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8夜•半透明之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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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夜里下了一场雨，到第二天清晨时分才放晴。窗外的落叶树上水珠映着朝阳晶莹的闪烁，如同透明的珍宝。一只鸟儿忽地由枝丫间飞起，带落大片大片的耀眼璀璨。
“……攸雪，你醒了吗？”镜琉轻轻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回答。他试着推门，发现门并没有锁住，很轻易便被推开。阳光无遮无拦地打窗子照射在房间里，给埋头抱着膝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攸雪勾画了一环淡淡的金色。
“你已经起来了啊……早上好。”愣了几秒，镜琉连忙扯出微笑，“那个……你的衣服，我昨天已经洗好了……给你拿过来放在这里了。啊，对了，神父先生帮你准备了热水，去洗个澡吧。之后换好衣服来吃早餐，我们也该早点回去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走向桌边放下已经洗净晾干的制服。攸雪没有回答也没有动，还是那么深深的埋着头。镜琉回头看着他，忍不住叹息。
“……那么……我先出去了。”
“站住！”
“嗯？”
愣了一下，镜琉在即将开门离去的瞬间收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他看到攸雪慢慢抬起头来，细长的眸子有些许的红肿，似乎彻夜未眠。
“……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镜琉犹豫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突然很怕攸雪知道自己在有意无意之间窥探过他的记忆，潜意识里明白攸雪是不愿让人知道的，那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但是，他不擅长撒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攸雪接受。他呆站在那里很久，直到攸雪想要开口问第二次，才轻声回答：“没有什么……有人救了我们，就这样。”
“是谁？”
“两个人，一个似乎叫雅夜，另一个叫雪瞳。”镜琉强作笑脸，抓了抓自己的头，“那个雪瞳跟你有点像呢，也是白色的长发。”
提到这个的时候，镜琉看到攸雪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他垂下眼似乎在记忆中搜索着什么，跟着又重新看向镜琉：“他们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镜琉摇头，他决意把发生过的那些事先藏在心底。“只不过……他们有东西留给你。你稍等一下，我去拿。”说完，他快步跑出去回到自己昨夜睡觉的房间，取来雅夜留下的凛煌。
“就是这个了。”回到攸雪面前，他用双手将凛煌送过去。“他们还让我告诉你，它的名字叫凛煌。”
“……凛……煌？”难以掩饰神色中的诧异，攸雪慢慢睁大了眼睛。
阳光依然无遮无拦的投射在房间里，凛煌安静的沐浴在阳光里。深黑色的刀鞘反射出沉默的光线，纤细的浮雕花纹投出淡定的影子。似乎曾经经历过长久的使用，紧紧缠绕在刀柄上的黑色皮带已经被磨出了浅浅的痕迹，诉说着想象不到的故事。一颗微光结晶镶嵌在刀柄末端，反射了阳光，呈现出灼眼的七彩光线。
好一会儿，攸雪慢慢伸出手把凛煌接了过去，放在膝上轻轻地抚摸着。镜琉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不经意之间，他忽然在攸雪的眼底发现了一抹如同与多年老友重逢时的那种牵念与温柔。但是，似乎还有埋藏的更深的一种别的什么，镜琉猜不出来……
回到神廷的时候，伊尔在第一时间单独会见了他们。询问了一下详细情况，伊尔陷入了沉思。镜琉打心里感到一阵紧张，但是又说不清楚为什么。
“那两个孩子很清楚地说明了他们是影公爵的手下吗？”伊尔抬头看着镜琉。
镜琉点头：“他们说，他们是影公爵的助手，还说他们和影公爵是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神。”
“神吗……”伊尔若有所思地仰头看向那座白色的神像。圣洁的神像沉默无语，长明灯在四周荧惑地跳跃，投影斑驳。
之后，伊尔告诉攸雪回去休息，却示意镜琉暂时留下来还有话说。攸雪离开之后，伊尔端起斐奥拉刚刚送上的红茶轻轻啜了一口，长出了一口气。
“之前联络的时候我听出你好像有事情想问，现在说吧。”
低下头思考了一下，镜琉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之后抬头看着伊尔的眼睛：“我想问……攸雪的事情。”
“攸雪啊……”伊尔苦笑，“为什么想问这个？”
“我希望能替我保密，然后我才能说。”
“好吧，我发誓。”伊尔回头看了看斐奥拉点了下头。斐奥拉在自己胸口画了个十字，也跟着点了头。
镜琉深吸了一口气，把雅夜和雪瞳的事情和盘托出。他说出了雪瞳提到的“噩梦”，说出他们二人制造的奇迹，说出雅夜赠与攸雪的凛煌……“在帮攸雪治疗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很可怕的画面，他们说那大概就是攸雪的真实记忆。伊尔，你了解攸雪吗？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称不上了解，也知道得很有限，可能比你看到的还要有限。”伊尔长吐了一口气，无奈的耸肩，“我所知道的攸雪……是在五年前我刚刚被指派担任神廷领袖的时候，所认识的第一批神灵代言者中的一个。那时候他只有十三岁，但是给我的感觉好像已经成熟得不能再成熟。为了确认每一个神灵代言者的真实可靠，最高教会曾经详细调查过每一个人。而他——”回头看了一眼斐奥拉，伊尔做了一个手势，“斐奥拉，麻烦把那些资料拿来，谢谢。”
迟疑了一下，斐奥拉转身出去了。大约十几分钟之后，他带着一个厚重的硬皮封面的本子回来。大概是放了很久，里面的纸张已经有些微的发黄。伊尔把它放在桌上轻轻的翻开，仔细寻找着。镜琉觉得自己有了窒息的感觉，忍不住求救似的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雪白的神像。
“在这里了。”伊尔翻到了某一页，之后抬头看了一眼镜琉。“在被神廷发现成为代言者之前，他是个流浪的孤儿。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来自哪里，生身父母又是谁，对于这些问题他本人也一概拒绝回答。曾经有人查到他可能来自一个偏远山村，但是当调查人员到那里去的时候，发现那个村子已经在一年前被毁灭了。除了当时可能生活在那里的攸雪之外没有任何幸存者，并且凶手不详。因此很多人反对他加入神廷，但是……他们无法否定攸雪强大的战力，尤其是在他实际上根本没有被微光结晶承认的情况下。”
“没有被承认？”镜琉猛然想起那些黑白默片和那时雅夜和雪瞳的话，浑身打了个寒颤。
“是的。想必你应该记得，你刚刚加入神廷的时候，我曾经要求你做过的最后检定。”
“我记得，但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徽章，镜琉垂下眼，“他……不是也佩着这个徽章吗？”
“他的徽章上没有名字。”伊尔低下头，极力作出漠不关心的样子伪装翻阅着那个资料本。“攸雪他完全是靠自己的意志力强行发动结晶。这么做的话除了需要消耗的体力相当可观并且得到的力量并不稳定之外，对自身的伤害也非常大。一旦结晶失控，就只有死路一条。”
镜琉没有说话，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只手牵着攸雪的手的时候，那些流逝的记忆混乱却又无比清晰。他不敢说出真相，因为他知道一旦说出来攸雪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可怕。
攸雪的确来自伊尔所说的那个山村，那个山村也的确毁灭了，除了攸雪之外没有任何的生还者……但是攸雪的记忆里，真真切切地留有凶手的清晰的影子。
凶手就是攸雪自己。
“你怎么了？”
伊尔关切的询问声猛地把他拉回现实，镜琉慌乱地摇头：“没有，没什么……”
“是吗……”伊尔似信非信，但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合上了手中那个泛黄的记录本。稍停了一下，他问：“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你们遇到的那两个很可能救了你们的人的事？”
“他们俩的事情吗……我只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教堂客房里了，那个叫雪瞳的人就在我旁边。好像是他治好了我和攸雪的伤，恢复得相当好，连衣服上都找不到痕迹了。如果不是身上还有血迹，我可能根本都会以为自己从来没受过伤。”
“你确认是他做的？”伊尔皱起眉。
“应该是的。”镜琉点头，“他自己说了一句什么……允许使用的力量太少所以花的时间长了点儿什么的……所以应该是他做的。”
“允许使用的力量……”伊尔摸着下巴，紧锁着眉思考，“你继续说。”
“之后他们带我去给攸雪治疗，就看到了方才我提过的那个叫做‘噩梦’的东西。我跟攸雪在那个面前完全没有抵抗力，雅夜只用了一刀就把它消灭了。”
“……稍等一下。”听到这里，伊尔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震惊，“你是说，他们消灭了‘噩梦’？并且还很轻易？”
镜琉又是点头表示肯定，伊尔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他转头看了一眼斐奥拉，斐奥拉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雅夜，雪瞳……你肯定他们说的都是真名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听见他们这样互相称呼而已。”镜琉有些茫然地摇头，“他们还提到了一个似乎叫卡印的人，雅夜用来消灭‘噩梦’的那把刀似乎叫九曜……”
“等一下！”伊尔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之后回头看向斐奥拉，“斐奥拉，麻烦你再跑一趟图书馆，把《历代记》最后一册借来。”
斐奥拉很快取来了他要的书籍，伊尔坐在桌边飞快地翻阅着，很快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用手指点着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
“……也许是假名……可能是什么民间组织的代号之类……难道是最高教会另外组织？不可能……”
“到底出什么事了，伊尔？哪里不对了吗？”忍不住心里的紧张和疑惑，镜琉小心地开口询问。
“你看看这个吧。”伊尔把书送到他面前。镜琉狐疑地接过，认真读了下去。
书中记载着坠神战争之前的历代王朝，提到了曾经最为辉煌的析狄家族所建立的繁盛的年代。坠神战争开始的时候，光帝之城中正居住着析狄家族的最后一代传人，第十三代光帝亚修雷•析狄。而那个时候，亚修雷的身边有一位最得力的辅佐大臣，就是传说可以役使鬼神，拥有超群的智慧和判断力，被称作“神上第一智者”的卡印•艾尔。但是坠神战争结束之后，析狄家族同光帝之城一起覆灭了。这两个传奇一般的人物也消失了踪迹，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那本书里还提到了坠神战争之前，曾有过一位享誉七界的歌手。传说他的歌声能够净化心灵，拯救罪人，甚至能够起死回生。这位歌手同样在坠神之战后消失了踪迹，生死不明。他的名字叫做雪瞳•十文字。
“至于九曜……”伊尔做了一个深呼吸，缓声说道，“在传说中，同光与再生之神科特洛伊萨玛相对的暗与破灭之神达克勒斯伊萨玛持有一把能够毁天灭地，让灾难和灭亡降临的绝望之刃，名字就叫作……覆灭之刃•九曜。”
镜琉抬头看着伊尔，两个人都沉默着。
仅仅是巧合吗？听起来又似乎不是那么单纯。但是坠神战争如果真的存在，也早已经是千百年前的过去。即使那些传奇的人物当时真的逃过了战争的劫难，生存了下来，也不可能有如此之长的生命。那么，为什么他们会使用这些传说之中的名字？真的像伊尔猜测的那样，是一些单纯的民间组织抑或最高教会除神廷之外的另外机构吗？
“我想问个问题，伊尔。”镜琉忽然打破了这阵沉默。伊尔看向他，他咬了下唇。
“神……现在是真的存在吗？”
“还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啊。”扶了一下眼镜，伊尔笑了，那笑声中隐隐含着一丝莫名的苦涩和伤感。“你应该已经看过《七史记》了吧……那里面不是记载了吗？堕神之战之后，四神圣皇关闭了各界之间相互连通的通道。也禁止了一切人、神在没有得到许可的情况下私自穿梭于各界之间，更不允许持有神格的神祗们私自干涉其界内的任何事物。然后……从那一天起，所谓的神也就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了……”
“但是那本书上面记载的都是真的吗？”
“我过去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伊尔站了起来，缓步走向那座高大的神像。“说是假的，那些遗迹却又都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的，你也是真真实实的从一个被称作人间界的地方来站在我面前的。但是如果说是真的……”长长的一声叹息之后，他在神像面前站住了脚步，语调里带了更多的哀伤。
“如果神真的存在，在这个影公爵肆虐于世的时候，他们为什么没有站出来……拯救世人呢？”
“也许他们只是没看见而已吧……”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斐奥拉忽然插了嘴，他一手紧紧抱着做记录的本子，另一手轻轻划了个十字。
伊尔笑了，他转身走向斐奥拉，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之后他回头看着镜琉：“也许吧。那么在神灵看见这一切之前，能够保护所有人的就只有你们了。神灵代言者们，谢谢你们一直甘愿投身险境来保护这个世界，一切……都拜托你们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跟着是寞的声音带着难抑的焦急：“伊尔，帝诺卡和祈夜回来了，有些很重要的事情想报告。”
“进来吧。”伊尔看了看镜琉和斐奥拉，镜琉合上手里的书放在桌上。
门开了，寞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无袖白色制服，同样佩着太阳十字徽章的高个子男人。这个男子嘴里叼着一根草枝，下巴上有没剃净的胡渣，黑色的卷发杂乱的堆在头上。他的右臂整个用绷带包扎着，吊在脖子上。
“我们好像很久没见了，帝诺卡。”伊尔看着他笑了笑，“你受伤了？情况怎么样？”
“我吗？放心，没大事儿，死不去的。”帝诺卡咧了咧嘴，“你倒是应该更多关心一点儿小夜，那个孩子可没有叔叔我这么结实的身子板儿，现在还在暮月姑娘那儿躺着呢。”
“祈夜也受伤了？”伊尔皱眉，“出什么事了？还有，你们之前说有重要的事情是……”
“我们跟影公爵的狗腿子对上了。”帝诺卡狠狠啐了一口，把那根草枝儿吐在了地板上。“对方是个娘们儿，不过力气大得吓人。叔叔我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凶的婆娘，真的。”
伊尔和镜琉对视了一眼，之后咬了咬牙：“你确定她是影公爵的手下？”
“废话，她自己说的。”帝诺卡又吐了口唾沫，用没有受伤的手用力抓了抓头，高声叫嚷着，“娘亲的，叔叔我以为要玩儿完了呢！幸好命大。”
停了停，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不甘心却有心有余悸的神色，声音也跟着放低了。
“影公爵好像要干一把大的了呀。”他盯着伊尔，一字一顿地说。“他们的能力不是我们平时收拾的那些小玩艺儿能比得了的。对方只有一个娘们儿，但是我跟小夜两个人完全不是对手……如果最后不是她手下留情，恐怕你现在就看不到我站在这儿跟你说话了。她让我们带影公爵的口信……”
用力咽了口唾沫，帝诺卡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让旁边看着的镜琉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古预言书》第九百一十四章，六十六小节。‘异界之门开，生者为武，影之暗临，恨魇集聚缘起千年之误。琉璃颠覆，破灭再生为根本，神葬’。以上……正在实现。”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8夜•半透明之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