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玉阶》樗浮

4、【肆】烟火凡尘里

　　次日于守言在门槛上闲聊，青徊直打哈欠，守言便有些嫌弃的赶她回去睡觉。

　　白日里睡得足了，夜里就发起呆来。又看着地上映下的月影，安安静静的，她竟希望它们不那么安静起来。于是跑去推开了窗子，从床上可以瞧见小半边月。房里冷起来，青徊紧裹着被子，竟又睡着了。

　　只是这么一次，日后总是想开着窗子，看着那月才睡得着。青徊想起总是苦笑，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习惯是怎么回事？

　　青徊还是青徊，只是坐在门槛和守言谈天时，多了一份期待。话本子里的绮丽世界，她知道那是真真切切的。樵夫、富商、农夫、小贩，都走在同一条街上，还有眉目如画的少年，就站在她的身边。每每想及此，青徊都想飞奔回房打开窗户瞧瞧——饮箴每一次，就站在那里的。

　　她总算也去得扈宁几次了。青徊独自想起那个熙熙攘攘的世界，在烬无庵依旧空旷陈旧的佛堂里，像小心翼翼捧着一个秘密，那是她不为人知的欢喜。

　　饮箴笑她，这样大一个人了，还像个小孩子，要一天把这世上的东西都看完似的。青徊不反驳，依然满心欢喜。

　　青徊第一次看到南来北往的独行货郎，载满了她见也未见过的小玩意；第一次看到街头卖艺的彪形大汉，一把两头乾耍的虎虎生风；第一次看到凭栏招袖的美娇娘，眉目流转间有着寻常女子难觅的风流媚态。以及第一次见到巧舌如簧，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

　　“……这前朝黎国的殒光宫啊，那是顶顶奢华的。据说是曾经的黎衡帝刘阢为挽明皇后所建，因那皇后怕黑，用了九九八十一颗川西海的夜明珠装饰，到了夜里，整座宫殿是亮如白昼，因此得了个殒光宫的名字。不过啊，这福泽过盛，气运短的人是受不住的。这不，挽明皇后只出一女，久久不诞下皇子，偏偏那刘阢一根筋的硬不肯填充后宫，导致猝死后连继承基业的人都没有，到头来还不是挽明皇后自缢，那小公主也是八岁不到就香消玉殒了。所以说咱们皇上这样是可以福延万世的，且不说那被流放的大皇子，单单三皇子，如今还未及冠就才满天下，真真是……”

　　青徊见座下人听得认真，不禁撇撇嘴。

　　川西海深不可测，找一颗夜明珠谈何容易。那殒光宫也不过九颗，而皇后自缢后，早被趁乱的贼人敲去了。这说书先生一番胡侃，也直呼黎衡帝的名讳了，果真人事万千，宫阙作土。如今尚有个说书先生说着，怕是再过个几载，也就化作烟尘了。

　　青徊竟也感慨起物是人非来，却是再听不下去，急急出了茶楼。饮箴跟着，看她面色有异，问了一句，青徊只道，“那人口沫飞溅到前排人的茶里，他们又浑然不知的喝下去，可恶心死我了！”饮箴笑笑。

　　青徊从蒲团上起身，已是日暮。只想坐着发会儿呆，未料一坐便是半日。站着腿还有些麻就见守言从外进来。

　　“青徊念了一下午的经呐！”守言眨眨眼。

　　“睡着了。”

　　她和守言一同出去。明日便是初一，师父师姐们已经早早用过饭食。

　　夜里，青徊开了窗。整间屋子盈满星辉，显得精致。如今已入夏，晚上也不那么冷了。青徊坐在床上，支着肘，半个身子都撑在床边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蜡烛。

　　似是一阵疾风吹来，蜡烛熄了。青徊起身，果见饮箴已站着房中，她露出笑容。

　　“我们夜里去城中”青徊已被饮箴带下山，此时还在城外官道上走着。

　　“今日带青徊去吃一场免费的筵席，如何？”饮箴笑看她。

　　“和我已经吃过了啊。”青徊如实道。

　　“那就去看热闹呗。城中吴员外娶了第八房小妾，今日特地携了小妾出来酬请宾友，见者有份。据说那小妾生得貌美如花，比逢春阁的翘翘姑娘还要美上三分……”饮箴继续说。

　　青徊还是去了，确实是想瞧瞧那小妾，能在那肥头大耳的吴员外以及他前七位妾室面前笑靥如花的，定不是一般的有能耐。

　　老远就见前方酒楼人声鼎沸。青徊走近，见到高高的门楼上挂着块匾，上书“风雨楼”，字写的苍劲有力。整座楼灯火辉煌，到是和这三个字不协调。

　　青徊一直盯着那匾，连饮箴叫她都没听到，待她回过神来，饮箴又盯着她看了许久。

　　“这名字取的奇怪。”青徊尴尬的说。

　　“嗯，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