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ndown》白虹贯日

29、13

　　全真教的船靠岸之前，陈伟霆悄悄问小龙女，“风波庄到了，杨过在哪儿等你？”
　　小龙女说，“过儿与我约定，初八夜，子时，在风波庄至高之处相见。”
　　陈伟霆心想这会武功的人谈起恋爱来就是不一样。
　　陈伟霆略一犹豫，小声说，“你去见杨过的时候……能不能带我见见？”
　　小龙女看一眼陈伟霆。
　　陈伟霆说，“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想看看他。”
　　小龙女说，“过儿有什么好看的？”
　　杨过是没什么好看的，但是雪白的古天乐的珍惜程度不亚于给大熊猫拍彩照。
　　陈伟霆挠挠额头，没想好理由。小龙女却说，“你一路上也帮了我许多，我和过儿是该谢谢你。”
　　陈伟霆立时高兴，也惋惜无法合影留念。
　　尹志平前来拜访二人，将陈伟霆请出了舱室。两人在甲板上吹风。
　　陈伟霆一抬头，远远看见了乌压压的风波庄院落，其中东北角有一栋小楼，便是至高之处。
　　尹志平言明即将上岸，他问的是陈伟霆，其实是在问小龙女的意思，“庄中此时已有许多江湖豪杰，其中有些人与赤练仙子李莫愁有些恩怨，是不是……”
　　陈伟霆心道今日便是初八，小龙女与杨过相会在即，自然是麻烦越少越好，便说，“我和姑姑在这儿的消息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好。”
　　尹志平笑道，“我想着也是，既然如此，等会儿风波庄的人询问起来就请二位说是……说是……”
　　尹志平生性端正，向来难说一句谎话，顷刻之间要编出一个谎言来，未免有些为难。
　　陈伟霆说，“就说我们是王老前辈的故交后人。”
　　尹志平笑道，“果然是杨兄弟思虑周全。”
　　陈伟霆拍了拍尹志平的肩，“你就说我能编瞎话得了。”
　　尹志平原想解释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见陈伟霆脸上微微带着笑意，便知是自己想得过多。
　　陈伟霆偏还说，“是不是以为我生气了？你啊，别什么都想得太多。”
　　尹志平苦笑，“我自幼在全真长大，又蒙师父师叔们委以代掌门的重任，我……我的一言一行必要对得起全真名号。其他师兄弟也说过我不该事事太过拘谨，我自知自己……太过古板。”
　　陈伟霆说，“你不是拘谨古板，只是考虑的事太多了。”陈伟霆想到自己，若有所思，“人人都看着你，你自然只能逼自己越做越好，不要辜负别人，但久而久之，也就成了负担。”
　　尹志平看着陈伟霆，说，“我以为……你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陈伟霆一笑，伸了个懒腰，说，“虽有烦恼，但我也懂得给自己解压，比如休假去滑滑水什么的。”
　　尹志平好奇，“滑水？”
　　陈伟霆说，“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再带你去。肩上的责任越重，越要记得调节自己。比如，喜欢吃的东西就去吃，喜欢去的地方就找个时间去。”
　　尹志平一笑，忽觉江上吹来的风令自己胸中轻快许多。
　　陈伟霆顿了一顿，说，“以后，如果遇到喜欢的姑娘，也可以试着去追一追。我姑姑这儿，你是不要想了。”
　　尹志平哑然失笑，转头对陈伟霆说，“我心里已经明白，佳偶已成，我怎会再生非分之想。更何况，我因此结识了一位好友。”
　　陈伟霆一怔，“我？”
　　尹志平含笑点头。
　　便在此时，船只靠岸。

　　风波庄乃是江南第一大庄，位于湖心小岛，有一条陆路连接岸上，更有浩淼湖面连接八方水域，易守难攻。
　　庄中水道纵横，是以来客可直接搭乘小舟驶入。
　　两艘小舟一前一后驶入。第一艘小舟之上是一身乌□□服的‘周芷若’以及峨眉众人。第二艘小舟则是明教众人。
　　水道两旁的群豪眼见，不由得窃窃私语，“怎么峨眉会与明教同行？风波庄怎么会让明教这些人进来？”
　　“你难道不知道明教教主与峨眉掌门的婚事？明教教主已说了弃暗投明，以结亲为契机，投我中原武林。”
　　“可我听说是明教教主与人私奔，当场悔婚。这峨眉派不与明教反目成仇，怎么反倒是亲如一家？”
　　“因为这其中另有一层缘故，据说那峨眉掌门与明教左使之间另有一些……”
　　丁敏君听见了这些私语，气得面色发青，便将手按在剑上。
　　尹正却淡淡的说，“师姐，让他们说去。”
　　丁敏君说，“可是……！”
　　尹正说，“嘴长在别人的身上，我们杀一个容易，难道能杀一千个一万个？”
　　丁敏君终究是气不过，尹正再说，“师姐，为了我峨眉，不能忍得也要忍。”
　　丁敏君心中既是生气，又是感动，说，“掌门，委屈你了。”
　　尹正给一个你知道就好，宝宝虽然委屈但是宝宝不说的眼神。
　　第二艘小舟上，张鲁一也对韦一笑叮嘱，“不要动手。”
　　韦一笑不满，“可是他们侮辱我教……”
　　张鲁一说，“别人的地盘，不要惹事。”
　　小舟抵达正厅门下，两拨人走上台阶。风波庄庄主陆定远出门相迎，将峨眉明教众人引到了聚义堂。
　　厅中熙熙攘攘，群豪列席，已有数百人数。
　　尹正与张鲁一环视四周，又对看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失望。
　　《Rundown》的其他人都不在这儿。

　　日光移动，时近黄昏。
　　乌江盟盟主元秋雨抵达。陆定远与他在内室商量一阵，只听到通传全真教已到，便立即出门相迎。
　　全真教众人立在正厅阶下，皆是道冠长袍，或是背上负乌羽长尾拂尘，或是腰间挂紫金八卦剑，神情自有一股凌然之态。为首一人身着鹤氅，便是尹志平。
　　陆定远快步下了正厅。
　　尹志平行了一礼，说，“全真来迟，还请庄主包涵。”
　　陆定远说，“终南离此万千山水，道长能来已是喜出望外。”
　　小龙女四处看，陈伟霆说，“看见杨过没有？”
　　小龙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陈伟霆劝说，“子时还没有到，不必着急。”
　　陆定远说，“道长请这边来，我等已在聚义堂久候多时。”
　　尹志平说，“我有两位朋友，乃是先师祖故友之后，一路旅途劳顿，还请庄主安排休息。”
　　陆定远应是，召了两名仆役，将陈伟霆与小龙女引去客房休息。

　　全真教踏入聚义堂，这英气相貌令得众豪不由得安静了片刻，纷纷议论不愧是终南全真。
　　丁敏君望着尹志平等人，心中暗暗叹气，心想不知何时峨眉才能令人如此敬仰。
　　韦一笑却说，“假仁假义，本事不大，排场倒很大。”
　　丁敏君皱眉，“臭蝙蝠，你说什么？”
　　韦一笑说，“怎么啦？你不爱听，也难怪，你们道姑，他们道士，倒真是同气连枝。”
　　丁敏君一拍桌要起身。
　　尹正赶紧劝着丁敏君坐下。
　　张鲁一侧头，低声对尹正说，“也不是他们。”
　　尹正叹气，全真教这一行人当中也没有rundown同伴。
　　丁敏君用力咳嗽一声，尹正连忙与张鲁一分开。
　　丁敏君刚要唠叨，尹正忙问，“师姐，这儿人都到齐了吗？”
　　丁敏君想了一想，答道，“我方才听人说，还差华山与姑苏的贵客。”
　　尹正念了念，华山与姑苏？难道是在这两拨人中间？
　　尹正看一眼张鲁一，张鲁一微微点头。
　　两人心中的念头一致，耐心等待，静观其变。

　　暮色四沉之际，终于听到了华山派到来的通报。
　　尹正满怀期待，伸长脖子去看，见华山弟子们踏进聚义堂。
　　熠熠灯火之下，却没有一张熟悉面孔。
　　尹正的心沉了一沉，失望神情溢于言表，连丁敏君都看出了端倪。
　　丁敏君低声问，“掌门，怎么了？”
　　尹正说，“没……”
　　他想说没什么，但是心中实在苦闷，只能长叹一声。
　　张鲁一说，“尹……周掌门。”
　　尹正看向张鲁一。
　　张鲁一沉声说，“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放弃。”
　　尹正说，“如果还不是呢？”
　　张鲁一沉默片刻，说，“那么，还有我陪你。”
　　尹正一震，看向张鲁一的眼神之中便渐渐多了几分神采。
　　韦一笑低声对丁敏君说，“丁女侠，你怎么不说话了？”
　　丁敏君哼了一声，却顿了一顿，说，“掌门也是个命苦的人，自小父母双亡，师父对她虽然好，但也是诸多严厉。你们这个左使……但愿他是个好人。”
　　韦一笑说，“我们左使当然是大大的好人。”
　　丁敏君看着张鲁一和尹正，再叹一口气。

　　陆定远走至大堂中央，说，“诸位豪杰，诸位英雄，陆某不才，得蒙各位相助，今日聚此正是为了一件大事……”
　　话音未落，却听屋外一声巨响，仿佛山石崩倒。
　　陆定远一惊，群豪纷纷警戒，众人奔出厅外。却见皓月夜空之下，长练如雪，剑光如电，两人正做缠斗。
　　其他人见此景象犹可，尹志平见到却陡然变色。
　　赵志敬虽将剑光舞成一片，但仍左支右绌，不慎真气泄尽，跌落在地。
　　陈伟霆受长练驱使，一剑刺去。
　　尹志平连忙大叫，“杨兄弟！不可如此！”
　　陈伟霆手腕一转，便将剑尖击地。
　　陆定远来到尹志平身边，也认出赵志敬，疑心道，“尹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尹志平心中也是同样疑惑，问赵志敬，“赵师兄，你不是留在全真吗？怎么来这儿了？”
　　赵志敬站起身来，冷笑数声说，“你还有脸问我？”
　　尹志平更觉诧异，“赵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志敬看了一眼群豪，提高声音喊，“尹志平此人借代掌门之名勾结金贼，侵我大宋，私德败坏，已被我派逐出师门！”
　　陆定远等人大吃一惊，议论声纷纷而起。
　　尹志平身后的全真弟子也是惊诧莫名，其中一人说，“赵师兄，代掌门师兄与我们一路同行，我们都可以为他做见证，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赵志敬拿下腰间掌门八卦长剑，说，“师命在此！”
　　尹志平眉头一皱，说，“赵师兄，掌门宝剑虽在你手，但将我逐出师门这么大的事，难道师父没有手谕？”
　　这一问，全真弟子立即附和。
　　赵志敬眼睛一转，看见了陈伟霆，却是冷笑一声，“自然有手谕，只不过被你的相好毁了！”
　　尹志平看向陈伟霆，疑问道，“出什么事了？”
　　陈伟霆说，“赵志敬在后院鬼鬼祟祟，让我发现，我还没有问他，他二话不说便大打出手。”
　　赵志敬却说，“好一个二话不说便大打出手，你在此搬弄是非混淆黑白，真当我不敢说出那一晚后山的丑事么！”
　　陈伟霆面色微微一变，心想怎么剧情又走回去了！
　　赵志敬却道陈伟霆是心虚，心中更是得意，一把举起手中掌门八卦剑，高声道，“那晚终南山后，你们古墓派赤身裸体，幕天席地，却是干的什么勾当！尹志平，你也在场，你且说说，是与不是！”
　　尹志平一怔，待要答是，心觉不妥。待要答不是，也不妥。
　　然而这一犹豫，便在他人眼中坐实了赵志敬的言词。
　　赵志敬心中得意，再问，“你与那小龙女眉来眼去，真当我不知道？你们二人暗通款曲，勾搭成奸，真当我不知道？需知日月昭昭，我便在群豪面前，戳穿你们的丑事！”
　　陈伟霆待要反驳，只见小龙女盛怒之下，将白练击向赵志敬。
　　陈伟霆心道不好！
　　赵志敬来不及躲，却有暗器猛然飞来击开白练。
　　赵志敬立即抓住时机，高声道，“大家看见了，这是要杀我灭口！”
　　群豪越发议论纷纷。
　　尹志平气得脸色铁青，“赵志敬！你血口喷人！”
　　赵志敬从怀中拿出一卷画纸，“说我血口喷人？尹志平，你且看一看这是不是你自己的笔迹，你若非与姓龙的有些勾当，你做什么画她的画，又做什么写一些‘相见时难别亦难’的词句，你可莫要告诉我，这只是练字！”
　　说着，赵志敬便将画纸掷给了其他全真弟子。
　　全真弟子接过画纸，展开一看，果然是尹志平的笔迹，也果然画的是一个白衣少女。
　　弟子们面面相觑，看向尹志平的眼神便多了几分猜疑。
　　陈伟霆太熟悉这种套路。若是要污蔑一个人，全然说谎必然会被人拆穿。但若是十分谎言之中加上了一两分真，又加上一两件随意扭曲的‘证物’，便真是有冤无处诉。
　　尹志平其人正直，被这样活生生的冤屈下来，又戳中了心病，当下气得全身发抖，竟无法再说一字。
　　陈伟霆心知此时只有自己能说话了，便上前一步，道，“赵志敬！明明是你对我姑姑心生邪念，被我姑姑回绝之后怀恨，那字画分明是你伪造尹道长笔迹所作！”
　　赵志敬看着陈伟霆，却是冷笑。
　　陈伟霆心中一怔，直觉不好。赵志敬手中莫非有自己不知道的把柄？
　　赵志敬说，“杨过，我找你好久了。”
　　陆定远元秋雨等人立即变色。竟是真杨过！
　　陈伟霆却还不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倘若他听见了之前内室陆定远的一番话，此刻必然想出办法来化解。
　　只可惜他不知道。
　　只可惜这个故事之中，他从没有上帝视角。
　　赵志敬说，“我问你，你叛出师门，是不是真？”
　　陈伟霆皱眉，不敢轻易回答。
　　赵志敬再问，“我再问你，你亲生父亲是完颜康，是不是真？”
　　陈伟霆见赵志敬问的古怪，越发不敢轻易回答。
　　赵志敬见陈伟霆步步踏入自己陷阱，掩住狰狞笑意，问，“你父亲是完颜康，你祖父是完颜洪烈，你完颜一族灭我大宋之心至今未死，你与尹志平沆瀣一气，来到风波庄，就是为了里应外合，将群豪一网打尽！”
　　陈伟霆怒道，“你胡说！”
　　赵志敬运了真气在腹腔之间，拔高声音，激荡水声，竟有回音作响，他厉声问，“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杨过？！”
　　陈伟霆握住剑柄，手指关节森森发白，胸中有一万句愤怒要澎湃而出，要迸裂而响，要激荡而生。
　　我不是杨过！
　　我的名字，不是杨过！！
　　但他不能喊，他只能将这句话生生咽在心底。

　　尹正与张鲁一本来无意牵扯江湖恩怨，但听得屋外争执声越来越激烈，便也出来。一看之下，两人震惊。
　　陈伟霆将小龙女护在身后，已隐隐与群豪对峙。
　　面前无数听信了赵志敬所言的江湖人，身后是漆黑拍案的无边水域。
　　小龙女低声说，“你让开。”
　　陈伟霆咬一咬牙，说，“不能杀人。”
　　小龙女说，“他们冤屈我们！”
　　陈伟霆说，“那也不能杀人！”
　　尹志平见众人逼迫陈伟霆，急忙对陆定远说，“陆庄主，这其中必有误会，且慢动手！”
　　陆定远与元秋雨互看一眼，心思急转，这杨过无论是真是假都是一大祸患，对他们的计划有百害而无一利，当即便说，“尹道长，你不必说了，你们全真的事，我们不便插手。但他既是金狗之子，便不可轻易放过！先拿下他！”
　　风波庄的部属齐声喝应，其他豪杰也拔出长刀佩剑，围逼上去。
　　尹正急忙说，“不可以！”
　　丁敏君连忙拉住尹正，诧异道，“掌门，你怎么了？”
　　尹正看向张鲁一，急得跺脚，“左使啊！”
　　张鲁一皱眉，说，“蝠王，速去救下此人！”
　　韦一笑一怔，说，“左使，你说过这儿是别人地盘，不要惹事。”
　　张鲁一道，“此一时，彼一时！”
　　韦一笑与丁敏君互看一眼，都觉得不应动手。
　　尹正急道，“你们搞什么？！你们不出手，好！我去救！”
　　丁敏君立即扣住了尹正手腕，“不行！”
　　赵志敬横出掌门八卦剑，恶狠狠盯着陈伟霆，说，“你欺师灭祖，叛师门，勾金狗，侵我大宋，我便先清理门户！”
　　尹志平急忙喊，“住手！”
　　全真其他弟子却一把拽住尹志平，急忙道，“代……尹师兄，此时千万不出手！”
　　小龙女使出两道白练，正要先发制人击向赵志敬，却听叮当两声，小龙女的白练竟被某件暗器击断。
　　小龙女一怔，陈伟霆已看见又两点寒光如流星追月一般射向小龙女，“姑姑小心！”
　　小龙女就地一跃，凌空转身，避过两颗暗器。同时记挂陈伟霆，再射出白练想卷住陈伟霆腰身一同躲开，然而暗器无止无尽，一连射来十数枚。
　　小龙女白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与暗器相缠，一时竟无法相助陈伟霆。
　　而此时，赵志敬的剑锋已至陈伟霆眼前。
　　陈伟霆眼前一片雪也似冷光，越是危难，脑中越是清醒。
　　难道真的无法可想？
　　难道真要血溅当场？
　　他才不要坐以待毙！
　　陈伟霆猛然将腰往下一沉，堪堪避过剑光。
　　舞，不是白练的。苦，不是白吃的。汗，不是白流的。
　　但可惜的是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会武功的普通人，而是一个真正的江湖。一个真正手起刀落不眨眼，一个真正杀人的江湖。
　　赵志敬将手腕一转，改削为劈，竟是不杀陈伟霆不罢休。
　　陈伟霆再无转圜之势，眼睁睁见剑光迎面劈下。
　　一片血光如扇溅洒而出。八卦剑当啷落地。赵志敬捂着肩上两支弩箭，又惊又痛，连连后退数步，抬头看向弩箭来处。
　　陈伟霆惊愕非常，也回头看去，却是一下子怔住。

　　风波庄。
　　碧涛墙头，十数名日月神教教众手持弩箭，对准赵志敬。
　　其中一人立在墙上，赤袍如血，厉声道，“日月神教在此，谁敢动他！”
　　陈伟霆如梦初醒，心中情感涌动如山如海，大叫一声，“fongf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