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离，莫相忘》明皓晨

5、一日看尽长安花（上）

　　这处别苑是哥哥特意挑的一处，环境清幽，远离市井，但与哥哥的府邸隔得又不算远，果真是好的不能再好的一个去处了。别院不大，却叫人布置得极为雅致，自然是让晴儿那丫头去布置的，自己倒不是不想去弄，只是自己这身子，怕是也有心无力，晴儿究竟也是个贴心的丫头，布置出来的院子与自己想象中倒也无甚差别。
　　院子边有一亭子，亭子依山而建，一泓清水便顺着岩石潺潺而下，涌进那亭子前的池子里，淙淙水声，倒也甚是好听。池子里命人植了荷花，荷叶，只不过如今已是秋冬时节，荷花早谢了不说，水面也只孤零零的漂游几枝残荷，好不凄凉。池边种了些芭蕉，翠竹，现今倒还长得可以。视角一转，不远处有一楼阁，便是现今自个儿和晴儿居住的地儿，来那日，便取了一名字，唤为“落尘轩”，取义“除落凡尘，回归本真”。落尘轩前，晴儿命人栽种了许多花卉，但如今这个时节，也就只有那菊花开得恣意了，一丛一丛，朵朵饱满 ，赶上兴致高了，就央着晴儿给自己做几块菊花糕，饮着嫂嫂特意让人送来的西湖龙井，小嘬一口，唇齿留香，颇有些“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的味道。
　　不得不说，这样的日子过得甚是舒坦，若是不去想那人，心里能少痛些，就更好了。周涵若思此，不禁扯出一个淡淡的笑，一个很破碎的笑。晴儿那丫头，倒是真为自己好，将不大的院子侍弄得很是好。除了整个院子都种满了花花草草，可着知道自己喜欢杏花，还特意求着哥哥叫人移栽了棵杏花树到院中间，还说等花一开，涵若就欢喜了。小丫头还没完，闲暇之余，又在东边角种起了葡萄，欢天喜地的说来年夏天就可以吃葡萄了。
　　涵若听了，心中不免酸楚，不为自己，只为这个跟在自己身边八年有余，从皇宫陪自己到现在的傻丫头，她做这么多，却就为了自己能够高兴，然后安心养病，却不知，自己可能无缘吃到她亲手种下的葡萄了，自个的身体自然清楚，想怕是撑到明年杏花开时都已不易，又还有多大的机会再吃到她的葡萄了，等自己去了，除了哥哥嫂嫂，也就自由她会惦念自己了。也罢也罢，不去想那些个烦心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各人自有各人的定数，而自己，终归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有幸来此，便已足矣。
　　那皇城中的人与事，此生与自己，便再无关联。之于爱恨，就教作烟消云散吧。一阵轻飔吹拂，淡淡菊香在空气中留恋不去，就如自己，所倚求的，也不过是一份不闻世事的淡然，但，自己真能如此般决然吗，谁又知道呢？
　　今日天气甚好，致使心情也愉快，涵若吃下一小碗米饭和小半条晴儿做的糖醋西湖鱼，就躺在院里的槐树下的软榻上小睡了片刻，旁边方几上，是一整套茶具和精致的小点心。涵若有些哭笑不得，晴儿这丫头，当自己还吃的下啊。不过中午时她见自己吃下比平时多的多的饭菜，的确高兴，却不曾想，只不过自己是不想拂她意罢了。
　　天气甚好，万里无云，但因在槐树下歇着，倒也凉快，约摸小寐了半个时辰，醒来时脑子有些胀胀的，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就发现自己面前端坐了一位女子，此时正在细细品尝上好的龙井茶。见涵若醒来，她浅浅一笑，也不唤她。
　　刚睡醒的涵若，与她平时沉敛淡然的样子有些不同，双眸微微睁着，小嘴一咂一咂迷迷蒙蒙的，挠挠发髻，活像只睡糊涂了的小猫，无辜又单纯，傻傻呆呆地瞧了白筱好片刻，才回过神来，见来人不是别人，正式素日待自己宽厚的嫂嫂，亲切的叫了声：“嫂嫂。”声音糯糯的。
　　白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别人面前或许她还端着，但在自己小姑子面前，白筱却不放半点架子：“怎的，还没睡醒呢活像个糊涂小猫似的。”
　　周涵若闻言，先前还迷迷糊糊，片刻便清明了许多，那是回忆所带来的疼牵扯着她的思绪。
　　还清晰记得，每日中午小憩后，自己也是这般睡得头昏脑胀的，一边揉揉头，一边又在闭目养一会儿神，然后摇摇晃晃的走出后殿，来到前殿，多半会看见那人正在潜心贯注批阅奏折，两人谁都不理谁，涵若便径直端起他书案边的茶水一饮而尽，他也不恼，含着笑看着她，想看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似的。有时免不了嘴角会沾上茶叶或余有茶水，他还会细心的起身，用他那宽大的手掌轻轻摘取掉，或有帕子将茶水擦干净，宠溺的说道：“怎么每次都睡得像个犯懒的小猫似的。”然后总是会笑着拍拍她的头，接着说道：“想必你也是饿了，我命人准备了些糕点，先吃两块，用膳还早。”她点点头，然后喜滋滋的吃着自己的糕点，而他继续批阅奏折，他们的午后，大多都是这样过来的。
　　涵若想起，嘴角情不自禁溢出一丝苦笑，笑得无奈，心酸，轻轻摇摇头，端起桌上一杯清茶，淡淡茶香萦绕在口腔，一丝一丝甘甜弥漫开来。
　　尽管涵若那微妙神情一闪而过，但白筱还是轻易捕捉到，不禁为眼前这个瘦弱无骨的女子也感到心疼，涵若身上，总有一种淡然明了，那时对世事，唯独对她自己，总是看不清。
　　“涵若，这些日子，可过得还好？”白筱抿了一口茶，轻声说。
　　“一切都好。”
　　白筱打量一下四周，整个院子虽不大，却很是富有生机，一派生气。
　　“确实打理的不错，害的我都想住在这里了。”白筱打趣道。
　　涵若俏皮的撇撇嘴，笑问：“怕不是你想来就能来吧，我那爱妻如命的哥哥会同意？嫂嫂，别想了。”
　　白筱倒不似其他那些女子就脸红，反而连不红心不跳的反驳：“那你也说错了，我顶多也就是他半条命，他另外半条命就是他那妹妹。”
　　“谁知道呢要不哪天你问问我哥，就问如果我和你同时掉到水里，看他救谁”涵若嬉笑着说。
　　“你啊，就别去为难寒轩了，你这让他怎么选嘛？这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吗”白筱面露难色，这可有点难回答的问题。
　　“怎么，这就心疼啦”涵若眨巴眨巴眼睛，这个问题，放在二十一实际是个难题，没想到现在还是，“你放心的啦，你现在肚子里，可还有我小侄子，所以，我哥不选你选谁？”
　　白筱听了，脸上涌现出一丝母亲的温柔，也不答话，轻轻抚摸着小腹，仿佛隔着那一层又一层的衣衫，也依旧能感受到肚子里宝宝的心跳。
　　涵若也不闹了，两人就这样静静相对而坐，品茗赏花，饿了，就尝一块晴儿亲手做的菊花糕。
　　此刻，涵若心里却在想，嫂嫂，我真的希望那个陪在我哥身边的人，能够永远都是你，我的身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你的孩子出生，我真的不知道，如今，我在乎的人，也就你们几个了，哥哥嫂嫂，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嫂嫂，我小侄子几个月了，该出来了吧。”涵若轻抚上白筱的肚子。
　　“嗯，哪有那么快，才五个月呢？”白筱刮了刮涵若的鼻尖，却是一脸母性的光辉。
　　“有了小侄子，你该不会不要云汐了吧”云汐是白筱和哥哥的女儿，他们成亲六年，云汐也快四岁了，活泼又机灵，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白筱和哥哥也不不用所谓的大家闺秀的条条框框来约束她，自然是愈发讨人喜欢。涵若自然是相信哥哥嫂嫂不会有所偏爱，也就问着玩。
　　“怎么会，那丫头也是我们的孩子，就是皮了点，可不，今天我来看你，她前些天腿摔伤了，却还是哭着喊着要来看你，要不是寒轩，指不定哪天就把屋顶给掀了。”白筱说着，语气却满是宠溺。
　　“哈哈哈，不错，有我当年的风范。”
　　“你还说，就你宠着她，过不了几年，没准就上天了。”
　　“谁让云汐这般讨喜呢？”云汐撇撇嘴，心里腹诽：你这个当娘的不也一样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