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刺猬》慕嘉月

3、再遇见

　　大年三十的前几天，苏岩终于踏上回家的路，在与陈晨挥手告别三小时后，她成功降落在了家乡。北方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苏岩深深吸了一口，真畅快！本以为只有哥哥带着嫂子接自己，却没想到等在外面的是爸妈。苏岩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才拉着行李箱走向他们。
　　爸爸接过行李箱，说：“回来啦，一路上累了吧……”妈妈拉着她的胳膊，看了她几眼，“又瘦了，上车吧，外头冷。”苏岩笑着上车，心里却苦涩。她心中的亲情不是僵硬的问候，她也想享受爸妈看似埋怨实则关心的唠叨，而不是跟哥哥有说有笑，对自己尴尬无言。那个人说的其实也有道理，犹豫越久、失去越多。他们再怎么忽视自己看重哥哥，也是给予自己生命的人，何况其实他们也想与自己亲近。过去的终究过去了，不肯放手终究累了痛了的是自己。
　　在外婆家吃过晚饭，苏岩很自然的赖在外婆身边，打算住外婆家，外婆却拍着她的手摇摇头。“你这孩子，出去工作也好，怎么就总是不会来呢？放假都不知道回来，还好今年过年总算是回来啦！你妈妈想你了，闲着没事总跟我提起你，这次回来回去住吧，那才是你家呢”，外婆使劲捏捏苏岩的手，这是要苏岩听话。既然爸妈改变了，自己也决定不在拗着性子，回家吧。
　　跟爸妈生疏不是三五天，也不是三五年，她已经二十六岁了，缺失二十多年的父母亲情，怎么能那么容易补回来呢……苏岩在极尽全力装作自己是爸妈宠爱的女儿，父母面对她也是小心翼翼。当苏岩把给爸爸带的茶叶、妈妈的披肩交到他们手里的时候，他们很开心很感动，而生硬的谢谢又让苏岩很难受。女儿跟父母究竟应该是怎么的关系？苏岩不是合格的女儿，父母无视她的时候她也在忽视父母，她没有跟爸爸撒过娇，没有跟妈妈讲过心事。这么多的崇山峻岭横在小小的家里，让她觉得累。
　　回来了，苏岩联系吴舟一起吃晚饭。吴舟已经有了女朋友，苏岩很注意她与吴舟之间的分寸，想要吴舟带上女友，但吴舟没带。他开门见山的对苏岩说：“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聊聊，之后才是你与我、与我女朋友的小聚会。苏岩，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跟我聊聊吗？”苏岩被这直白的问句所惊醒，在工作里，甚至朋友身边，她习惯了隐瞒，学会了粉饰太平，但她心里的苦，吴舟看的清清楚楚。苏岩静静沉默了一会儿，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吴舟，我真的好辛苦……你一直都知道，我留在Y市不是因为那里发展空间大不是因为那里繁华，我真的害怕回到家，回到这个地方。我一个人孤零零在那个城市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陈晨对我很好，肖彤晓敏也很好，我也能为她们两肋插刀，但我在她们面前总是装作我很开心有时候好累！她们有男朋友有家，我不想她们为我操心，也不想她们知道我的境遇可怜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讨厌，对自己的好朋友都不真诚，但我没办法跟她们说，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我不想回家，因为我爸爸妈妈都不爱我……这次回来，爸爸妈妈对我的态度一直是小心翼翼的，我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是我心里知道不是这样！父母跟孩子相处不应该是这样，他们对哥哥不是这样！我早就不再恨我哥哥，但我嫉妒他，当年是他被选择留下来，我努力告诉自己过去了就不要再在乎，可是我一想到现在痛苦的根源真的没法不在乎……”
　　苏岩就那样安静的流着泪，很平静的叙述，吴舟很害怕这样的她，他希望她能爆发，能大声哭出来，但她不会，她只会在难过极了的时候默默流泪。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打拼，遇到过很多坎，刚开始做销售时，很多应酬不太会说话、不懂得周旋，甚至被灌酒时她是靠掐自己保持清醒；但她的坚韧让她坚持了下来，不是很会说话那就靠行动与耐心、靠坚持，毕业四年了，她不是最优秀的员工，却也有自己的小业绩。她说完了，接过吴舟递过来的纸巾，擦擦脸，笑着说：“你瞧，懒得化妆也有好处，擦擦就好啦！哭完我舒服多了，估计很能吃！”吴舟面对这样的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不想跟她讲大道理，大道理谁都懂，谁又能做到？只想说这几年她又变了好多，更坚强，也更懂得怎么掩饰真实的自己。在外的她永远都是乐观的，甚至真的是她说的女神经了，那究竟谁能安慰一下这样流泪的她呢……
　　看着迅速调整好状态的苏岩，吴舟不想再招她的眼泪，两个人开始聊轻松的话题，讲一讲彼此经历，有趣的见闻，吴舟与女朋友的幸福。看她听得很认真很开心，吴舟试探着问：“你就不想找个人照顾你？”苏岩无所谓的甩甩头：“哪里是想找就能找到的呀！我当然想找啦，可是那个人估计跟我玩捉迷藏呢，哪都找不到！看来时机还不成熟啊！”“你还放不下他么……”“当然不是，是我提的分手，是我想清楚了现状与未来，我怎么会放不下，只是没遇到对的人而已……说不定我要嫁的人还在上学呢，我要谈的是轰轰烈烈的姐弟恋！”吴舟只好大笑着继续跟她聊其他欢乐的话题。这个姑娘，让她说心里话真不容易。
　　两人说说笑笑走出餐馆，吴舟送苏岩回家，路过了他们的高中，两个人嘻嘻哈哈商量着怎么装作学生混进校园去，却没想到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他们俩都很熟，很熟。
　　对面的人与吴舟都静静看向苏岩，三个人定在原地。吴舟有些担心苏岩的反应，却没想到是苏岩先打招呼：“郑思齐，好久不见！”她的语气，仿佛真的对方只是一个好久不见的同学，轻松、自然。郑思齐扯扯嘴角：“好久不见……苏岩。”这样的气氛，终于让苏岩无法再轻松自如，“那，我们先走啦，有空联系”，她说。渐渐远离，吴舟问苏岩：“你还好吗？”苏岩快走几步，不回头的回应：“很好啊，刚才的八宝鱼真好吃！”“……苏岩，我希望我们之间不要有掩饰。”苏岩终于停下脚步，背着吴舟：“我真的很好，那一切结束了就都过去了……只是，有一些尴尬……我没想过再遇见他，最起码没想过在这样的时间地点遇到他……”
　　前几年有一部很火的偶像剧《我可能不会爱你》，苏岩看过之后告诉吴舟，他们有一点像男女主，但又根本上不同，他们只是好朋友。吴舟闻言一看，庆幸自己跟苏岩能作为异性朋友如此亲密，也庆幸他们没有走到剧中那一步。
　　回家之后，吴舟鬼使神差打开电脑，登陆了那个大学毕业后再没登录过的属于青春时代的□□号，个性签名、空间留言，一切都还停留在那个时候，只有好友栏的一个个头像是灰色的，好像有一个平行时空，那里的他们还是最初的模样。
　　没过多久，真的有一个头像闪烁起来，名字就是刚刚遇到过的熟人——郑思齐。
　　你们，在一起了吗？——吴舟看到这样一句话，不置可否。苏岩，你曾经用尽所有力气爱过的男人，果然从未认真了解你。
　　十几岁的喜欢，从来就没有理由。想不起来究竟跟他说过什么，也无法形容她究竟哪里可爱动人，总之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那个时候，提起郑思齐时苏岩羞涩却甜美的笑、亮亮的眼，让人仿佛看到了春日枝头最柔美粉嫩的桃花，吴舟永远忘不掉。那时候，他们是大家眼中的金童玉女，一起走过了青春最美好的岁月，度过了距离与思念的四年异地恋，本以为会携手一生的人却终究走散……
　　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好不好——头像不死心继续跳动。
　　她很好，你曾经距离那个真实的她那么近，却给不了她一点温暖，她不好，你又能怎样呢？却终究错过了。“她很好。”吴舟平静打出这三个字，她曾经那么想要与你相依，你现在问她好不好，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慰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