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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否战 ...

  •   却说朝议论得激烈,总没个妥帖方案,显公一筹莫展。
      抬眼间,见刘勰默然站了许久,从前他往雍州去,了解最多,进了闻军,也是屡屡受到重用,此间事关冀、雍战事,想来他最该谏言,也最有发言权,伸手让朝臣莫议,问刘勰:“骠骑将军有什么看法?”
      刘勰出列,立于丹墀正中,对显公行君臣礼,礼毕,言道:“臣主张不攻打联军。”
      此言一出,朝堂惊诧。
      大家认定刘勰是个仁厚君子,如今长兄为人所害,他竟主张不举兵,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刘路冷哼一声,也往前站,先对着满朝文武摆手罢议,而后转身面向显公:“公父,儿臣愿领兵征伐三国联军。”声音虽不大,语气却不容小觑,颇有傲视群雄之感。
      除刘勰外,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国二公子深居简出,几时学会了领兵打仗?莫不是纸上谈兵吧。”
      质疑声纷纷入耳。
      刘路不以为意,神色凝重,望向显公。
      显公也甚吃惊,可想到他与太子褚相处时间最久,兄弟情谊或许最深厚,太子有难,他义气于胸,说出大话来也未尝不可能,点点头:“子善的这份心情,我最能体会,当年我也曾为幼弟领兵征讨南陈,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南陈无端犯我,证据确凿,伤我幼弟,也是众人亲见之事实,可这一次……”目光又瞟向刘勰。
      “骠骑将军,你说说为什么不赞成征伐?”
      刘勰躬身一礼,说道:“臣不愿征伐,理由有三。其一、营国地狭人稀,倾国之兵力,不足以抗衡三国。自古以来,以弱敌强、以少战多,非巧计莫可,然施巧计,需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今天下纷乱四起,燕、赵、朱三国谋宋许久,而后发兵,必万事周全,我国虽近年稍有富足,然民备不齐,军需尚缺,仓促发兵,事必不周,以不周对万全,是为时不逢;再者,营西老林,深厚难入,本是我国防备雍、冀两州东进的天然屏障,若战乱起,能诱敌深入为最好,而主动出击,西出老林,无异于舍老林之优势,进有涑水滔滔,难以驾驭,退有老林阻隔,脱困不易,再遇合围,等于自陷其身,弃我之强,驱彼之优,非善战者为之,是为地不宜;最后,闻军虽强,毕竟偃旗息鼓多年,少有征伐,军士战心大不如前,加之国策鼓励农桑,丁壮入伍者更少,军力总在四万左右,敌压我境,处存亡之际,将士一心,或可背水一战,反过来换成主动出击,则军无战心,胜算大减,是为人不和。天时不逢、地利不占、人和不得,计无可施,征则必败。”
      一番话,说得朝堂中无人可驳。
      “那其二、其三又是什么?”公叔赞听得认真,觉得有些道理,追问后话。
      刘勰将身一挺:“其二、治国当以百姓为先,莫以百姓奉国为先,国方可长久。太子逝去,举国哀痛,是民之孝,可若举国为太子征祭,则民必怨声载道,是君无德。臣往雍地考察,体悟最深。燕国公以一己之私,倾动国力,置燕国百姓于水火,至民不聊生,逃离者众,燕国良田无人耕种,任由野草倾覆,捐缴税负不济,国府收入骤减,实乃祸国行径。当此天下,人口外流,为一国大患,于营国而言,更是灭顶之灾。君无臣不立君,国无民不成国,国公罔顾百姓水火,当知水火无情,迟早要反噬自身。”
      “难道太子之仇就不报了吗?”朝臣中有人出列。
      “是啊,如此,我营国颜面何存?岂不成了任人蹂躏的玩物!”更有附议者。
      刘勰不以为意,坚词道:“这便是子厚要说的其三。营国虽弱小,却非任人宰割、鱼肉砧板,联军若真欺来,子厚愿披挂领军,冲锋在前。可……若不是有人欺来呢?”转身扫视一班朝臣,人人不解其意。
      “骠骑将军,朝廷议政,有话直接说来。”显公为其撑腰。
      刘勰谢过,说道:“人人都知,师出须有名,名正则言顺,言顺而事举。兵将成志在胸,士气大振,攻城略地,百战不殆,全凭‘正义之师’四字。然若师出无名,反给对方以口实,悔之晚矣。”
      刘路冷冷斜睨过来:“骠骑将军的意思是,太子丢了性命,是有人造谣了?”
      刘勰摇摇头:“金翎驰报所书,不会有误。只是子厚在想,燕、赵、朱三国与宋、卫两军厮杀,本已自顾不暇,不敢有丝毫差池,怎么还会有心思留意我小小营国境内的动向,乃至分兵一路,穿越深厚老林,夺取太子的性命呢?”
      “燕、赵、朱三国恃强,北击涑水,欲蚀宋地,难道就不会野心再大些,想连营国一并吞了?更何况,太子为储,乃一国根本,国本动摇,社稷后续无人,无费吹灰之力,可得国于唾手,难道还不是理由吗?”
      刘勰冷笑一声:“两军交战,国之重事,非有谋划,不敢擅动。近来斥候回报,燕、赵、朱三国于涑水沿岸酣斗宋、卫两军,各路人马早就分派干净,根本无力再行分兵,别生枝节,联军主将松托赞,人中英杰,也必知末大必折、尾大不掉的道理。太子虽为国本,可公父尚在,诸公子林立,失一太子,营国未必后继无人。而况太子为人,素来沉稳,公父既命之监国守城,非有万不得已,不会贸然行动,即便联军真的东攻,太子也知有老林为屏,得假时日报请公父裁定,以护周全,似这般匆忙西出,平王不觉得蹊跷吗?”
      刘路无言以对,退回座位。
      刘勰转而请奏:“公父,此次春搜,有人意欲行刺子厚,幸亏未遂,将其抓住,关于地牢,与此同时,太子西出,于老林中了埋伏,丧命山野,两厢看似一东一西,毫无关联,可时间、时机,都是看准了春搜,左右呼应,蹊跷异常。”
      朝堂上“嗡”的一声,像炸了锅,除显公外,余人尽不敢信。
      “竟有此事?难不成是有人想害了太子和国三公子两人的性命?”
      “春搜不杀生,所携兵器少,随护人员又不多,恐怕是有人特意挑准了这个时间下手。”
      “是啊,太子西出,我也觉得奇怪,营西的老林那般深厚,联军即便真的来攻,也不可能正面入林而来,必须绕道,而且时间也恰好在春搜之时,与公子勰遇刺相同,此事确实蹊跷啊。”
      刘路面部铁僵,垂目默然,透着煞人的寒意。
      “国相以为如何?”显公问来。
      公叔赞从没想到刘勰会有此一论,细细思量,确有道理:“臣等骤闻太子噩耗,身心剧痛,无力多思,实在失职。骠骑将军所言,似有道理,然未有真凭实据,臣不敢妄言。臣斗胆,请国公详细调查此事,而后再做定论,以免徒生国患。”言下之意,是信了刘勰。
      显公满意点点头,又朝丹墀下瞧去:“众卿的意思呢?”
      群臣听显公话外之音,已是倾向刘勰,也都倾身一躬:“臣等附议。”
      显公摆手,要众人起身:“既如此,事情就交给刑部会同大理寺共办,国相,由你来牵头,负责组织人手。事情未调查清楚前,各军备战,暂不论征讨。”
      “是。”群臣领旨。
      公叔赞起身,朝刘勰望去一眼,见他目光微垂,似有所思,暗叹这个侄儿,几年之内,长进又不小。
      旨意已下,公叔赞不敢有怠,连忙亲赴刑部与大理寺,会同两部要员,联查此案。刘勰和闻胥将先前掌握的不少证据私下送过去,帮了挺大忙,却也不能将箭头直指国二公子刘路。
      为此闻胥天天闷闷不乐:“早知道是他在背后搞鬼,春搜的时候我就一个不小心,用箭射死他,也了了后来这么多麻烦。”
      刘勰提了一支翎箭,拉弓满弦,射了出去,正中红色靶心:“你要是真这么做,损失最大的还不是闻将军和我?幸亏咱们知道了,就赶忙赶回荣城了。”
      闻胥也提起弓:“邙山老人看得真透,就是咱们没有直接证据,否则一定让他到天字号大牢里坐上半辈子。”
      刘勰瞥了他一眼:“他好歹也是我二哥,你说话注意点儿。”
      闻胥一听,更生气:“亏你还认他这个二哥,若非林生姑娘救你,那晚你就让你二哥派来的刺客捅死了。”
      提起林生,刘勰胸中又是一痛,也不知她此间又到了哪里,和谁在一起。
      闻胥知道撞上了枪口,默了一阵,才又说道:“可惜那个刺客当场咬舌自尽了,不然肯定还能探出些蛛丝马迹。那天你在朝堂上那么说,也不知道公子路会不会中计。你说这么多年,咱们怎么就没发现呢?”他指的自然是刘路的野心。
      刘勰长叹一气:“他若中计,地牢里的替身自会抓住他派来的刺客,再行拷问,就能有结果了,不过,以我二哥的智谋和他门客的智囊,只怕咱们还得再火上浇桶油才行。林生说得对,只有心更远、心更静的人才能瞧得出我二哥这种城府极深的人的心思。”
      听刘勰叫林生名字,不再加“姑娘”或“山姑”为缀,闻胥讪讪一笑。
      “你笑什么?”刘勰问来,不解其意。
      “还用我说,你瞧瞧你,林生林生叫得这么亲切,脸都不红,真是!说说,那天晚上,你们俩在前面都干什么了?有没有用上我送你的那本书?”
      刘勰一听,怒从中来,拉满的弓直接转了方向,对准闻胥,可把闻胥吓坏了,直喊求饶。
      “你若再将乌七八糟的话用在她身上,小心我也让流矢穿了你的心。”
      明知是玩笑,闻胥还是一路“是是是”的领命,瞧刘勰一脸的在意和失意,知道肯定没占到便宜,心里又是偷笑,又是替好友难过。
      “对了,徐向最近怎么样了?”刘勰说的是刘路的门客。
      “好像猫在国二公子府,许久没出来过了。”
      刘勰眉头一皱:“不对。他可能就一直没回来。”
      “你的意思是……”闻胥似乎明白了些。
      “营西野林,非常人不敢入。徐向对那片林子十分熟悉,你忘了林图还是他拟定的,所以,如果有人敢在西边转悠,伺机攻击太子引去的兵,就非徐向莫属。如今他一直未归,想必是刘路有意为此,留有后用。闻胥,你让人往营西野林走一遭儿,不用专门寻人,只说为今年秋狝趟路子即可,暗中察看是否有猎户家容留了新客,然后报我。另外,这桶油只怕年内就要浇上来了,切记咱们先前定的计,不可乱了阵脚。”
      “明白!”闻胥就喜欢刘勰想事透彻、思虑甚快。
      眼见刘勰又拉满弓,闻胥赶忙跟上,“嗖”、“啪”两声,两人同时射中靶心,闻胥的后箭与前箭并立,刘勰则后箭穿了前箭的箭尾,远处随侍的亲卫不由得为他二人喝起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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