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狐》碧若冰玄

4、警告

　　本以为在用早膳的时候能够稍微和欧阳家的成员打个照面，可是来到饭桌前才发现只有他和欧阳绪两个人。铺著织锦的桌面上也仅仅摆放了两副碗筷，看来其他人是不会来用膳的了。碧泫一脸轻松地和欧阳绪打了声招呼便径自坐下，接过丫环递过的粥丝毫不拘束地吃起来。

　　“待会儿我要去银号，你今天就留在山庄里，”先一步就餐的欧阳绪用膳完毕，边擦嘴边对旁边的人说道，“你可以自由走动，但是不能到西苑去。”

　　“那里藏著什麽人啊？”嬉笑著，碧泫丢了一块点心入口。西苑，熟悉而又有些厌恶的字眼，让他不由得又想起过去那无数个独自一人的日子。

　　“你知道什麽？”抬眼，欧阳绪有一丝诧异。

　　“没什麽，随口说的，”这话虽然听起来戏谑，但却不是打哈哈的。欧阳家共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早已出嫁，剩下的四个儿子分住在东西南北四苑，而西苑则是最小的儿子欧阳绰所居住的地方。

　　“四姨不喜欢人随便进出西苑，所以你最好别去招惹麻烦，”尽管对方也是他必须出手的目标之一，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次牵动太多只会陷自己入困境。

　　“是，是，知道了，”随口应著，但态度却散漫的很，“话说回来，其他人呢？”

　　“每天清晨基本都是这样，你不用介意，”没有多做解释，欧阳绪随便应付过去便起身，“如果有什麽事就差人到银号找我。”

　　“嗯，慢走不送，”朝对方挥了挥手，直到他走出饭厅，碧泫才敛起笑容。其实不说他大概也能猜到几分，这样的家族里主心骨倒下了，自然就会四分五裂的。加上兄弟之间的你争我夺，要真跑到这饭桌上来也是难以下咽，各自归房也是人之常情。至於情报，向下人们打听一下便是。

　　以前碧泫总觉得男子过於俊美是种麻烦，甚至乎一种孽，毕竟曾经的他因此饱受了不少的冷嘲热讽，更因此而丢了性命。不过现在却发现，所谓的色相也是种天生的本钱，不可多得的工具。像这样，只是稍微和在旁伺候的丫环套说两句好话，山庄发生的事情便事无巨细地都到手了。

　　当家老爷欧阳广宏在半年前倒下以後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床榻，自然不可能出来用膳。原配夫人和各房的姨太太也甚少聚於大厅，剩下的，大公子欧阳缚人不在都城，二公子欧阳继是当朝执政天没亮便上朝，至於四公子欧阳绰说是向来很少出来用膳。

　　从饭桌上起来，大了个哈欠，碧泫朝後花园走去。这家子人还挺麻烦的，想要会真人的话，看来还必须登门造访才行。半死不活的欧阳广宏并没有什麽探视的价值，大房唯一有威胁的人在开封之外，剩下二房和四房……稍微朝西苑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自然没有忘记欧阳绪临走前的千叮万嘱，也不会蠢得自己去打草惊蛇。但是，自己不进去，难道就不能让里面的人主动出来吗？

　　命下人将琴拿到离西苑不远的湖心亭内，就著拂面的春风，碧泫纤长的手指一勾，山高云雾般深远绵长的乐声荡了开去。阳光下的树影绰绰，空无一人的庭院里冷清的味道飘散著，莫名地又似回到了过去，在那个萧然的院落中独自抚琴的自己。无论是连绵起伏的高山致远宁静，抑或是跳跃回旋的流水淙淙，都不会有人感受到琴音之内的情意。

　　他知道不会有人在意这些琴曲，无论它们多麽动听感人，高墙之外的人们都不会为之触动分毫，但即使知道他仍然没有罢手，一个人静静地弹奏，一个人静静地等待。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在内心的深处，在自己都忽略了的地方，他其实是希望这琴声能够乘这风传出高墙之外，然後换来某个救赎。

　　不绝的琴声总有一天会到达某个人的心里，如果这样相信的话，就会等来这样的一天。某个人身影出现在庭院的角落，然後不知不觉地来到自己的身边，无需言语，那抹浮现於嘴角的笑意就足以驱散占据心灵的所有阴霾。

　　“逸之……”阳光下的晃神，仿佛那人还站在数不之遥的地方微笑著。垂下眼睑，碧泫不由得自嘲一笑，那个人早已不存在於任何地方，那些记忆的碎片也永远不会再成为现实。即使欧阳绪真的能够听懂他的琴音，但也永远无法替代那个位置。他把那段时间停止了，听在那个落叶萧萧的庭院里。

　　“呃？！”忽地感觉到有人靠近，还未抬头时余光触及的是草绿的衣摆，那是逸之常穿的颜色！猛地抬头，碧泫对上的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约莫十六七岁大的男孩，身穿草绿的缎子，金丝滚边，头上的发髻用同色的带子扎起，带上还嵌著颗油绿的翡翠。男孩用不太友善的目光瞪视著他，尚且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杏子般的大眼睛里满是跳跃的火苗。尽管碧泫知道对方对自己非常的不满，但是那种表情配上还未脱稚气的脸蛋，还真的挺惹人爱的。

　　“有事？”知道对方没有赏曲的意思，碧泫也罢了手。

　　“你就是三哥昨夜带回来的人？”那张写满了不屑的脸蛋高高地仰起，配合著碧泫席坐的高度，达到了很好的表现效果。

　　“没错，正是碧泫，”对於不友善的提问并没有太在意，碧泫惯性地露出笑容，“是四公子吗？”其实疑问的语气是多余的，他完全肯定对方就是欧阳绰，毕竟和他从某人口中听到的描述一模一样，有趣的孩子！

　　“哼，知道就好，”听到碧泫话语中的客套，欧阳绰自然就更拽起来，气势十足地踏前一步，“告诉你，识相就快点滚出欧阳山庄，我三哥才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呢！”用手指著碧泫，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这大概还不到四公子决定吧？”看著对方那副恨不得立刻就扑上来将自己碎尸万段的样子，碧泫就觉得好笑，“而且，四公子又何以见得三公子不会喜欢碧泫呢？”毕竟还是个孩子，只是稍微的挑动便会乱了自己的阵脚，否则又怎会不顾一切地冲到自己的面前来呢？今天虽过十五，但是对於他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日子，本应留在房中才是。

　　“我当然知道！”其实不减地双手环胸，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我三哥根本就不喜欢男人！”早就知道了，三哥之所以对於那样的谣传毫不忌讳，不过是为了躲避那些接二连三的相亲，特别是母亲之前总是想要嫁进来的那个什麽宜表姐。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面对欧阳绰毫不留情的话，碧泫只是不太在意地笑著，仿佛对方的言语根本无法对他构成威胁的自信，“至少碧泫被留下了，不是吗？”眼角一挑，淡淡地反驳。

　　“这……”咬了咬牙，“这只是三哥难以拒绝严大人的好意，等事情过一段落绝对会把你赶回那什麽楼去的！”欧阳绰嚷嚷著，像只气急败坏的小猫。

　　“哈哈！”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你笑什麽？！”也许是因为对方的肆意，欧阳绰的脸微微涨红了。

　　“那四公子到底紧张什麽呢？”碧泫觉得自己发现了很有趣的东西，站起身绕过横放的琴，缓步到欧阳绰的身前，“怎麽说那也是三公子的事情，为何如此紧张？”甚至还特地跑来给他警告。

　　“那是我三哥，我当然紧张！”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眼珠子转了转，又重新扭过来冲著碧泫喊道，“反正欧阳山庄不是像你这样的人呆的地方，赶紧给我滚出这里！”

　　“只怕碧泫的去留还不是四公子说了算，”若有所指地一笑。

　　“哼，等三哥回来我就去跟他说！”不服气地鼓著腮，他就不信三哥不听他的！

　　“听闻四公子会吹箫？”完全无视掉对方的怒火，碧泫径自转移了话题。

　　“会又怎样，不会又怎样？”扁了扁嘴，欧阳绰发现自己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思维，刚刚还在说著去留的事情，怎麽一下子就跑箫上来了？

　　“寻一日，琴箫合奏如何？”

　　“谁要和你合奏了啊？！”对方的反应很大，却也在碧泫的意料之中。

　　“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呃？！”猛地一愣，欧阳绰诧异地看著碧泫，努力地试图从那几乎未变的笑容中寻找什麽，可是什麽都没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一口，敛了眼神，“你到底想说什麽？”

　　“合奏，”还是那抹微笑，仿佛一切都只是欧阳绰的多虑。

　　“合奏非要选十五不可？”然而这日子於他太过敏感，自然不得不提防些。

　　“不然十六也可以，”看著对方像只小刺蝟似的全身竖起了小刺，碧泫更觉有趣，只是凡是需有度，否则不过是惹祸上身。

　　“……”狐疑地盯著碧泫，却看不出什麽端倪，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但对方的笑容却看得他心里怪怪的，“我没这闲工夫！”说完便转过身去，“反正明天我就会让三哥打发你离开的，”欧阳绰有了逃离的冲动。

　　“如果明天还在呢？”玩笑地挑衅刚迈出两步的人。

　　“那我跟你合奏！”回头，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甩了袖子便大步离去。

　　“好啊，”禁不住笑出声音，弯弯的眉眼别有一番风情，“欧阳绰……”环顾了所在的庭院一周，碧泫张开双臂深呼吸了一口，“这里果然是很有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