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伐陈 ...
-
刘勰所说的这桶油,其实是营南的小国陈国。陈国与营国素来不和,数年前因营水之事,引发几次民间暴乱,险些酿成国祸,后来因邢国废除屯蓄制、营水改道分流而相安无事,近年来又因营国劝农桑,民渐富足,国力日盛,陈国百姓频频逃离陈土来营,使得人口之争甚嚣尘上。
去年陈国禾稼欠收,临近营国的诸县又有数千人逃亡北上,陈国守卫也因国力不济,发不了饷,并无阻拦,有的更随着百姓一路来营,使得陈国国公大怒。今年开春,陈国无良种发放,土地未尽耕种,又有人不堪其苦,逃离求生,陈国国公乘此给营国显公发来国书,要求营国送还近年来出逃的陈国国人,补偿陈国因人口减少发生的经济损失,并额外赠送营国壮丁五千归陈,否则就陈书天朝,请天子发兵,以显公正。
“简直欺人太甚!”刘勰一拳捶在正屋大柱上,柱身微微晃动。
三十六年前,宋、卫联军伐营,绕过营西老林,直逼营南。按说营南有陈国当道,两厢联合,同气连枝才是正途,谁知陈国示弱,竟让道联军通过,害得营国退无可退,拼死一战,所幸得胜,却也休养生息近二十年,才缓回国力。自此,营、陈交恶,总有争端。营国视陈国无信,陈国视营国霸道。
刘勰算定陈国为国民出逃一事,早晚要与营国发难,去岁收成不佳,今秋必有说辞,只是这一纸国书发来,还是让他难忍胸中怒气,拳头攥得格格直响。
身后脚步声响,伴着环脆之音,轻盈前来:“夫君为了何事,这般动怒?”
刘勰回过身,是婴田领着一岁半的靖儿路过,见夫君怒发冲冠,让乳母抱了靖儿等在后面,自己赶来询问安慰。
微微一笑,刘勰不愿家事国事混为一谈,摇摇头:“没什么。”脸色却并没放松,仍旧阴沉着不好看。自春搜归来,他便一头扎进军营,忙得整日首尾不见,好容易有了闲暇,要么与闻胥躲在书房不出,要么抱着本兵书看个没够,对婴田谈不上冷落,可毕竟再没亲近过。还好靖儿已经蹒跚能行,有他绕在膝下,分一分神,也暂时解了婴田一颗牵肠挂肚的心。
见刘勰不想说,婴田识趣不问,但从刘勰的眉宇间能瞧出,此事干系重大。
叹自己是女流之辈,不能为夫解忧,又叹若是林生,或许还能让刘勰心中获得一丝宽慰,悲从中来。
回身招招手,乳母抱着靖儿上前。
“来,乖靖儿,叫阿爹。”
靖儿应声含混叫了,虽不清晰,甚是可爱。
刘勰一下子抱过靖儿,亲了亲,又举了举高,乐得合不拢嘴:“我的靖儿都这么大了,再叫一句阿爹我听,快,再叫一个。”
靖儿因见刘勰次数不多,被刘勰这么一弄,反而有些怯生生不敢张口。婴田走上前,轻抚靖儿后脑,劝道:“叫阿爹,阿爹最疼靖儿了。”靖儿才又开口。
正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闻胥忽然从院门进来,见此情景,有心想退出去,却被刘勰瞧见。将靖儿交给婴田,刘勰一招手,闻胥便往书房走。
“我去谈些事情。”刘勰嘱咐婴田,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去了。
书房内,刘勰、闻胥两厢坐定,铺展开一张九州地图。
“这次陈国陈书,显公大怒,已经找我爹商议,要屯兵备战了。太子之事未了,此事又起,国二公子果然像你之前猜定的,向国公请命,领兵出征。”
刘勰不屑一笑:“他引太子西出,就是想害他性命,扳倒这座挡路大山,还能让京畿兵权出缺。我在闻军,受封骠骑将军,统领国中兵马,对他的威胁仅次于太子,所以他设计在春搜时杀我,可惜未能得逞。他原想借太子之事,得了兵权,名为西进,实则就地坐大,胁迫公父杀我,甚至可能让公父让贤,可惜被我识破,计谋未成,因此陈国发难,是他梦寐以求的不二选择,他当然会积极把握,先得京畿兵权,再分部分闻军人马,从而有能力计施从前。”
“所以这次不能让他得逞。”
“不。这次要让他得逞。”
闻胥眼睛睁得老大:“先前定计,不是说不能让他拿到统兵权吗?怎么又改主意了?”
“没有改主意。”刘勰自得一笑,“若不给他些甜头,狐狸尾巴怎么能够露出来?咱们在地牢安插的假刺客,他至今未派人营救或灭口,这就说明他心中有数,可见其心府之深和门客智谋之高不在你我二人之下,咱们唯有借助陈国发难这桶火上油,才能让他暴露出真实心意,从而名正言顺的下手。否则敌在暗,我在明,师出无故,难以服众。”
“你的意思是,让他随军出征?”
刘勰点点头:“这事要靠闻将军了。我去向公父请命,让刘路随军出征,你务必要说服闻将军,让他同意刘路随行,但坚持不能让刘路做主帅,只做副职,领部分兵力。公父对闻将军信任有加,兵将人选必定询问他的意见,他只要这样说了,公父照准的可能性有一大半儿。这样,我明里是在帮刘路,为他说话,他得念我的好,不至于太为难我,暗里我是拦他的路,让他成不了事。”
“那你自己呢?”
“我也做随军副帅,与刘路同职。”
“我爹未必同意,军士们也一定不服。”
“闻将军的工作,由你做通。军士们越不服,才越好。”
刘勰似乎胸有成竹,瞧得闻胥懵懵懂懂。
“我爹那边儿,我若一味相求,或许能说通,可他若问起为何这样安排,我怎么解释?总不能说,公子勰要让公子路露出狐狸尾巴吧。还有,军士们越不服越好,是什么理论?”
刘勰板着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刘路确实没有军中经验,让他与我同职,闻将军或许心有疑问,这样,我谎称受寒发热,无法将兵,只做军中副职,但凭闻将军量才任用。至于军士们……你到时候就明白了。”
闻胥不知道刘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撇撇嘴巴,不高兴。
“这次伐陈,易如反掌,白白给了刘路立功的机会。”
刘勰点点闻胥的肩头:“功大则喜,喜则过,过才能露出尾巴。再说,陈、营两国新仇旧恨,也该是时候算算了。一举灭了陈国,公父呈表天朝请罪,天朝也不会说什么,至多轻责两句,然后就是为百姓计,让营国领管陈国,安抚百姓一类的,于营国而言,终归是好事。即便没有二哥的事,我也愿意做。”
事情果然就如刘勰所料,显公准了闻博远之请,由刘勰、刘路做副帅,各领左、右两路大军,他自己做主帅,坐镇中军主力。闻胥请命在刘路麾下效力,一边防他做出败军之举,一边监视他是否有异常举动。
陈国原本是无赖瞎叫,想着营国太子受难,营国都未西出攻打,想必国力不济,此番又写了请天朝出兵征讨,显公更会欣然同意国书所请,谁知营国非但不同意国书内容,反而发来战书,吓得陈国国公大病一场,一命呜呼。新公即位,年龄太小,由朝臣辅佐,既定要战,勉强征兵三万,陈在陈、营交界,双方约定日期开战。
刘勰算定陈国之兵,不堪一击,先叫炊事兵故意炖肉,大加好酒,犒赏军士,引得陈军士卒各个不满意军中口粮,而后又派细作散布消息,说营国此战,为陈国国公所逼,不得已而为之,对陈国国人满心愧疚,愿做补偿,将在城防西三十里处放粥放粮,供陈国百姓取食,搞得陈军自惭三分,战心骤减,一夜过去,逃兵无数,待得不日将战,陈军所剩,不足两万。陈军主帅疾递国公,国公再募兵,却无人愿战,更有甚者,表示想归营国,结果,仗未打,心先败。剩余不足两万陈军,才上战场,无心恋战,就乖乖被俘。营军乘胜追击,直逼陈国都城,陈国百姓欢呼,杀城守,迎营军入城,营军一路杀至皇城,早见朝臣奉陈国新君出,认捐全国。
此战告捷。
显公果然上表请罪国书,详述原委。天朝亦如刘勰所猜,轻责数句,将陈境纳入营国统管范畴。营国土地倍增,人口劝归旧籍,施布新政,开仓放粮,改善民生。
刘勰首功,加封地于陈东,另赐婴田一品夫人头衔,加封靖儿为陈伯,食封一百五十户于陈南。刘路随军有功,亦有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