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13夜•夜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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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亮翼城海港之后，晨曦少女号在夜色中的海洋上安静的前行。攸雪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镜琉不敢去打扰他，只好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看着蜷缩在地毯上熟睡的Yuki发呆。
大约到了晚餐时分，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镜琉闻声站了起来，拉开门一看，是千罂。
这会儿的千罂已经换了一身整齐的黑色燕尾礼服，领口扎着配有大颗紫红色宝石的丝绸领结，手上戴着白色的缎子手套。梳理整齐的黑发用一条深紫色的缎带束在颈后，侧分的刘海几乎遮住了他的右眼。见了镜琉的面，他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时间不早了，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跟你们共进晚餐呢？”
“啊……你太客气了，千罂。”看着他这样正式的打扮，镜琉呆了半晌才说得出话来。在亮翼城刚刚认识他的时候还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旅客而已，现在这样一打扮起来，开始觉得他可能是贵族子弟甚至皇亲国戚呢。“那个，我是没问题啦，你稍等一下……”说着，镜琉转身看向还躺在床上的攸雪，提高了声音，“攸雪，千罂来找我们一起去吃晚餐了，你要不要去？”
“不去。”攸雪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翻了个身给他一个后背。镜琉无奈的大口吐气，之后看着千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抱歉失礼了，他就那个脾气，你别介意。”
“不会的。”千罂仍然温和的微笑着，“那么，我们一起去吧？”
几分钟之后，镜琉跟着千罂一起穿过客舱的走廊，沿着铁质雕花的舷梯走上船舱的第三层，那里是晨曦少女号上最大的一个房间——大宴会厅。这会儿，正是用餐时间，大宴会厅中灯火通明，许多穿着入时的男男女女们坐在桌边，享受着美味的餐点。黑色制服的服务生穿梭在各桌之间，忙碌着。
两人在靠角落处的一张桌边坐下，很快就有服务生恭敬地送上菜单。千罂示意镜琉先点自己想吃的东西，而镜琉却发现菜单上写着的菜谱都是些自己听都没听过的名字。发觉自己真的跟上流社会完全没缘分，他只觉得一阵头昏脑涨，他连忙把菜单递给千罂。千罂看着他笑了笑，之后随意点了几个菜。
很快，服务生端着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送了上来，两人开始用餐。镜琉一边小心的吃着一边偷眼看着千罂，而千罂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用一种优雅的动作和神态慢慢享受他的丰盛晚餐。
越来越觉得自己跟上流社会差距太大了，镜琉偷偷为自己惋惜了一把。照现在这样看来的话，自己是一辈子也学不到那种风度了。看来这辈子就是个穷酸的命，他自嘲的想。
晚餐结束，服务生又送上了咖啡。千罂端起制作考究的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之后看着镜琉，眯起细眸微笑：“招待不周，请多见谅。”
“哪有！我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应该是我向你道谢才对呢。”镜琉顿时红了脸，抓了抓后脑很不好意思的傻笑。
“是这样的吗。”千罂仍然微笑着，“能让你觉得高兴，我感到非常荣幸。嗯，不知道可不可以问你和你的朋友这次到风暴海湾去有什么事情吗？”
“嗯，是……是上面安排下来的一点工作。”镜琉犹豫了一下，将要出口的实话还是拐了个弯儿。
“真是辛苦你们了，工作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千罂笑出了声，“不瞒你说，刚刚在港口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我真的以为你们是新婚去度假的呢。要知道，风暴海湾可是有名的海滨度假胜地啊。”
默，镜琉只感到脸上没来由的一阵发烧。新婚度假？跟谁啊？跟攸雪啊？别开玩笑了，如果真的跟他，别的都不用说，自己能不能留条活命恐怕都是问题。“别、别开玩笑了，我跟他……不可能的啦。”
“为什么不可能？”稍稍歪着头，千罂一脸认真的表情，“我觉得，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啊。长得很漂亮，看起来也满有气质的样子，应该很适合做恋爱对象。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不然会被别人先得手了哦。”
“我不是说攸雪不好，只不过……”说到这里镜琉停下了，他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神廷自己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心头莫名的掠过一丝酸酸的味道。他无法否认，攸雪的长相已经可以用美丽这个词语来形容，恐怕很多漂亮的女孩子都望尘莫及。但是想到他的过去，镜琉觉得他的心里似乎已经彻底删除了爱这个字眼。所以，攸雪大约只能是一尊可望而不可即的脆弱雕像吧……纵然美丽，却一触即碎……
“你怎么了？”千罂有些疑惑的声音唤醒了他，他连忙胡乱摇头：“没、没什么。”
看着他的慌张神色和有些绯红的脸，千罂忍不住低了下头笑出了声。但他很快制止了自己这种很失礼的举动，重新抬起头来认真地注视着镜琉：“那个……你该不会是……单恋他？”
“我、我、我没有！真的没有！”镜琉惊慌失措的声音招致一片侧目，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趴在桌子上不敢动。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涨红着脸瞪了千罂一眼：“你从哪里推测出来这个结论的嘛……”
“因为我一问到他的事情你就很紧张。”千罂若无其事的回答，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之后他很认真的看着镜琉，竖起一个手指晃了晃：“你要知道，如果不主动一点去争取的话，爱情是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哦。所以如果真的喜欢他，就勇敢一点吧！你也是个很不错的人，我想他应该很高兴接受你的。”
完了，彻底被误会了。面对千罂一脸的严肃认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镜琉无力的一头栽在桌子上不想起来。估计自己就算解释也只能越描越黑，于是他决定索性保持沉默算了。
晚餐时间结束后，镜琉谢绝了千罂一起参加夜间娱乐活动的邀请，一个人拖着有点沉重的腿慢慢蹭回房间去。站在房间门口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敢抬手去把门打开。真该死，怎么会这样呢？他在心里大骂自己真没出息，只不过是被人误会了而已，这样就连攸雪的脸都不敢看见了么？好一会儿，他才做了个深呼吸，一鼓作气推开了门。
可惜的是，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还趴在地上的Yuki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缩了回去。攸雪不知道去了哪里，床上扔着一个拆开的纸质包装袋，凛煌仍斜靠在床边。
白紧张了，真浪费感情，镜琉差点坐在地上。
不过，都这么晚了，他究竟去了哪儿呢？在床边坐下，镜琉百无聊赖的翻着那个空口袋。纸袋上印着简洁的商标，似乎是什么服饰的品牌，看样子应该是攸雪买的。一边无聊的猜测这里面原本装着什么，镜琉一边扎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本来想先睡觉算了，可是一闭上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跟千罂的对话，镜琉很快发现自己是没办法顺利入睡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这个念头，翻身爬起来离开了房间，打算去甲板上转一转。
虽然秋天还没有真正到来，但是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晚间的风还是吹得很冷。镜琉吸了吸鼻子，慢步走上前甲板。这会儿旅客们大多去参加娱乐活动或已经休息，整个木制的甲板上空荡荡的。海风呼啸，晨曦少女号在海浪中温柔的颠簸，被海浪的低吟声所包围环绕着。
转过拐角，可以看到高高昂起的船首像时，镜琉忽然看见攸雪正背对自己站在船舷边。夏末的海风吹拂拥抱着他，卷起他的长发和制服的下摆，在空中轻柔的飞扬。攸雪就这样安静的靠在船舷的白色栏杆上，沉默地眺望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夜海。
“攸雪，原来你在这里。”话已经出口镜琉突然后悔了，但是攸雪已经闻声回了头，他也是有硬着头皮扯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容。
攸雪眯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哼了一声扭回头去。镜琉有点无奈的对自己叹气，之后走过去在他身边扶着栏杆站定。没说话也没有走开，攸雪只是抬眼瞟了瞟他，还是就那么靠在那儿。
“风这么大，你站在这里不冷吗？”镜琉没话找话的问。但是问出口之后他第二次后悔了，因为他一眼瞥见攸雪的脖子上早就多了一条雪白的丝纱颈巾。突然反应到那个纸袋子是用来装什么的，镜琉不由在心底大叹自己不如攸雪有经验，看来他早就有准备了。
“谁会像你一样蠢。”攸雪慢条斯理的吐出几个字。
听了这话镜琉本来很想生气，但是又觉得好像气不出来。毕竟他说得也对，自己的确完全没作任何准备，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来了。想到这些他也只有认命的低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虽然自己没有经验，但是攸雪这个做前辈的不还是一样没有指点？突然想到刚才千罂的话，真佩服死了他，怎么会觉得自己在单恋攸雪？喜欢一个这样脾气的人，自己不累死才怪。
镜琉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连攸雪什么时候走开了都不知道。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早就空无一人。他无奈的对自己笑笑，摇了摇头，之后搓了搓手深吸了一口气——这海风还真是冷啊。
“喂，蠢猴子。”
攸雪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镜琉愣了一下。印象里攸雪好像很少主动跟自己打招呼，这次是怎么回事？明天的太阳该不会从西边升起来吧？这工夫攸雪已经走到他的跟前，仍然站在之前站着的位置，顺手把一件东西扔给他。
“这是什么？”镜琉手忙脚乱的接住，发现是一个封口的纸袋。他狐疑的看了看攸雪，攸雪弯下身趴在栏杆上，用一手托着腮扭过头不看他。知道从他嘴里得不到答案了，镜琉只好自己动手拆开纸袋，却发现袋里是一条淡紫色的颈巾，同攸雪系着的那一条只有颜色上的差别。
“那个，攸雪……你这是……什么意思？”镜琉觉得脑袋有点空白，迟疑着轻声问。
攸雪连头也没回，看都不看他一眼更谈不上回答。仍然就那样托着腮趴在栏杆上，望着船头前方那一片早已陷入夜色的大海。
“……你要把这个送给我吗？”仍然压低了声音，镜琉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再触动他的地雷。
“随便你怎么想。”攸雪仍然连头也不回。
镜琉忽然忍不住想笑，但是怕攸雪生气，又不敢笑出声来。他轻轻从纸袋中取出颈巾，小心地系在脖子上。柔滑的丝纱紧贴着皮肤，有一种很温暖的触感。
看来自己那时候的感觉是对的，攸雪他其实真的是一个温柔的好人。镜琉摸了摸飘拂在胸前的颈巾一角，悄悄挪了挪自己的位置蹭到距离攸雪更近的地方，突然伸手握住了攸雪搭在栏杆上的手，用力捏了一下：“攸雪，谢谢你。没想到，你还真是个体贴的人！”
“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少碰我。”攸雪拧起眉瞪了他一眼，脸上略有些红。镜琉终于忍不出笑出了声来，却不肯松开他的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风吹着很冷的，攸雪，你的手都冰凉了。”他认真地盯着攸雪，轻声说，“我们回房间里去吧，好吗？”
攸雪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镜琉也没再问他的意见，拉起他的手转身就向两人的房间走去。一句话也没有说，攸雪也没有反抗，就那样被他拉着手跟在他身后回到了船舱。
“船舱里要暖和得多了，一直站在外面吹风会感冒的。”镜琉半推半送的把攸雪带到床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之后自己回身关好门。“好像已经很晚了，攸雪，你要去洗个澡吗？”
“不去，我讨厌人多的地方。”攸雪坐在床边，长出了一口气之后向后一仰，很自然地用双肘撑住了身子。“要去你自己去。”
“那我也不去了，懒得动。”镜琉这个回答立即招致攸雪的一个白眼，他忍不住又笑了，“干吗那种眼神看着我，难道你嫌我脏不成。”
“你什么时候干净过，蠢猴子。”狠瞪了他一眼，攸雪尖刻地说。
“我一直很干净的，只有这一次例外而已。”说完这一句镜琉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开始变得油嘴滑舌了，真是拜攸雪所赐。他在心底很为自己感叹了一番，之后走向床边在攸雪身边坐下。“都这么晚了，我们是不是早点睡觉比较好？”
话刚说完，他立即发现攸雪正用一种极不信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镜琉无奈的耸肩：“别那么看着我啊，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上一次你送上门来我都不要，这时候你又把我当……”
“你给我闭嘴，蠢猴子！”话还没说完攸雪已经一翻身爬起来，狠狠一拳就砸在他肩背上。毫无提防的镜琉被这一下打得龇牙咧嘴，一面揉着痛处一面抗议：“拜托！下次要打之前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好不好！很痛欸！”
“活该你痛死算了！”攸雪没好气地应了一句，麻利地脱下制服外套，连同解下的颈巾一起甩在门口的桌上。之后踢开鞋子翻身上了床，一头扎在靠里的枕上。
刚才明明还那么乖，这会儿又变成刺猬了。镜琉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把攸雪的外套认真叠好放在桌上，之后脱下自己的外套同样叠好放在一边，颈巾也解下放在上面。回头看看攸雪，已经背对着自己不再说话了。犹豫了一下，他回到床边拉开一床薄毯轻轻盖在攸雪身上：“盖上点，你不要着凉了。”
“不用你管。”攸雪没好气的掀掉了毯子。
对他这种明显赌气的作为毫无办法，镜琉也只有认命地摇头。拾起毯子扔在床角，他熄灭了房间里的灯火摸到床边拉过另一床毯子盖在身上，翻身背对着攸雪，闭上了眼睛。
除了窗外传来的隐约的海浪，整个房间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和心跳。镜琉忽然发现自己睡不着，理由仍然和之前一样。只要一闭上眼打算睡，之前千罂的那些话就又出现在脑海里。他慢慢睁开眼睛，翻身仰躺过来，悄悄举起了方才拉着攸雪的右手放在面前。眼睛已经逐渐适应了黑暗，可以看到自己手掌的轮廓。他默默把这只手握成拳，之前握住攸雪的手时手心里那种触感似乎还在。
胡思乱想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拉着他的手，之前雪瞳帮他治疗的时候不是就有过了吗？镜琉在心里骂自己。可是想想，这一次和之前那一次似乎还不太一样。都怪千罂那个家伙，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害得自己现在没办法平静下来了。可是就因为这种幻想竟然就没办法睡觉，自己也还真是个大笨蛋。
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千遍大笨蛋之后，镜琉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身边的攸雪微微动了动，之后翻了个身面对了镜琉。似乎感到有些寒意，他在睡梦中缩起了身子。似乎是不经意之间，攸雪的脸颊轻轻贴上了镜琉的肩膀。
镜琉下意识的一颤，想躲开却又怕惊醒了攸雪。踌躇了好一会儿，攸雪没有再动，似乎还熟睡着。稍微安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镜琉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拉开自己盖着的毯子，分了一半盖在攸雪身上。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冷的。”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睡梦中的攸雪，他轻声喃喃着，转头看着偎在自己肩头的那张清秀美丽的面孔。
……他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啊……长得很漂亮，看起来也满有气质的样子，应该很适合做恋爱对象……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不然会被别人先得手了哦……如果不主动一点去争取的话，爱情是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所以如果真的喜欢他，就勇敢一点吧……
千罂那些话又一次回响在脑海，清楚得好像就在耳边。镜琉咽了咽口水，闭了闭眼用力深呼吸。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他迟疑地抬起了手，一点点抚上攸雪头顶的长发。
雪白的发丝像船头翻卷的浪花一般从指缝间流过，有着如同丝缎一般的柔软触感。掌心掠过垂挂腮边的长鬓，轻轻触上柔软的脸颊，一种温热的气息传来。
真是难以想象，平日里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常常对自己冷言冷语的攸雪会有一张这样美丽的睡颜。而更难以想象的，是这份美好的背后深埋的那一段段晦暗经历。镜琉忍不住的叹息，悄悄把薄毯给他盖得更严了些。之后一点点挪着身子翻身过来，伸开手臂揽住了攸雪的肩膀，让他舒舒服服的靠在自己怀里沉迷梦境。
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感觉他的存在，镜琉发现攸雪的肩膀比印象中还要单薄。莫名其妙的，心里有一种奇异的念头在偷偷蔓延。镜琉忽然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这只脆弱的玻璃造就的鸥鸟。
“希望将来有一天……你可以不用一直伪装自己，可以放开手去依靠而不是死守着一个人的天地，就好了……”轻声这样念着，他收紧了怀抱，像笼着一件无价的珍宝。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13夜•夜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