皇宫，对外面的时间充满好奇，一时间将所有的委屈都暂时抛到了脑后。兴奋的左顾右盼，人间的东西，她只听无忧说起过，想不到竟如此有趣。
　　京城的街道喧闹繁华，人流如织。有青璃碧瓦的阁楼，有高头大马，红衣加身的迎亲队伍，背着箱箧四处转悠的商贩，篓子里装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小九拽着陆云风的袖子，眼睛都快看晕了。
　　她指着前边插在稻草帮上的糖葫芦问：“那是什么东西？”陆云风颇有些惊讶：“你以前是从哪来的啊，糖葫芦都没有吃过。”小九尴尬的笑了笑，没有作答，她总不能说她不是人间来的吧。“那是冰糖葫芦，吃的。”小九细细凝望着，那一串串糖葫芦上冰糖如蝉翼一般轻薄，晶莹剔透，仿佛随时都要滴出水一般。
　　“你口水滴到我袖子上了。”陆云风不合时宜的咳了两声，把小九从遐想中拉了回来。“你若喜欢，我去给你买了便是。”陆云风叹了口气，掏出了荷包。
　　陆云风将糖葫芦递给小九，小九尝了一口，欢喜地道：“好好吃。”“宫里倒是没有这个，你可以多买一点带回去。”带回宫里...想起宫中的陆云宸小九便来气，她撇撇嘴道：“我才不想回去呢。走，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要她回去看陆云宸怎么和自己的嫔妃做那档子事么，她才不愿看。该死的陆云宸，小九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他。
　　小九赌气似得迈开大步，陆云风被她甩在了后面，“诶，小九，你倒是等等我啊。”
　　两人就这样在京城中走走停停地逛了许久，直到正午才作罢。
　　日上高头，照着影子轻轻摇晃，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只有些许叫卖声在盘旋
　　“云风，我饿了。”小九一脸倦容。
　　陆云风十分阔气的拍了拍胸脯，道：“走，我带你去醉风楼。”
　　醉风楼，那可是京城中排行第一的酒楼，据说那里面的大厨曾经都在皇宫的御书房当值，那里的菜钱更是贵的令人咋舌，一般人想进去都不行。尽管如此，醉风楼的生意依旧火爆。
　　陆远风拉着小九在一个较为僻静的角落坐下，不耐烦地翻着菜单。平日在皇宫吃的已经够好了，他哪有什么闲情逸致去看菜谱。
　　“客官，您要点些什么？”一个小二低眉顺眼的在旁边询问。陆远风啪的一声合上菜谱，道：“把你们最贵的都端上来。”小二抹了一把头上的细汗，旋即眉开眼笑：“好嘞，客官您等着，菜马上就上。”
　　小九默默的看着，心里暗忖，有钱真好。丝毫没有注意到陆远风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没多久，菜便齐刷刷地上齐，小九盯着眼前的山珍海味，眼睛里似是有光放出。溢满的香味直往小九鼻子里钻。不等陆远风说话，她便拿起筷子，风卷残云般吃的津津有味，像是好久都没有吃饭。陆远风无奈的轻笑，时不时提醒她吃慢点，她也权当做没听见。
　　毫无形象的啃完最后一只猪脚后，她满意的拍了拍已经鼓起来的肚子，道：“远风，一会咱们去哪？”陆远风恍若大梦初醒般猛点头：“对，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出了醉风楼，两人齐齐地站在红绣居前。“红绣居？”小九轻声念着牌匾上的字，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陆远风笑的意味深长，眼中充满算计，“进去你就知道了。”陆远风推搡着小九，小九跌了两步，站在门口，左右张望。
　　眼前是数不清的男男女女，纵情调笑，笙歌一片。衣着不整的女子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嬉闹，声音媚若莺啼，明晃晃的烛光下充斥着淫靡情欲的气息。小九惊的脸上飞起两片红晕，急急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装作没看见，陆远风竟然带她来这种烟花柳巷之地。她就算是妖怪，却也不是没听过这男女之事。
　　陆远风甩开折扇，碰了一下她的头：“好了好了，今日带你来又不是叫你看姑娘的。走，我们上楼去。”小九被陆远风拽上二楼的雅间，由于天色不是很晚，二楼倒也安静许多。放眼望去，几乎全是一片艳俗的红色。
　　小九和陆远风坐下后，一个身姿妖娆的女子慢慢走了进来，谄媚的笑道：“这位公子需要什么？”
　　“一坛梦仙醉。”
　　“奴家这就去给公子端来。”
　　不一会儿，两个小丫鬟端着个坛子过来。小九好奇地围着坛子打量，”这是什么东西？”“酒。”
　　闻言，小九立刻来了兴致，每每看到无忧喝酒的样子，她总是恨不得抢过来尝一尝。到了皇宫，陆云宸又甚少喝酒。如今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喝个痛快。小九迫不及待地打开坛盖。一股清冽的酒香盈来，她吸了吸鼻子。
　　陆远风替她倒上了一杯，道：“来，咱们先干了第一杯。”小九端起碗来，昂头一饮而尽。苦涩的味觉从舌尖蔓延至喉咙，像有一团火在烧，而后却是淡淡的药香，让人难以割舍的留恋，就好像，触碰到陆云宸的温暖...
　　怪不得无忧那么喜欢喝酒，原来这酒当真是解销魂，入愁肠。
　　“好酒！今夜你我一醉解千愁。”小九豪气的高高举着酒杯，咧着嘴傻笑。陆远风小口小口地抿着，不动声色。若说他的酒量，小九是远远比不上的。
　　不出半个时辰，半坛酒已下肚，小九早就喝的有些迷糊。她第一次喝酒，酒量浅的很。脸烧红烧红的，晃着手，双眼迷胧，“远风？怎么有两个..三个远风？你们长得都好像啊。”小九趴在桌上，没形象的哈哈大笑。自顾自地说着胡话。
　　陆远风暗暗扶额，他原想让她醉的，谁知她竟醉的这么深。
　　“小九，你喜欢皇兄吗？”陆远风小心翼翼的问道
　　“陆云宸？谁，谁喜欢他！他就是个大混蛋！”小九瓮声瓮气的骂。
　　“小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陆远风从清晨便料定她和皇兄之间闹了什么别扭。一直谋划着套她的话。
　　小九的手在空中乱七八糟的比划着，口中骂骂咧咧：“陆云宸，混蛋，我讨厌他！不喜欢我就算了，非要让我看他和他的妃子做那种事，不要脸！”l
　　陆远风听得了然，皇兄不曾执着于美色，想来是哪个宫的妃子耐不住深宫寂寞，恰巧被小九撞见。不然她怎会如此气恼。
　　“那有如何？小九，且不说皇兄喜不喜欢你，光说他的身份，就注定要是三宫六院。自古帝王多情，这是改变不了的事。”
　　小九忽然语气弱了下来，喃喃道：“我不要，不要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我只想让他做我一人的夫君。”
　　“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
　　陆远风松了口气，可算让小九说出真心话来了。皇兄那样的人，他早就想有一个真心喜欢他的女子。小九性格这般招人待见，怎么也得把她送上皇兄身边。
　　“就冲你这句话，咱们再干几杯。”
　　整坛酒已经见底，小九醉的不省人事，倒在桌上瘫软如泥。陆远风自己也喝不下去了，缓缓横抱起她，趁着微凉的夜色回了宫。
　　已是夜半，宫内安静的只剩巡查护卫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静谧地令人冷不住打了个寒颤。已经这么晚了，陆云宸仍在御书房。心神不定地盯着眼前的几封奏折，一个字也看不下来。
　　小九竟一日不在宫中，她往常，任凭他再怎么赶她，也会缠他几个时辰。他从不知道，一个人在宫中是这般落寞。
　　“皇兄。”耳畔有声音打断陆云宸的思绪。他揉了揉眼睛，正要开口说话，却一眼就看到了在陆远风怀中酣睡的小九。小九的睡颜带着丝丝浅笑，双臂环上陆远风的脖颈。
　　陆云宸紧紧的抿着唇，身形有极其细微的颤动，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小九，不知为何，莫名的烦躁。原来她一日不见，是和皇弟待在一起了。心中泛起丝丝不悦。
　　“皇帝，你来宫中多久了？”压下心中想发作的怒气，陆云宸慢慢嘬了口茶。
　　“大概有一个月了。”
　　“宫中事务繁忙，我也没多少时间陪你。封地不可一日无主，你早些收拾东西回去。”
　　陆远风瞧着皇兄的样子，暗暗觉得好笑。他故作为难道：“可是，我和小九约好了以后常常外出游玩，我若回去了，她又该天天待在这无聊的宫中了。她今天跟我说，讨厌皇兄，不想在宫中待了。”
　　“这与你何干。”陆云宸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不由分说的抱起小九。闻到小九满身的酒气，他微微皱眉，“你带她去喝酒了？”
　　“我看她心情不好，就带她喝了点，也就一整坛。”
　　“胡闹，朕从未让她喝过酒，你也跟着闹，不知阻拦。”他顿了顿，又道：“今日天色已晚，你明日便回去吧。”说罢，一个闪身，便抱着小九离开了御书房。也没听见陆远风在后面谢恩。
　　“皇兄，你慢走啊。我明天就回去，你别太想我。”陆远风满意地笑了笑。小九，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留不留在宫中也无妨。
　　陆云宸脸色黑的如同碳一般回到寝宫，守在朝凤宫守夜的宫女都不敢抬头。
　　小九醉得很深，一路上都沉沉的睡着。他唤来宫女带她去沐浴。
　　“父皇，朕，好像对她动了真心。”
　　陆云宸幼时和母妃相处的时间极少，他总是扯着父皇的袖子问母妃去哪了。父皇永远只会留给他一个淡漠的背影。他一直都知道，父皇深深爱着母妃。
　　父皇可以为了母亲三日不上朝，大兴土木修建宫闱，只因为母妃的一句话。可是父皇的身份注定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群臣以为父皇昏庸无道，宠信妖妃，导致国家民不聊生。他们要求父皇处死母妃，父皇不允，群臣便悄悄背着父皇，将母妃秘密杀害。父皇终是知道了这件事，哭的像一个孩子。
　　母妃死后没多久，父皇也驾鹤西去。临终前，父皇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身在帝王之家，有许多事身不由己，宫中的尔虞我诈，使你无法保护深爱的人。
　　“宸儿，不要对一个女子动心。”这是父皇，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时时刻刻谨记父皇的遗训，励精朝政。后宫中的嫔妃，只是用来牵制羽翼的棋子。可那个女子，就这样硬生生闯进他的视线，像一颗星辰，在他没有反应的时候，在他身边落出了一个烟花烫。他本该讨厌她的，可没她在的日子，竟也觉得枯燥。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早已习惯了她整日的吵闹，习惯她半真半假的唤他一声夫君。他兴许是不厌烦的，甚至心中仿佛淌过一丝暖流。当他看到她与皇弟那般亲密时，竟然在害怕他们之间的关系。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太久不曾体会过。
　　“朕也许是...真的喜欢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