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四梦》长亭暮

7、七

　　顾蓝画一早起来，先去菜市场买了菜，每天早晨和各个小贩砍砍价，为了两毛钱争得面红耳赤好像已经成为她生活里的乐趣了。因为她的生活真的实在太枯燥了，枯燥得只剩下韩剧和薯片。
　　于是她开始质疑，自己向往的安稳人生真的是这样的吗？从市场买了菜出来，她去路边常去的早餐店吃了一碗馄饨，南京人爱吃甜，连早餐里也不会忘记要加糖。
　　其实她真的不喜欢这样的饮食，也不习惯这样的吃法，可是她的先生是南京人，所以她随他定居在这里。
　　吃过早餐，她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日化品，买了一些新鲜的水果然后才回家去。她丈夫今天出差回来，所以她认认真真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清理干净。
　　客厅里挂着巨幅的婚纱照，画面上她和许望予亲密依偎，看起来美好极了，她笑了笑，然后再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来，仰头去看墙上的照片，伸了伸酸痛的腰肢，忽然就掉下眼泪来。
　　说起来她和许望予的认识颇为搞笑，那年她刚好三十岁，一面面临身边的闺蜜一一结婚生子，另一面又面临父母逼着相亲的压力，她在二十八岁的当口迷途知返，跟相恋八年的初恋分手，然后辞去在家乡稳定的工作，只身来到南京漂泊。
　　是真的太绝望了，她的初恋陈词是她青梅竹马的玩伴，两人从幼儿园开始便混迹在一块儿，后来她去了北京上大学，一流的大学体面的专业，而他留在家乡一所普通二本混着文凭。本来以为两人泾渭分明，从此会过上截然不同的人生。
　　真的是因为年少无知，她二十岁那一年，买了站票回到家里，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陈词到车站来接她，批评她不该这么任性，她在来来去去的人来人往中牵了身边的男生的手。
　　二十多岁的男生刷的就红了脸，而她倏地红了眼眶，然后两人愣了好久又哈哈大笑。自然是不敢和家里人交代，于是两人偷偷摸摸在一起，她放弃了北京的外企回到家乡，他为了两人的未来也很努力。可是，等她跻身年轻的高管的行列的时候，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远得眼看便收势不及。
　　而这一年她已经二十八岁，为了圆少女时的梦，他们一路走到了二十八岁。于是她想，要不然就让最美好的一切在最好的时候戛然而止吧。所以她跟他提出了分手，他丝毫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她：好。
　　她含泪收拾东西搬出了他们的家，然后辞职南下，途经南京的时候，看见南京灯火通明，瞬间便爱上了这座城市，所以她在这里重新开始，落地生根。
　　等她三十岁的那一年，她收到了最好的闺蜜要结婚的消息，她自然是由衷祝福，立马便定下行程打算回家讨杯喜酒喝，也想为两年前的鲁莽决定做挽回。
　　她两年没有回过家，家里自然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家里的好几个表哥表姐都遇见过她和陈词在一起，只是瞒着父母罢了。父母当然也知道一些，只是心里不情愿，于是她不说出口，他们也不揭穿。随着她年岁渐长，父母慢慢也着了急，于是母亲松了口：“不管是什么样儿的人，总要带回来让我们看看啊。”
　　可闺蜜在那端却吞吞吐吐，她笑：“你丫偷偷摸摸恋爱也不告诉我，要不是惦记着我的份子钱肯定得娃都能打酱油了才会吭声儿。”
　　她自己被自己逗乐，可是闺蜜却十分严肃叫了她一声：“画画。”她想也没想，一口应下，还忍不住吐槽闺蜜：“你平日里豪迈得跟大老爷们似的，今儿是怎么了？”
　　“画画，我和陈词要结婚了。”
　　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她像是疯了一样质问自己最好的朋友：“为什么是他？全世界的男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他？”
　　那时她正在长江大桥上散步，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她完全要崩溃。那边闺蜜也不示弱：“为什么不能是他？是你不要他了，顾蓝画，你认认清楚，是你不要他的！”
　　她执拗得可怕，大声告诉最好的朋友：“我告诉你，陈词，你想也别想。”闺蜜在那边慢慢冷静下来，冷笑道：“可惜他已经是我的了，是你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不要他的。”
　　心底的伤疤被揭开，疼得她一抽一抽，她像个孩子一样嘤嘤哭起来，大骂她：“滚，你们都给我滚。”她把手机狠狠丢进了翻滚的长江，伏在桥栏上大声痛哭。上一回这样哭是陈词答应和她分手，她在大街上抱着他大哭了一场，那时候她想，她这辈子大概所以的任性和不要脸都给了陈词吧。
　　许望予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他讲话的声音像是带了薄荷的清凉，他站在她身后，温声告诉她：“小姐，人生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歇斯底里。”她泪眼汪汪转身去看他，身后的男人穿了一件深色的大衣，正含笑看着她，然后递给了她一张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