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生活》言若轻鸿

2、遍体鳞伤

　　02.
　　不记得或者根本没能明白他说了什么，我还是跟他上了车，浑身湿透，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秋老虎仍旧没有丝毫退去的征兆，车子里开了暖气，我却仍旧不住地颤抖。
　　他开车到了最近的宾馆，我麻木的像是机械，任由他领着我，等到了房间，我仍是站着，他径直去了浴室，水声响了起来，很快又出来了，他对着我说着什么，我看他的嘴闭合又开启却仿佛失去了理解能力什么也不知道，直到他把我带到浴室，我看着一缸热水才明白他在对我说快去泡泡，别感冒了。看，这就是我爱的人，他到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这么体贴！他退了出去，我听到他出去带上房门的声音。我关上浴室的门，没有脱下那一身早就湿透了的衣服，跨进浴缸里，蜷缩在一角，热水包围了我，昏黄的灯光打在脸上，脑海里开始闪现出很多画面，一切都隐隐的透出绝望，突然很想死，我都能想象那样的场景，只要在手腕上割一刀，只要让血液流出，浸染一缸的清水，看它慢慢地由粉变红，然后就解脱了。
　　脑子开始不听使唤的天马行空，思绪愈来愈远，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头昏昏沉沉的没了意识，身体顺着浴缸的边缘滑落，很快就感到一阵窒息，心理却还是异样的平静，要解脱了，我甚至想。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呼喊，似乎有人抱起了我，好像放在了床上，是谁在拍我的脸，谁的眼泪打在我的脸上，我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可是迷迷糊糊的没有力气，终于透出一丝光亮，原来是他回来了，他看我睁眼明显松了一口气，我看着他的脸忽然胃里一阵翻涌，趴在床边吐的一塌糊涂。他又是一阵惊慌失措，赶紧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用浴巾帮我擦干净。
　　吐完之后我显得很虚弱，但没有丝毫的食欲，他也没有吃东西，只是冲了一杯感冒冲剂让我喝下去，我才意识到他出门是去买这个了。喝了下去，不知道是因为药效还是我的身体恢复了运作，身上渐渐暖了起来，人又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入夜了，身上的衣服都换下了，裹着酒店的浴袍。外面的雨看来早就停了，星光月光在雨后的天空分外明亮，房间里没有开灯，但在月光下够我看个清清楚楚。他赤着上身，一条手臂枕在我的头下面，另一条搂着我的头，我完全靠在他的怀里，呼吸间都能闻到他的味道，脸上都能感到他的身体散发的热气，莫名的感到很安稳，很放松，只是我知道这会是最后一次攫取这个怀抱的温度。
　　隐隐的传来的抽泣声让我一惊，他还醒着，居然在哭。我默不作声的听了很久，我以为他没有意识到我醒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我就像是蜗牛，你就是我的壳……”我幽幽的对他说道。
　　“我知道。”他没有讶异，原来早有所觉我是醒的。他抱我更紧，从喉咙间挤出一个个字，低沉沙哑，蕴含着痛心难过。
　　我也开始哭，眼泪流到他的臂弯，浸湿了我耳边的头发。
　　他有些为难，不知道说什么，我只记得最后他强撑着开口说的那些，他说“宇阳，我没办法，爸妈早就开始催我结婚，我已经拖了很久很久了。宇阳，答应我，以后，你也还是找个女人结婚吧，这条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布满荆棘，一不小心就会遍体鳞伤，不然就只能担惊受怕。再过几年，你会明白的，你和我都不是能撇下家人的人。”
　　听他说着这些，我没有说话，我突然不想哭了，抽了抽嘴角，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苦笑。“走一条正常的路吧。”“一定要结婚，知道吗？”我能想象所有人知道我的恋情后会是什么反应，可是凭什么现在要你韩铎来告诉我，所有人都有资格，只有你没有。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啊，不是我想要与众不同，只是我爱上了你。我翻了个身，终于还是脱出他的怀抱，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那个时候我前所未有的恨他，可能是这辈子最恨他的时候。
　　我听他说爱我，却不得不结婚的时候，突然感到好笑，突然很恨他。他要去结婚，他要去孝顺父母，要逃跑，要离开我，我真都无所谓了，可是他凭什么要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那一瞬，我明白这份感情真的不得不结束了，因为他的话让我觉得这份感情对他而言一文不值，只是种负担。

　　那一年遇见他的时候是在爷爷的葬礼上。他是远嫁的姑姑的儿子，我几乎没见过面的表哥。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长得瘦小，有没有普通男孩子那样用不完的精力。从小别的孩子热衷着追逐打闹，我却永远都无法融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父母忙着工作，而我只有爷爷一个陪伴者。那一场葬礼，明明我根本还不明白死亡的含义，却还是哭的声嘶力竭。而他大概就是那时候进入了我的生活。
　　葬礼后，姑姑常回来看奶奶，准备回这边买房子，于是顺带着他也常来陪我。我童年的那些出糗，恶作剧基本都出自他的手，他让我觉得不是一个人。那时候，我总觉得是爷爷把他带来陪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