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ndown》白虹贯日

28、12

　　船只各自做好补给，又休整了一夜。
　　天微微亮时，大大小小的货船客船们准备出发。
　　陈伟霆与小龙女练功练得晚了，出了树林便见天心泛白，便立即返回码头。但见货船已经起锚，渐渐驶离码头。
　　小龙女掠身而去，陈伟霆忙道，“等等我！”
　　小龙女回袖射出白练，卷住了陈伟霆的腰身，提气而去。两人身影在微茫曦光之中，犹如一对雪白翩然的水鸟。
　　尹志平在甲板上做完早课，一抬头，看见惊鸿掠影，又惊又喜，脱口而出，“龙……杨兄弟！”
　　陈伟霆挡脸。
　　不。不是我。你认错人。
　　小龙女却顺势在船舷落下。陈伟霆错愕，“姑姑？”
　　小龙女说，“你不想杀人。”
　　陈伟霆一怔，但与小龙女这几日相处下来已多多少少明白了小龙女的思维方式。
　　再遇到追杀，他们若要自卫，单凭小龙女一人之力，若要全身而退，免不了痛下杀手。但若与全真教结伴而行，至少对方看着全真教人多势众会有所顾忌。
　　尹志平已来到船舷之前，高兴之情溢于言表，说，“杨兄弟，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陈伟霆说，“路过。你们去哪儿？”
　　尹志平说，“我们去风波庄的武林大会，临行之前，我本想去古墓与你道别，但没有想到……”他顿了顿，说，“没有想到在这儿遇上了你们。”
　　陈伟霆说，“真巧，我们也是去风波庄。”
　　尹志平啊的一声，惊喜道，“若是杨兄弟愿意，不妨我们结伴而行。”
　　陈伟霆和小龙女互相看了一眼，陈伟霆说，“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全真教租的客船虽不豪华，却也宽敞整洁，尹志平当即让弟子收拾了两间房间出来。
　　小龙女说，“不必了，一间就好。”
　　全真弟子一怔，不由得侧目。
　　尹志平也是一怔，低声对陈伟霆说，“杨兄弟，龙姑娘久居古墓，不通人情俗事，你看……”
　　陈伟霆却说，“就一间吧。”
　　尹志平还来不及说什么，其他弟子却道，“代掌教师兄，华山派前来辞别。”
　　尹志平只得说，“那杨兄弟你先歇息，我去去就来。”
　　陈伟霆和小龙女进了舱室，小龙女问带路的弟子，“你们这儿有没有绳子？”
　　全真弟子愣了愣，说，“要绳子做什么？”
　　小龙女答得理所当然，“睡觉用。”
　　全真弟子简直瞠目结舌。
　　陈伟霆打了个圆场，说，“多谢，绳子不必了。”
　　全真弟子在心里已将这对师徒想得极其不堪，勉强拱了拱手，立即转身离开。
　　陈伟霆说，“我刚刚听见他们说，这船要是走得快，再过一天一夜就能到风波庄，这一天一夜，你就留在这儿，尽量别出去，如果出去，也带上我。”
　　小龙女说，“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
　　陈伟霆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他顿了顿，“总之全真教这些道士不喜欢我们，我们也离他们越远越好。”
　　小龙女想了想，说，“那个尹志平对我们倒是礼遇有加。”
　　陈伟霆皱眉，“尤其是他，你离他越远越好。”
　　小龙女说，“我的武功比他高得多。”
　　陈伟霆认真说，“一个人如果要害人，没有武功也能办到。而一个人如果没有防人之心，即便再高的武功，也保护不了自己。”
　　小龙女神情淡淡，有一些不信。毕竟她一生之中只知道自己的武功高，自己便能压制李莫愁，压制天下所有不服古墓派的人。
　　陈伟霆却说，“你想让杨过伤心吗？”
　　小龙女怔了一怔。
　　陈伟霆说，“你如果受伤了，最伤心的是杨过。”
　　小龙女想了一想，说，“我知道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此时窗外传来欸乃水声。
　　陈伟霆向外看了一看，正见一艘船驶开，想必便是华山派的船。
　　门外响起敲门声，尹志平说，“杨兄弟，可否出来一叙？”
　　陈伟霆叹口气，说，“来了。”
　　临出门之前，他又叮嘱小龙女一遍，“别接触全真教的人，别搭理他们，别跟他们说话。”
　　小龙女说，“你比祖师婆婆还要唠叨。”
　　陈伟霆一笑，转身出了舱室。

　　尹志平与陈伟霆来到甲板。
　　天高气阔，两岸青山层嶂如黛，江水凝碧，船只行过，便如在丝绸之上剪出一道涟漪。
　　尹志平说，“杨兄弟，我还是为你再准备一间房间吧。”
　　陈伟霆之前之所以附和小龙女，一方面是为了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想到了一件事。
　　那便是绝对不能让小龙女落单。
　　陈伟霆说，“不必了，多谢尹道长的好意。”
　　尹志平神色复杂，说，“你们二人，真的是……是……”
　　陈伟霆说，“这是我们古墓派的事，就不劳尹道长费心了。”
　　尹志平说，“我们也是互为近邻，所以也是想向你提醒一句……”
　　陈伟霆说，“便是邻居，也是各扫门前雪。”
　　尹志平叹了口气，诚恳道，“杨兄弟，那日在后山将你错认成龙姑娘，是我的不是，我向你赔罪。但这江湖之上流言蜚语，本就是无风尚起三尺浪，何况你与龙姑娘是师徒之分，若同居一室，将来传扬出去，于古墓清誉有损，如何是好？”
　　陈伟霆略一犹豫，但转念一想，我现在顶着杨过的名字，外人传来传去也就是传杨过和小龙女结成夫妻，这就是事实，便说，“旁人想传，就让他们传。”
　　尹志平说，“杨兄弟，你切不可因为一时之气……”
　　陈伟霆看着尹志平，说，“我行事坦荡磊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天地。至于悠悠众口，嘴长在别人身上，我若要他们不说，除非，杀了他们。”
　　尹志平皱了皱眉，说，“杨兄弟，你太偏激。”
　　陈伟霆说，“我想什么我就做什么，心口如一。好过一些人表面上坦坦荡荡，其实一肚子卑鄙下流。”
　　尹志平一怔，想了一想，“你说的是霍都？”
　　陈伟霆看着江水滔滔而去，说，“霍都这个人虽然道貌岸然，但还不到衣冠禽兽的级别。”
　　尹志平不是傻子，听声辨色，觉得陈伟霆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但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自己有什么言行恶劣至‘衣冠禽兽’四个字，便说，“杨兄弟，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陈伟霆看了眼尹志平，也难解释，也难驳斥。
　　毕竟此时此刻尹志平还没有做出那件错事，但如果这个尹志平就是书里那个尹志平，性格如此，心结不解，迟早会钻了牛角尖，迟早会做下错事。
　　陈伟霆说，“尹道长，你为什么加入全真教？”
　　尹志平虽然诧异，但陈伟霆既然问了，他便回答，“我自小父母双亡，蒙师父收留，自小就在全真教长大。”
　　陈伟霆说，“那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选择，你愿意留在全真么？”
　　尹志平说，“这个问题，倒是闻所未闻，想所未想。”他扶着腰间八卦长剑，看向远方江水，说，“天地广大，若我离开……”
　　尹志平想了许久许久，也想到了昨晚所见的令狐冲。
　　华山首徒的个性不羁洒脱在各派之中都有所传闻，虽然华山掌门对此颇为不喜，但半点没能改变令狐冲的性子。就如昨天夜里其他人都留在船上，唯有令狐冲兴致盎然的与流莺浪人们放歌寻乐。
　　这种事令人侧目，却也潇洒尽兴。
　　换了是自己，自己会这么做么？
　　尹志平扪心自问，答案是，他不会这么做。不是人人都能在海阔天空之中得到快乐，也不是人人都能驾驭快意恩仇的恣意。
　　他回答陈伟霆，说，“我还是会留在全真。”
　　陈伟霆说，“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得到什么，便要舍弃什么。你既然选择留在全真，势必就要舍弃一些东西。”
　　尹志平诧异，“我会失去什么？”
　　陈伟霆说，“譬如，若是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
　　尹志平默然不语。
　　陈伟霆说，“喜欢一个人，却又得不到一个人，终此一生只能看着她，想着她，见她与别人在一起，心中不难过，不伤心，不气愤？”
　　尹志平一震，看向陈伟霆，“杨兄弟，连你也是这样想我？还是说，你听赵志敬说了什么？”
　　陈伟霆说，“我以人之常情推测。你敢说，你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尹志平握紧剑柄，陈伟霆的话如石落进心中。他自当日见过小龙女，辗转反侧，日夜思量，岂不是一步步心魔渐炽？却苦于无人可说，越发郁结五脏六腑。
　　却听陈伟霆说，“喜欢一个人不是罪过，喜欢一个人不说，也不是罪过。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有许多种，有杨过……我是说我这样坦坦荡荡，不怕天下人知道的。也有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的。不能说哪一种好，但有一种，不止是不好，简直该杀。”
　　尹志平不由得问，“哪一种？”
　　陈伟霆说，“不敢说，只敢意淫。不敢匹配，只敢玷污。不敢承受失败，只敢将她百般损害，心中气自己的无能，怨自己的胆怯，恨自己的得不到，却将这些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如此这般，衣冠禽兽，懦夫所为。”
　　尹志平越听，神色越是肃然，说，“即便我……将来我遇到心仪之人，也只会在心中尊敬她，思慕她，绝对不会做出一丝一毫伤害她的事。”
　　陈伟霆说，“当真？”
　　尹志平生气的说，“我留在全真便是以全真为傲，我怎会做出任何有辱全真声誉之事！”
　　陈伟霆端详了尹志平一会儿，抬手拍了一下尹志平的胸口，笑道，“你记住这句话。有你这句话，咱们还能交个朋友。”
　　尹志平抬手揉了揉胸，怔怔说，“朋友？”
　　陈伟霆说，“还是想当邻居？”
　　尹志平忙说，“朋友。做朋友最好。”
　　陈伟霆看了看四周，发现甲板之侧，五步一人，站着佩剑全真弟子，说，“你们这么大阵仗？”
　　尹志平说，“我们一路而来，遭遇几次袭击，不得不加倍提防小心。”
　　陈伟霆一愣，“你们也遭人袭击？”
　　尹志平说，“你们也遇到了？果然如此，这些黑衣人专冲着前往风波庄参加武林大会的各门各派下手，这其中，必有隐情。”
　　陈伟霆却是神色渐变，说，“我有事，先告辞。”
　　尹志平见陈伟霆神情凝重，便不强留。

　　陈伟霆匆匆回到舱室。
　　小龙女说，“我一步也没有出去，也没有和全真教的道士们……”
　　陈伟霆盯着小龙女双目，说，“袭击我们的到底是什么人？”
　　小龙女说，“与过儿有冤仇的人。”
　　陈伟霆按住桌子，低声说，“我要听的是实话。”
　　小龙女看着陈伟霆双目，眼神冷若冰霜，一字一字说，“我答你的，便是实话。”
　　陈伟霆看了好一会儿，慢慢说，“好，我相信你。”
　　小龙女问，“出什么事了？”
　　陈伟霆说，“华山，全真，以及其他去风波庄的门派都在路上遭遇袭击。”
　　小龙女眉头微微一皱。
　　陈伟霆说，“我们之前一直以为袭击我们的人是将我当做了杨过来报仇，但现在看来，这样报仇的人是有，但阻挠我们去风波庄的人，也有。甚而，更多。”
　　小龙女沉思。
　　陈伟霆说，“杨过走之前到底对你说了什么？”
　　小龙女沉默片刻，说，“过儿说，他的爹爹做过一些错事，有一些人因为这些错事要杀他，但也有一些人因为这些错事要利用他。既是他爹爹起的祸端，便要他来了结。”
　　陈伟霆心想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再问，“除了这个，没说别的？”
　　小龙女摇头。
　　陈伟霆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小龙女问，“怎么了？”
　　陈伟霆说，“我总觉得……要出事。”
　　小龙女问，“出事？出什么事？”
　　陈伟霆望向窗外，说，“不知道……或许一切都等到了风波庄便有结果。”

　　全真教的船轻帆满，日升月落之间转眼便到了风波庄水域。

　　码头附近泊满大大小小的客船。乌江盟盟主元秋雨来见过风波庄庄主陆定远。
　　陆定远见元秋雨一人前来，便问，“慕容公子呢？”
　　元秋雨说，“慕容公子的那位表妹生了病，故此晚来一步。”
　　陆定远松了口气，“晚来无妨，能来就好。”
　　元秋雨问，“现在事态如何？”
　　外间不是说话的地方，陆定远将元秋雨请进内室，却有另一个年轻人在此。
　　元秋雨怔了一怔，陆定远说，“不妨事，柳公子是自己人。”
　　那柳公子向元秋雨微微点头致礼。
　　陆定远说，“事情果如先料，辽人在雁门关外集结成军，意图犯我大宋。至于咱们之前查到的那股暗中势力，由柳公子详细解释。”
　　柳公子对元秋雨说，“十余年前，金国六皇子完颜洪烈曾图谋侵我大宋，幸阴谋败露，他也身死沙场。但这几年有人找寻当年完颜洪烈之孙，完颜康之子，意图以此人为旨，聚拢当年完颜康的旧部，重图阴谋。”
　　元秋雨说，“现辽贼在外，金祸在内，内外交迫，我们务必控制事态，找到此人。他现在何处？”
　　陆定远一笑，说，“此人就在元兄面前。”
　　元秋雨看了一眼柳公子，很是惊讶的说，“你……”
　　柳公子微微一笑，说，“李代桃僵之计。我与陆庄主散布消息，说我就是完颜康的遗孤，借此吸引了那些旧部上门，之后杀的杀，关的关，已经除清。”
　　陆定远点头附和柳公子所言，说，“便是如此。接下来便只剩下雁门关外那一伙辽贼。”
　　元秋雨恍然说，“难怪你千叮万嘱要我务必说动慕容公子一同前来。”
　　陆定远说，“这样的武林豪杰来的越多，越好。”
　　元秋雨略一迟疑，说，“若是慕容公子不愿相助？”
　　陆定远说，“等他到了之后，我们再慢慢商量。观其言行，不似薄情寡义之人。”
　　元秋雨问，“还有谁来了？”
　　陆定远说，“峨眉派与明教已经到了。”
　　元秋雨讶然，“就是那个互相悔婚的峨眉与明教？他们当真一同结伴而来？”
　　陆定远苦笑，“确实如此。另外，全真教也快……”
　　内室门外，响起亲信的通报声，“庄主，全真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