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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Act: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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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响起纸页翻动的声音。
那是一间写字楼角落的办公室,背后的落地窗连接上下楼层,在夜色中好像冰冷金属的威严。窗与地板连接的地方能看到渗透进夜色的路灯橙光,安静的绵延在清净的街头。这是刚刚开发的新区,边缘的商业区块还没有发展成熟,夜晚降临的时候阴影落在四周建设工地,像怪兽匍匐的身影。
纸页翻动的响声,在这个安静的仿佛死了一样的楼层里撕裂空气。
然后是衣袂摩擦的声音,似乎有纸张落地又被捡起。脚步声一直绵延到楼梯间,安全门被推开新锁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一旁的电梯安静的闭合铁门,显示楼层的屏幕上漆黑一片。
荒凉的夜晚的月光寒森森的落下来,从头到尾,那个人都没有现身在月光下哪怕一个剪影。
夏天的尤其是初夏的早晨,气温还没有炙热到无法忍耐,行道树长一点春日来不及染完的绿,但在周围还是半完成的建筑骨架中显得苍白阴沉。少数几栋完工的写字楼零零星星亮起了灯,建筑外整块的玻璃反射光泽冷漠。
办公桌前,有人附身捡起纸的碎屑,站直身体面无表情。
“他们果然来过了。”那人少女的样子,穿着普通白领的制服却没有少年老成的扭捏做作,纸屑落在没有摆放什么东西的办公桌上,颤颤巍巍的显得微小。办公桌后的那张椅子现在坐了人,低头心不在焉。那人听见少女说完后嘟囔了一句什么,近乎不在意的转向她,做出认真的样子双手十指交叉:“当然要来了……我都帮他们撤了警卫拉了电闸,文件还帮他们放好不劳费他们找来找去,不来我鄙视他们……”
少女先前还能保持面无表情,实在忍不住给那人一个白眼:“你当他们那么傻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钻吗?”
那人志在必得的一拍桌子:“事实如此。”
少女懒得和她多说这个问题:“你把文件换成什么了?”
“原先定在8.7和那边定下合约,我盖在上面的的日期是8.5,也就是明天。”那人漫不经心的转着椅子,忽略少女的目光,“这样起码有两天的时间,出了问题也好解决。”
“浪费精力,你明明知道他们不会来。”少女哼了声,“要多少经费你自己去调,最后浪费用你的工资补上。”
那人笑笑:“如果对手是你就会浪费,是那两个家伙就不会。因为她们聪明。”
她施施然的站起来走掉:“我去申请经费。”
少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你骂我笨?”
“是啊。”
电梯间响起电梯到层的提示音,少女转回来,对之前就站在他们身边经理模样的男子说话。
“执衣申请的经费直接从她的工资里扣吧。”
“是。”
执衣星敛迈进电梯间的脚步踉跄一下。
……真是从来没有见过打击报复这么无耻的家伙。
少女很不解,为什么那群家伙在这么明显的陷阱下还是过来了。
执衣星敛拉她一起去现场,上车:“因为聪明人会想多,而笨人不会。”
“……下个月工资也扣了吧。”
“不不条鹰你这是大智若愚。”
哼。
“带枪了没有?”执衣星敛转头问条鹰浅,不等回答就丢过去一把小左轮,“拿着防身,听说那群家伙里有几个厉害的,有点超乎常人的力量,还是小心点。”
“超乎常人?”条鹰浅好歹是知道怎样用枪的,收起来问,“你说的是脑子还是体力?”
“……被叫做异能的玩意。。”执衣星敛在手上玩枪。低头用眼镜布擦着。
“你的计划成功的话,他们会相信我们的武装很薄弱吧。”条鹰浅靠在一边的车窗看她。
执衣星敛的动作停了一下。
“同志,他们会来不是因为相信了那份鬼话连篇的文件。”
“知道是骗局,他们还要来,说明他们有把握对付我们会出动的武装。不过,”车子正在停下来,她垂下的眼的瞟一眼条鹰浅身后的车窗,“他们没想到我会玩的这么大。”
枪响。条鹰浅身后的车窗玻璃瞬间出现一个不规则的弹孔。执衣星敛对窗外那个捂着手腕倒在一边的男人笑了笑:“我在擦枪真不好意思走火了。”
条鹰浅拂掉身上的比例碎渣面无表情:“反正都是你的工资。”
现场在僵持。
“哟,好久不见。”
反而是被包围在中间的人先打的招呼。看起来和条鹰浅差不多大的女孩拉下面上围着的黑色面罩,伸手懒洋洋的挥一下,连握着的枪都懒得换到左手。
执衣星敛停在包围圈外冲她翻白眼:“我们很熟吗?”
“你十几次差点弄死我,是不是要对我负责。”女孩笑嘻嘻的打岔,没人理会,她身边另一名黑衣女孩拉了她一下,眼神示意她收敛一点。
“行。你站在那里让我把你打死,我给你收尸。”执衣星敛手中枪已上腔,瞄准女孩。
女孩眯眼笑,露出一口白牙:“你打不到。”
执衣星敛于是开枪。
火药味弥散的瞬间,女孩好像勾了勾嘴角,身影消失在原地。执衣星敛来不及收枪时看见眼角掠过的一抹黑影,本能的拉过条鹰浅要躲到一边。但还是慢了。
女孩一连串漂亮的擒拿动作,极快的把执衣星敛死死按在地上,右手的匕首贴在她的动脉两边,左手卸了她的枪丢到一边。枪支在光滑的地板上划出细小的电花,打了几个转后落在很远的地方。她牢牢按住执衣星敛,抬头看向迅速包围过来的持枪众人,很好脾气的笑了笑,眉眼锋利。
“后退,否则我现在杀了她。”
执衣星敛动弹不得,只是微扬了眉角:“你的速度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女孩低头看她一眼:“等会儿告诉你。”
执衣星敛开始奇怪这家伙怎么态度这么好。
条鹰浅因为之前被执衣星敛拉着,也落在两人身边,脸色有点白,好像崴到了脚。女号看了她一眼没有理睬,刀锋更逼近青色的血管:“不听吗?那你自己下命令好了。”
执衣星敛瞥她一眼:“听她的。”
周围的人群开始了慢慢的退却,女孩示意那个黑衣女孩过来,同时制约着执衣星敛站起来。
“你想怎么样?”执衣星敛看不见女孩的眼神,轻声问她。
“你知道这次和你们签约的家伙要把你们收养来的孤儿拿去干什么吗?”女孩目不斜视的回答她的问题,“要是你们签下了,你们就是罪人。”
“……那姑且不说这次,抢劫我们仓库的是谁。”
“……”
“洗劫我们名下银行的是谁?”
“……”
“你和我有仇啊?”
“不,只是因为你们有钱。”
……好的你赢了。
“但即使这样……”执衣星敛打算找机会逃开,忽然枪声,闻到浓郁的火药味。硝石的气息刺鼻而难受,还有微小的血液的腥气。一直抵着脖子的刀刃松懈下来,执衣星敛只来得及转身,看见血从女孩的右肩极快的染红整个手臂。
血和火药。谁开的枪?她有一点茫然,还是有血从女孩身上溅到她的衣服上,然后听见条鹰浅有一点颤抖的音线:“把她们带走。”
她想起来早上给条鹰浅的枪了,松了口气:“条鹰,多谢。”
条鹰浅的脸色和一边中枪的女孩的脸色一样苍白,不知道是因为崴伤的脚裸的疼痛还是惊吓。女孩的右手好像失去了知觉,无力的垂在一边,握着的匕首也落在一边。人群聚拢的并不快,女孩看向一边的黑衣女孩:“喻,打火机。”
那人丢了一个银色的小东西过去,逐渐人群包围的中央只有四人。女孩好像没有看到众人,若无其事的单膝跪在地上处理枪伤。她用打火机烧红了刀刃,极快的左手持刀挑出子弹。血花飞溅,女孩的脸色很明显的白了一下,面无表情。子弹挑出来了,血缓慢的流下来。她左手持刀站起来,把打火机丢给另一边的黑衣女孩。
“你现在处于劣势了,他们叫你什么?颂?”执衣星敛摸了摸脖子,那把小刀挺锋利,已经划出了一道血痕,有种不舒服的刺痛,“罪人什么的,是因为会对你们有威胁吗?一群孤儿接受教育会让你们未来没有接班人是哦。”
颂站在人群中间,还是之前不在意的样子。
“不会让你们成功就是了。”她笑笑,“喻。”黑衣女孩点点头。
“你干什么?”
这次颂没有回答,周围瞬间爆炸的围墙带着炽热高温的残骸落得到处都是,包围的人群有一点骚乱,黑色而呛鼻的烟弥散。
“炸弹。”轰鸣声中女孩做口型,背后混乱的明亮把一切的平衡弄到崩溃的边缘,“你以为为什么我们只有两个人就闯进来。”
执衣星敛愣了一下,然后才发现女孩的肩头已经不再流血,她伸手弹开血痂,露出完整的皮肤。
“你……”
“这就是为什么不让你的孤儿去‘接受教育’的原因。”执衣星敛给条鹰浅的手枪里只有一发子弹,怕她不小心伤到自己,结果成了这两人肆无忌惮的理由。爆炸没有停歇,终于周围的人群慌乱的四散,建筑的琐物带着火焰的颜色坠下来,颂看着困在火海中的执衣星敛笑笑,和喻一人抓一个从窗户跳下。
这是十四楼,他们下落的很快,耳边风声很大。执衣星敛想大概他们要死了,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够思考死亡,地面的灰色已经出现在眼前。她闭眼。
颂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执衣星敛愣了一下,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伤的站在地上。颂笑笑,接着刚才的话:“会变成怪物的,像我一样。”
另一边喻也带着条鹰浅落地,颂指了指燃烧起来的高楼,指了指从门口慌乱的逃出来的人。
“接下来所有人都会以为你们死了,你们就是不存在的人了。”她转身向她们伸手,“初次见面,我是颂兹。她是昏喻。”
原来抹除一个人是这么简单的事。颂兹陪她看人流狼狈而慌乱的从燃烧并并坍塌的大厦里跑出来,和赶到的火警说明情况,她和条鹰浅因为被颂兹两人纠缠,大概以为已经葬身火场。执衣星敛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转向颂兹:“你要干什么?”
颂兹托着下巴想了想:“带你们去看清楚情况。”
条鹰浅被昏喻扶着:“看什么?”
颂兹看了看她的脚:“先和我们回去好了。”
“我觉得……你从我们那里偷来的那么多玩意都用那里去了?这么寒酸?”执衣星敛站在小屋门口嫌弃。确实是极简朴的房子,破破烂烂的在一些歪楼中间,看起来像是违章建筑。墙的外壁墙皮剥落,好像还有喷上去又遮掉的小广告的痕迹。颂兹轻车熟路的开门:“这叫体验生活。”
屋子不大,颂兹打开了上面的白炽灯,能看清大概的摆设,简单有一点凌乱。颂兹随意的找了地方坐下,好吧这里也住不下了……到时候我到总部给你们找个地方……记得把脸遮上我好像还没有取消你们的悬赏……”
“颂兹。”
执衣星敛打断她:“我不需要听这些。你给我解释一下,如果我签了合约他们要对那些孤儿做什么?”
颂兹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大概是什么不好的事,总之在明晦不定的灯光里显得脸色极差。
“那个……你知道异能吗?或者类似的东西……”昏喻把条鹰浅安置在床上,有点气弱的帮颂兹解释。执衣星敛点头,不明白这触及了颂兹什么痛处。
“那些人……就是要让他们开发异能……”昏喻说的很慢,执衣星敛皱了皱眉,这好像不是什么坏事吧?有一点防身的技能总比没有好。昏喻低头用手机查找什么,亮给执衣星敛看:“你听说过……人格的三部分组成吗?就是弗洛伊德的那个设想……”
【本我(Id):人的本能,包括生存本能和死亡本能,是生物的冲动。属潜意识范畴,是人的原始力量的来源。按快感原则,人的一切活动都是要满足原始欲望。破坏性、侵略性、自杀、□□、打架,都是死亡本能,不受理性的束缚,如听任发展,社会大乱。】
“大概听说过一点……”执衣星敛看昏喻把手机收起来,“有什么关系吗?”
“嗯……他们想要挖掘本我。”
条鹰浅在一边没有听懂:“挖掘本我?”
“挖掘死亡本能和生存本能。”颂兹已经缓过神来,垂下眼看不见神情,“某一方面的欲望到达极致的时候,就会出现类似异能的情况,某一方面获得超乎常人的力量。一般来说,被发掘出来的都是保留在意识深层的渴望,每个人都不尽相同,死亡本能的力量一般比生存本能的出现几率高,而且力量更大。”
她似乎看到了执衣星敛和条鹰浅的疑惑,不在意的用小刀在手上划出一道伤口,血珠渗出来,然后极快的伤口结疤。她弹掉手臂上血痂:“我和喻觉醒的是生存本能,不用看了。”
“其实不错啊。”执衣星敛摸摸脖子上的伤口,伤口很浅,早已结痂,“多一份自保能力。”
颂兹看她一眼:“你是不知道他们怎么挖掘本能。”
执衣星敛被她看的打了一个寒噤。目光真是冰冷,拒绝好意,像在拼命冰封什么不愿被触及的东西。昏喻看他一眼,把话头接过去。
“很残忍。”她小心翼翼的说,“本我……是存在于潜意识深处的东西,想要引导出来,首先要压抑前意识和意识……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摧毁你的意识……”她打了个寒战,“等到你被折磨到像野兽一样只剩下本能的时候,才有机会获得这份力量……”
条鹰浅坐在床上,冷气好像从伤腿处弥漫上来。
“不愿意怎么办。”
颂兹看她一眼:“有谁是愿意的。”
越是抵抗,折磨的越厉害。最可怕的是,等到以后生活的时候那一段时间也像跗骨之蛆一样占据思想。“一次几百人的实验,最后死去二成,失败四层,疯了三层,最后活下来的不足一成。像获得生存本能的是一定会抹除记忆驱赶出去的,他们认为那是懦夫,最后一定会背叛。”颂兹好像恢复过来了,“我和昏喻是逃出来的,否则他们这样子的行动还会继续下去,那些孤儿……大概死了也没人知道。”
执衣星敛噤声了一会儿。
“颂兹,但是你就算带走了我们,交易还是会继续的。”条鹰浅伸手揉脚裸,目光微微偏开,“我们只是这次的负责人,他们还会任命其他人办这件事。你们怎么办?”
“换几个我杀几个。”颂兹的声音有点阴沉。
执衣星敛觉得好笑:“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们?”
颂兹还真的想了想:“……说的也是哦,我为什么要救你来着?”
“……救都救了你还想怎么样啊。”执衣星敛打断她,开玩笑,万一这家伙一个想不开真上来把她们咔嚓了找谁哭去,条鹰浅的脚还不利索呢。颂兹歪头看她:“我想起来了。看你觉得很眼熟……我们见过吗?”
“见过?……”执衣星敛摸摸鼻子,“虽然我也有这个感觉……但好像没有。”
“是么。”颂兹偏了眉眼,微光透过唯一的窗口洒出一片微白,天色业暮。
“很晚了。你们约定签约的时间到底是什么时候?”
“两天后。”
“好。”颂兹站起来。“我帮你们安排住处。”
“颂兹。”条鹰浅崴伤的脚好的差不多,站起来,“那个……组织叫什么名字?应该不是明面上他们和我们交易的绵延公司吧。”
“嗯……”昏喻看看颂兹再次不好的脸色,“嗯,没怎么改……把公司改成协会。不管它了,走吧。”
“你真是大胆啊,像我们这样的半吊子水平……”
果然签约还是如期进行。高楼的楼顶挂下来几条不引人瞩目的绳索,从远处看好像有隐约的黑点向下移动。这也是新区的写字楼,每一层几乎都空荡荡的没有人。多亏如此他们才能成功的移动到现在位置。大概是在夏日雷雨前惯有的阴云,天空压抑,整面的玻璃上深色的膜微小的反射深彩色的光,颂兹咬着牙一点点向下移动:“是啊,那能不能先别哔哔?”
“诶嘿?我这是提出事实,我知道我们俩现在就是俩拖后腿的,一会你要是敢把我们抛下那就是贪生怕死哦。所以你看,完全是因为对我有好处我才会说这么多……”
“你少说几句……咳咳,风这么大你们俩……”条鹰浅跟在执衣星敛的前方喘气,声音有一点被风声淹没。昏喻跟在她边上帮她稳定绳索,像四只壁虎一样匍匐在会议楼层的上方。
“根据测算,”颂兹单手握住绳索,眯起眼睛另一只手从口袋中拿出一个手机大小的显示屏,声音含糊,“这里是最佳的窥看位置……正好位于楼层摄像头的死角,而且在边上……唔喻你右边,对,那里应该是个出风口,实在不行也可以在这里勉强躲一下……”
执衣星敛看这人不理她,撇撇嘴看向有色玻璃的内部。那是一张足够长的会议桌,桌上象征性的摆放了盛开的鲜花,人已经陆陆续续的的到齐,满满当当西装黑衣的人站满了基本一间会议室,真正的坐在长桌两边的人却少的可怜,大约每边十五个的眼子,风声在耳边肆虐的猖狂,玻璃的遮挡让执衣星敛听不清他们交谈的话语,只能看屋内的人齐聚一堂的出演哑剧。
“……换了谁啊?”条鹰浅小心翼翼的降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看屋内人不动声色的唇枪舌战。执衣星敛看她一眼:“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家伙早就想爬到我们头上去了。”坐在中心位置的赫然是原先在条鹰浅身边经理模样的家伙,条鹰浅看着会议室,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那只是因为我让他扣过你的工资。”
执衣星敛干笑了两声转回去:“要谈崩。”
“嗯,他还太嫩,这种事你这种人干比较合适。”执衣星敛垂下的目光没有离开窗内的一切,忽然听见颂兹在边上不耐烦的轻叹:“有意思吗?看别人占有你的一切然后慢慢更改,不用多久会没人记得有这样两个人当过他们的上司。”
“……颂兹,我觉得你作为罪魁祸首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穿西装的一边开始交头接耳,这个方向看不见前来谈话的人的面孔,这时候饶有兴趣的十指交叉抵在颌下,开口说话。终于另一边被他吓到,西装男子站起来手撑桌面,表情愤怒。执衣星敛看的啧啧摇头,颂兹翻了个白眼。
那个背对她们的男子站起来了,对里面的人说话:
“看,有偷看的老鼠。”
她们依靠的那块玻璃瞬间裂开碎纹,轰鸣着碎成极小的零碎。男人依旧背对她们站着,说话时张开双臂,高处即便在夏季也有点冷的风席卷进来,吹动他深红色的款式奇特的制服,长袍一样过长的下摆猎猎作响,颇有逼格的样子。
满地狼藉。
碎玻璃渣落地的声音是并不响的,只是此时落下的密集像雨,于是一片毛骨悚然的坠落的声音。会议室刹那狼狈不已,男人收回手臂,双手插兜转回去。
没什么好躲的了已经,都被发现了。颂兹于是拔下身上绳索的搭扣,跳进楼中,后面三人依次跟在后面进来。执衣星敛和条鹰浅让昏喻做了基本的乔装,没有人认出来。
男人不出声的打量她们。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戴着白色的面具。面具上红线勾勾点点绘出狐狸拉长诡异的笑脸。他抱臂站着,右手食指在面具上有节奏的敲动,看不见面容。
“那么大胆子偷听我们谈话的人,我想见识一下。”
男人的声音嘶哑,扭曲的反而很有磁性。你妹啊你妹啊你妹啊这本来就是我公司好吗?本来就是我要和你谈事情的好吗?明明这么重要的场合你既然在意就麻烦不要穿这种奇装怪服好吗?拿个面具戴了不会给你多几十万便宜占的好吗?成年人玩cosplay重点是c服还买的这么差哪家店啊你说出来以后一定不去那里买c服……执衣星敛和条鹰浅跟在昏喻身后默默的在心里吐槽。男人忽然回头向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虽然很快的转回去但还是停留了一下。
……他不会能听见我在想什么吧?
“上次在那里……”西装男子好像终于想起来在哪里看到颂兹,“上次条鹰小姐和执衣小姐【为什么两个字……我只觉得执小姐和条小姐这种叫法……更加凸显了我的取名废】……”
颂兹看他一眼,皮笑肉不笑:“记性不错啊,他们两个就是死在我手上的,怎样了?”
……颂兹你丫说话能不能有点口德?我死了吗死了吗死了吗死了吗?!
“先生,显示你诚意的时候到了。不知道贵公司对闯入者的处罚是什么?”狐狸脸男子转头看西装男,手指敲打桌面,“囚禁?私刑?洗脑?或者……其他?”
执衣星敛觉得她在后面隐约看到了自家经理不存在的冷汗……大哥现在是文明社会好吗,满清十大酷刑放一放……
“都没有吗?”男子转回去面对四人。“那这样好了,你把他们交给我,我来帮你们好好调教。”
颂兹偏头向昏喻唇语:“实在不行你带她们俩先走。”
“那就这么说定了。”男子看不见的笑笑,“接下来麻烦各位把眼睛闭上,对于你们这些不常在修罗场里走的人来说,接下来的事会不大适应。”
“喻!”
颂兹没有征兆的大喊出声,忽然紧张的像上弦的弓箭,黑色紧身的防护衣下浑身紧绷,恍惚像看到那个简陋小屋里坐在阴影料理女孩的尖锐起来的气场。狐狸脸已经动手,才看见他之前敲击桌面的手苍白纤细的好看,此时在空气中合拢,像在掐灭一朵枯萎的花。
以他为中心,空气开始荡漾,短暂的禁不起波折炸开,瞬间目光模糊,只能隐约看见仿佛空气碎开的余波。这下会议室真的被毁的差不多了,那张长桌被寸寸撕裂露出里面的木料,断裂一地。
“哟,很奇怪啊。没有死?那么……”狐狸脸单手拍掉身上的脏物,眯眼看一片灰尘的中间,好像能看到几个人影咳嗽着站起来,灰头土脸。
“喻,不是让你带着人走吗?”颂兹爬起来,勉强抓住楼层边缘的益处残留的玻璃翻身重回到平台上,玻璃的边缘参差不齐,直接划开了她的半个手掌,血滴滴答答的流下来,触目心惊。另一边三人从角落站起来,好像立了什么约定,执衣星敛隔着烟向她喊,呛得蹲下去:“开什么玩笑混蛋……咳咳,老娘现在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你丫敢死一次试试?”
颂兹想,大概在任何一个不是现在的时候听见这句话都会很受用吧。但偏偏是现在。她看见那个红衣的身影走过来。手上的伤因为本我觉醒而产生的愈合能力在发挥作用,血已经止住,只剩下那个有点怖人的伤口。她站起来靠在墙边。原来在协会的回忆开始出现一幕幕黑色,将要淹没满眼的血。
她的手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不由反抗的被拉到跟前。狐狸脸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细细端详颂兹的伤口,没有说话,好像有浓郁的冰冷从被他拉着的手里传到全身。颂兹想,她是认识这个人的,魔鬼。
“哟,很强的自愈能力啊。”狐狸脸抓着她的手,语气轻松,抬头看着颂兹的眼睛,“让我猜猜……生存本能的觉醒?不过那些没用的废物应该都已经被铲除了吧,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颂兹挣不开男子的手,伤口好像要被撕裂的刺痛:“喻!你在干什么?!”
“跑不掉的。”狐狸脸笑一下,转向三人的方向,“真是让人吃惊,逃出来了这么多吗。看来是有必要好好的整治一下内部……”他空闲下的那只手在空中装模作样的虚抓一下,无形的隔离了外界,“按理来说我应该杀了你们,不过现在有其他选择。”
他低下头,扳着颂兹的下巴抬至眼前:“现在我们还在后悔当初应该留几个废物下来的。怎么样,对你们只有好处,把你们没什么用的生存本能改造成死亡本能……这么多实验体,就是失败几个也无所谓了。”
变态。
要不是还有昏喻拦着,大概条鹰浅要早执衣星敛一步冲出去给狐狸脸好看。面具着当下看不见男人的眼睛,谁知道说话时有没有一点点的悲悯。实验体?这个人……
“很有冲劲啊小朋友。”狐狸脸偏头看条鹰浅,“答应么?说实话给你们选择机会已经是很大的宽容了……怕死的人毕竟那么多,最近的那一批应该也会有不少吧?实在是不缺你们四个……”他的话语顿了一下,后退一步躲掉颂兹在他转头时射来的子弹,“不过不知好歹。”
他松开了我这颂兹的手,流畅的扇在女孩脸上。他后退一步透过面具看倒在地上的女孩,不见表情:“那么很遗憾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把他们带回去吧。”他转向从刚刚开始就没有说话的西装男子:“我说的条件,贵公司还要多久才能给我们回复?”
“……再给我们五天吧。”
“好。”狐狸脸扬眉,双手插兜推门就走。昏喻挡在两人前面不说话,被执衣星敛拉住。
“颂兹在他们手上。”
真的很痛,连她那么强自愈能力都感到满身的酸楚。她想起来之前的事情,那个魔鬼下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狠啊,不过没看到那人面具下的脸,是不是已经老的不能看了呢。
“醒了?”
睁眼看到墙皮剥落的天花板,边缘条鹰浅因为凑得格外近而显得格外突兀的脸被她翻着白眼嫌弃,想要伸手推开她却连伸手都没了力气。这就显得格外奇怪,明明本我觉醒的时候强化了身体素质,魔鬼一巴掌的话,不至于重成这样啊。
“没用,你们怎么都进来了?”颂兹觉得自己的声音嘶哑的可怕,想重病之人醒来的声音。这很不对。“发生什么了。”
昏喻很犹豫的把水杯放在她床头:“……那个……他把你的异能废掉了,说是……为了下一步的研究。”
“这样啊。他对你们干什么了吗?”
“现在还没有,不过等你之后就是我们了。”执衣星敛本来还想加一句所以你丫死慢点反正我们早晚来找你垫背的,后来想想这种时候太话痨好像不是很好,于是自觉闭嘴。
颂兹歪头看她一眼:“恭喜你们。在那之前赶紧滚吧,越远越好,那种折磨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小姐受不起的。”
“你少说废话。”条鹰浅反手拍在颂兹额上,挽起衣袖,“快点滚起来,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颂兹推开她的手从床上站起来,身上穿的是宽松的睡衣,她随手抓过边上的外套胡乱穿上。
结果说话的是走进来的红衣男子,依旧是那个笑到妖艳的狐狸脸,语气漫不经心。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狐狸脸走到颂兹身边:“还有力气干扰别人?”
颂兹僵硬的没有回答。狐狸脸向身后跟着的人点一下头,三四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上前,不费力的把没有反抗的颂兹带走。走出房间前狐狸脸回头看了三人一眼:“为了防止真空期太长……这三个也同期开始吧,那个混蛋不喜欢等人。”
门再次关上。
“喻,他们会干什么?”
昏喻却目光瞥开盯着一边的床沿,眼睛里露出灯光摇晃的痕迹。似曾相识的眼神,执衣星敛想起来,好像是和刚才走出去的颂兹一样。木然的柔顺。
这里……这么可怕会摧毁一个人的思想吗。
“你tm的在逗我。”
另外的白面具把执衣星敛和昏喻条鹰浅带到一个房间门口然后离开,执衣星敛朝里面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如颂兹所说,送进来的孩子多数是不到十岁的小孩,刚才执衣星敛探头进去看了眼情况忍不住爆粗口,这地方是缩小版的儿童公园吧?这么与世无争安宁祥和的地方你告诉我会让人生不如死?不不不重点是你们没有年龄层的分设吗你让我们三个在这种充满熊孩子的地方你怎么不上天啊?
“我有点慌,解释一下?”
她转头找昏喻。女孩在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跟在条鹰浅身后,垂下眼不看四周。执衣星敛有一点好笑。这么可怕吗?她回头看一眼儿童乐园,为什么她不觉得?
“这只是开始。”昏喻最后还是说话,声音小了好多,“先让你的神经放松下来……会好办的多……”
“这样。”执衣星敛看她一眼,“那好吧。”
昏喻低头跟在条鹰浅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么淡定。
“没事的。”条鹰浅拉了拉她,“既然这样,在第一阶段结束前逃出去就好了。”
哪有那么简单。昏喻想,当初和颂兹逃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现在凭借你们两个的手无寸铁没有战力的女孩子……她没有开口否认这样太过可笑的希望。条鹰浅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好像有光,蜡烛一样的在风里面摇晃。
逃出去啊……
颂兹麻木的跟着白面具走,这条走廊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光,和回忆重合起来,灰色的斑驳。逃出去。她想。可是四肢冰冷的难以动弹,麻木的重复着向前走的动作。白面具停下来的时候她恍惚了一下,险些没有站稳的撞到前面的人。
“大人,人带到了。”
“你们退下吧。”紧闭的房门开了一条缝,传出来的男声有点奇怪而懒散。颂兹站在门口,是被白面具硬生生推进去的,然后门在身后关上。她想她清晰的听见了门锁上的声音。逃不出去了。这里锁的牢固,她原来是亲自尝试过的。转头打量,果然还是一点的变化都没有啊。这里一样的阴森一样的难过,一样的没有光。
椅子在地上拖拽,拉出细密的摩擦的声音。
她这才想起来这里原来有一个人。这理应是最不应该被遗忘的,毕竟是她害怕的重点。那些刑具也好,再可怕也是死的,没有人的操纵又能怎样呢。但她真的险些忘了。
“哟。听说你是难得从这里逃出去过的人?”那个阴柔的男生有在说话,颂兹转头看见他已经走到了和自己不远的地方,于是不由得的惊讶,后退了几步。她有点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视这个人了,这个人感觉那么轻,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在空气中。男子戴着和狐狸脸款式相似的面具,白色的石膏面具上深蓝的花纹。颂兹于是条件反射的后退了几步,对方停下,面具下的脸好像在笑。
“我很可怕么?”
颂兹想不可怕才怪勒。她大概是只知道着里人的等级是怎样排列的,比如白色面具的是是最底层的人,充当的大概是跑腿的角色。当年他们要是没有逃去并且能够话下来的话,大概也是在一位置。这种有了明显意义的面具的佩戴者死属于能比较有权利的高层,基本挑选标准就是在觉醒本我后不受到之前的影响。颂兹想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能够对之前把自己折磨的几乎要死掉的人宽容过去还为之卖命。她反正是办不到的。她觉得自己起码是记仇的。这样的人又怎样是不可怕的。他们能够抛弃自己的感情笑得很温和,手里握着淬过毒的匕首。
那人叹了口气。颂兹忽然想起他之前有点分不清男女的声音,像变声期男孩子的声音。颂兹喜欢偷看他,四肢修长,像在短时间拔高了太多显得青黄不接。其实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鬼啊。颂兹于是转回来抵在门板上。
“这里是全密封的,没人听得见里面的事。”
然后他好像放弃的靠到后面的桌上:“你让我很难过诶,颂姐。”
颂兹挑眉看他。被她认为是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鬼一伸手摘了蓝纹面具。露出一张犹带稚嫩的少年面孔。
于是颂兹回忆,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
“胡祁啊。”男生感叹颂兹的记性越来越差。
颂兹不吭声的想起来了。
当初他们那一批孤儿送来的时候原本是一个孤儿院里的死小孩,彼此相互熟悉,颂兹刚好是那时候大姐大一般的角色,胡祁还是个拖着鼻涕的小鬼,平时也受过颂兹的帮忙。颂兹在他之前接受的的培训,不清楚男生的后来,只是没有想到那个拖拖拉拉的鼻涕娃已经混到了现在的地位。
“哦是啊,谁知道你是不是装扮出来骗我的。”颂兹靠在门板上双手抱臂,“不过这也不是重点,你开始吧。”
胡祁很为难的样子:“颂姐你……”
颂兹看他坐回椅子,不明白后者宛若小学生的严谨坐姿。
胡祁坐的笔直,挺严肃的看着颂兹:“我是说,大姐大,我帮你们逃出去。”
“真的?”颂兹有一点心动,且不管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胡祁,这个提议在总是带着希望。
“真的啊。”
颂兹看着男孩很认真的站起来拿过面具:“我出不去了,但会帮你。”
彼时颂兹不知道死亡本能觉醒后原始欲望的力量是可以淹没理智的,谁还会在意恩恩相报的戏码,于是她以为男孩眼睛里的光芒还是来自当年的那个男孩还没有沾染这里的血。她想了想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