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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心事眼波难定 ...

  •   因为若谷大三的暑假就通过了司法考试,所以在律所他可以从律师助理做起。对于进入律所的新人来说,最辛苦的应该是刚工作的三到五年,每个月两千多的收入,但异常忙碌。相比之下,若谷应该算是非常幸运的,他刚去就给这家律所的一个合伙人作助理。若谷的老板特别喜欢他,很是言传身教了他不少东西。
      由于跟的合伙人主要业务是投资并购,若谷工作以来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出差。他为了节省费用,在近郊的地方跟同学合租了一个一居室,用他的话说,反正他多一半不住在那里,有个地方能存放东西就可以了。
      我给若谷打电话索要合作协议模版的时候,他正在上海的某个高档写字楼里给客户准备招股说明书。
      电话里我告诉他,我需要改一份硬件销售类的协议,但不知道应该有哪些条款是必备的,所以希望他能给我一份模版。
      电话那边,传来若谷一贯沉稳的声音:
      “不错啊,才去不到一个月就开始落笔了。等一下我找给你。”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对我有求必应,并且每次在接到我的需求时,轻松愉快的语气都会让我感到毫无负担。
      “看来你今天又要通宵了?”我在电话里问若谷。
      “应该吧”若谷回答。
      “这个月份,上海一定热死了?你要注意身体,多喝水。对了,我妈有一个方法煮绿豆汤特别好。你买个有瓶胆的开水壶或保温桶,早上起床把洗干净的绿豆用刚烧开的水泡了,盖好盖子,晚上打开就可以喝了,如果泡豆子的同时再加点冰糖,口感会非常不错”我很认真地说。
      “是吗,那我明天就去试试”若谷在电话那边开心地回应我。说完,若谷忽然顿了一下,缓缓地说:
      “依蕊,谢谢,你的关心让我觉得……非常温暖,非常高兴!”
      “彼此,彼此。记得抽空把模版发我啊。不说了,我要赶紧忙了。”我忽然有些慌乱地岔开话题,并草草结束了我们的通话。
      在与所有人相处的过程中,若谷向来都能把握一个很好的分寸。尽管我们已经无话不谈,他却始终没有过任何让我感到不自在的举动。可是,今天他突然这样的温情脉脉,却让我莫名地有些害怕。私心里,我希望他是为我挡风遮雨的大哥,而不是与我你侬我侬的男人。
      挂了电话不过十五分钟,我收到了若谷的邮件,一份协议模版已经等在了那里。我打印出所有要用的文件,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在晚上六点的北京,我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抱了一大堆资料,披荆斩棘地挤回了宿舍。
      到了宿舍,草草洗漱了一下,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我就打亮台灯开始准备修改合同。
      那天,我改得很认真,只为了害怕有任何纰漏会带给程灏丝毫麻烦。我几乎是在一字一句地在看资料,还非常下功夫地在资料旁做了不少笔记。然后再把合作背景、原因以及双方意向达成的内容一点一点搬到合同上,力求不遗漏任何可能的条款,因为对公司有利,就是对程灏有利。我希望用这样的方式助他一臂之力。那样的话,每天笑容就会洋溢在他的脸上,而他的笑容就是我的阳光。等到写完最后一个字,一看表,居然已经夜里三点多了。盯着写好的东西,想到明天上班不仅可以看到程灏,而且还要和他一起开会,我无限憧憬地甜笑着,然后关灯睡觉。
      第二天,顶着睡眠严重不足的黑眼圈,我自认为很早地赶到了公司会议室。结果,程灏到的比我还早。看到我,他微笑着说“昨晚熬夜了?”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想到那份协议几乎是用了一个通宵才被改完,我自己都嫌弃自己笨。
      记得以前不知道在哪里听到过一句话“如果你是一个女人,首先你应该漂亮;如果你不漂亮,那你应该有气质;如果你没有气质,那你应该聪明。”用这句话的标准,不存在任何争议的,我就是一个合格的三无女人。
      我有一个美女妈妈,可是她却没能把她良好的基因遗传给我。眉目清淡的我,五官绝对称不上精致,最多就是看着不让人别扭而已。记得十几岁,到了已经开始在意自己相貌的年龄,我曾在心里无数次地困惑:为什么明明具有白天鹅的基因,丑小鸭却始终只能是丑小鸭?而我这种长不大的邻家小女孩形象,当然也不会在旁人眼里被提升到有气质的高度。
      在上大学之前,因为从小学到高中,我的成绩还不错,我以为自己至少是聪明的。结果,到了Z大才发现你的身边聚集了一帮三头六臂的妖怪,无论你怎么用功看书准备考试,你的成绩都比不过人家考前一周的临阵磨枪。那个时候,我们的所有专业课考试里有两项极其变态的必考内容:填空、名词解释。而且更为有违人性的是,这两个项目要想得分,不能仅是表对了意,必须一字不错!有一次,考国际私法,我背了前半句,没想到人家教授考的是后半句。当时,面对试卷,我真不知道是应该用脏话问候我自己还是问候出题的老师。几次之后,我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愚笨,从此只学喜欢的,让好成绩去见鬼了。
      如果昨天当程灏把这个协议交给我,我能在区区一两个小时把结果给他和老胡,至少,我的聪明能干应该还有让他刮目相看的可能。然而呢?我想,如果我告诉他,我用了大半夜,估计他一定会在心里宽宏大量地想“笨鸟是得多飞些时间。”所以说,抓不住机会,谁都怪不得,只能怪自己无能。有些事情,真是不可以细琢磨,越想越想死。
      “吃过早饭了吗?”程灏体贴地询问打断了我内心的胡说八道。
      “早上从学校出来的时候,简单吃了一点。”我乖乖地回答。
      “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说完,程灏走出了会议室。十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杯香草拿铁和一份点心。
      他把手里的咖啡和点心递到我面前,说:
      “据说早上喝咖啡,提神并且可以消除眼部浮肿。”
      我小声地说了谢谢后,拿起了面前的纸杯。咖啡的香味就这样被缈缈地送到了我的鼻尖,我顺着这香气深呼吸一下,积蓄一整晚的疲倦被一扫而光。端起杯子,我轻轻啜了一口,那味道,程灏送给我的味道,不仅滋养了我的味蕾,也滋养了我的心情,今天及以后香草拿铁会成为我一辈子的最爱。
      然后,我忽然想起了这会儿我们待在这个会议室的目的,于是将改好的协议和一大叠资料递到程灏手边。
      程灏接过我递来的文件,很认真地开始翻看。当他看到我在资料上做得密密麻麻的批注后,笑着抬头颇有些感动地对我说:
      “看得出来,你非常认真。”
      “我没经验吗!”我再一次主动揭了自己的短。
      等我把蛋糕吃完,老胡也来了,我们三个人开始开会。
      老胡提纲掣领的看了一下我写的框架协议,说:
      “审得不错!”
      然后他又对程灏说:
      “我一会儿稍微调整一下,中午之前应该就可以给你了。程灏,我在想,这个项目后边让依蕊作为我们部门的接口人,全程跟着你们开会吧。由她记录和收集所有法律问题,我来把关。”
      我在心里不由地佩服老胡为人处世的智慧。这个项目全公司都在关注,形式上我的全情投入实际上就表明了法务部的全力支持,虽然我只是个实习生,可到底也还是占了法务部一个名号的。而将一些初级的杂事让我处理,既能给我一个非常好的锻炼机会,实际上又不需要牵扯法务部其他人太多的精力,还能提高大家的效率,这简直就是各方共赢的模式。但是无论谁赢,我肯定是整个项目里最大的赢家,原因当然不言自明,我在心里窃喜。
      程灏很爽快地说了句“没问题啊!”
      而我,当然更没有拒绝的理由。
      会后,程灏为了保证项目的顺利进行,特地预订了一个能够上锁的会议室供项目组长期专用。在老胡的首肯下,我可以常驻这间会议室。
      项目正式开始的那天,程灏把会议室的钥匙放到我手里,然后爽快地叮嘱我:
      “以后,你就负责看家了,记得离开的时候要锁门啊。”
      他的话听上去,那感觉就好像这间会议室是一个小小的家,而我和他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男主人。
      接过程灏递过来的钥匙,听着他这样说,我的心里好像有什么在一波一波轻轻荡漾,痒痒地,甜甜地。
      就这样,天随人愿,我和程灏凭空多了很多相处的机会。只要没有其它工作需要处理,程灏也会待在会议室里,一方面这里比外面嘈杂的办公区安静了很多,另一方面他能及时告诉我他的需求,并且让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需求转换为相关的文档反馈给法务部。一下子,我仿佛成了法务部和国际部,或者说老胡和程灏之间沟通的桥梁,大家开玩笑地说我是老胡给程灏配备的特别助理。而我用自己的恪尽职守,力求不辱使命。
      有一天已经下班了,我还在会议室里整理资料,外边有人敲门。从敲门的方式上我一下就猜出是程灏。
      “还没回家?”程灏推开门后问我。
      “反正我回学校也没有其它事情,所以再干一会儿,早完早好吗。”我对他说。
      “不干了。走,吃饭去,我请客!”程灏爽快地说。
      我又一次非常听话地收拾了东西,随他一起走出了公司。
      “我们去吃川菜吧。你可以吃辣吗?”程灏征求我的意见。
      “可以,没问题。”我果断地回答。
      其实,我说的并不是实话。我几乎从不吃辣,因为每次吃完,都会感觉从舌头麻到半边脸,而且胃会有好几天绞痛样地不舒服。平常在与晓梵、舒菡吃饭的时候,我都会要求尽量少辣或不辣。为了这个问题,晓梵曾好几次抗议说跟我吃饭,少了很多乐趣。可是今天,我无法拒绝程灏的任何提议,只要是他所希望的,我都愿意舍命一试。
      程灏很高兴地带我到了公司附近一家非常有名的川菜馆。
      点菜的时候,他非常绅士地让我先点。我简单翻看了一下菜单,悄悄地皱了皱眉:没有一样是我常吃的。
      于是,我索性合上菜谱,对程灏说“我最怕点菜。你来吧。我不挑食。”
      程灏看着我笑笑,不再谦让,翻开了菜单。
      “要一份水煮鱼。但是不要草鱼或鲶鱼,如果有的话,要海鲈鱼。”程灏对服务员说。
      “程灏,你是北方人,怎么这么爱吃辣啊?”我好奇地问。
      他略微沉吟,然后说:
      “我是从上大学开始跟着同学一起吃的。慢慢地就喜欢上了吃辣。而且,人在很累或是精神不好的时候吃辣的东西再加可乐,吃到大汗淋漓,会觉得非常痛快。”
      等菜上齐了,我看着一桌子又红又油的菜,突然感觉有些吃力。程灏很利索地帮我盛了一勺水煮鱼,并且饶有兴致地告诉我:
      “你试试,这里的水煮鱼是我在北京吃过最好吃的。”
      我轻轻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好像也没有过去感觉地那么辛辣。慢慢品尝,甚至还有了不少热辣的淋漓。
      我开心地冲他笑笑,尝试着对着一桌子火辣辣地菜吃得津津有味。
      那一个晚上,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一天。因为一整晚我不仅沐浴在了程灏的笑容中,而且还是那样近距离的和他单独相处。我们天南海北地聊了很多,聊喜欢的电影,聊爱看的书,聊去过的地方,还有彼此经历过最糗的事。所有我当时能想到的关于程灏的事情,几乎都被我不动声色地问遍了,除了一件事:他有没有女朋友。这个问题在我嘴边转来转去,几次呼之欲出,但终于还是因为缺乏勇气被我吞了回去。我怕听到他说“有”,更怕他觉得我轻浮。
      只不过,乐极往往就会生悲。晚上回到宿舍之后,我的胃疼了大半夜。我躺在床上一边按着自己火辣生疼的胃,一边在心里自我安慰:跟与程灏相处的愉快相比,这点疼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那段时间与程灏朝朝暮暮,我忽然找到了神仙眷侣的感觉。
      这个项目的每次会议他都会通知我参加。在会上我看到了程灏意气风发的另一面。我们之间越来越有默契,他会在我们一起加班之后请我到公司楼下的快餐店吃晚饭,看到我吃辣吃到泪流满面,他总是一面微笑一面把纸巾递给我;然后,他会主动送我回学校,并且把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而我,会在开会时认真做好会议记录,帮他完成会议纪要;会在开完会后帮他整理好所有文档。越了解,我就越觉得这个男人全能且阳光,就像拉斐尔。
      但即便我们如此地朝夕相处,我依然没有勇气让他看出我喜欢他的蛛丝马迹。用晓梵的话就是:我的爱偷偷摸摸。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每次想象着假如他知道了我的心思后,礼貌地拒绝我,我就会感到万箭穿心。与其那样,我情愿他永远什么都不知道。
      某一天,我们一起在会议室整理资料的时候,我发现他在不停挠耳根,于是顺着他手在的位置,我看到了一个偌大的蚊子包。
      “你什么血型?”我打探到。
      “O型。没办法,这个血型很招蚊子。”程灏继续挠脖子。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在敲着小算盘:我也是O型血,我们的血型以后生孩子不会有问题。以前我曾无意间听一个当医生的阿姨说过,O型血的女生找其他血型的男生,生孩子时有溶血的风险,所以这个血型的女孩子最配的就是同血型的男生。想到这儿我不觉偷偷咧着嘴笑了起来,抬头正巧碰到因为我的表情而面露困惑的程灏,我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想得未免太远了。于是,我一面红着脸继续低头整理手里的文件,一面想:他需要一瓶驱蚊液。
      下班后,我直奔超市,很认真地帮程灏选好了一瓶驱蚊液。
      第二天,我比公司规定的上班时间早到了半个多小时。平时这个时间公司里几乎还没有人来。我趁着办公区空无一人,走过去把驱蚊液放到了程灏的位子上。结果,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却与从洗手间出来的程灏撞了个正着。
      “你,你,怎么……,这么早啊?”我受到惊吓般支支吾吾问他。
      “啊,这两天事情比较多,我一般都到的很早。你也这么早?”程灏问我。
      “是啊,活多。对了,我那里有一瓶驱蚊液,不用也马上就要过期了。昨天你说总被蚊子咬,所以我就给你带过来了。”我强装镇静为自己的怪异举止寻找合理说辞。
      程灏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拿起来放在桌上的东西看了一下,旋即猜透我心思地笑了笑,并且客气地说了句:
      “多谢啊!我刚好需要这个。”
      我这才想起来,昨天买东西的时候,我是在确认了商品包装上打印的生产日期是上个月之后才买的。我犯的错误低级又愚蠢。
      就在我因为能够与程灏越走越近而沾沾自时,好景不长,对方公司派出了一位项目经理,Helen,来负责与程灏对接所有关系到双方合作的大小事宜。她的出现彻底打破了我内心的美满。
      我一直觉得有勇气给自己起个英文名字叫Helen的女人,一定得对自己的长相和气质具有相当的自信。当然,前提是她知道什么是特洛伊战争。
      按中国人的说法,Helen应该就是古希腊版的红颜祸水,一个能让两个王国为之挑起一场惊天动地战争的女人,应该不仅仅具有着倾国倾城的美丽,更应该是风华绝代,媚而不俗的。
      我们这个项目中的Helen长了一双略微吊梢的丹凤眼,高颧骨尖下巴,发髻永远高高挽起,不变的紧身衣勾勒出她匀称的身材。我粗略目测了一下,她的腰围应该没有超过一尺九,但上围的尺寸却应该是C罩杯或以上。每次和她站在一起我都自惭形秽于自己的矮小干瘪。客观地说,Helen在浓妆下也算是个美人。
      于公,我和Helen真正有交集的机会其实并不多,原本我们应该是对彼此都毫无无存在感的一类人;但于私,她却时时刻刻闪现在我的脑子里,成为了我的怨念,这当然是因为程灏。
      这位Helen在第一次看到程灏的时候就眼放异光,好像无底洞里的女妖精终于逮到了掉进洞里的唐三藏。之后,只要是两边项目组开会,她都会大大方方地与程灏比肩而坐,随便芝麻大的事情都要轻声细语地和程灏讨论很久。每次她来公司找程灏,会穿着不同款但都同样低胸的紧身衣,明晃晃的两个C大杯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程灏眼皮地下晃来晃去。我想,就算程灏坐怀不乱,也不可能视若无睹。
      偏偏的,程灏对人一贯都彬彬有礼,即便他从来都没有给Helen任何攻城略地的机会,但他的客气在Helen看来却是一种含蓄的鼓励。没过多久,大家都看出了Helen对程灏的志在必得。又没过多久,项目组所有人都用一种调侃的语气开他俩的玩笑,对此,程灏通常不过是无奈地报以微笑,不进行任何解释。
      Helen对程灏的这种高调示好,深深地惹火了我。女人面对喜欢的男人,会一早就在他的额头上打了自己的水印。就算她于他还什么都不是,他于她却早成了自己的私藏品。一个女人仿佛因为自己的喜欢也就地掌握了对这个男人的所有权,不许任何人有偷觑的机会,毫无道理可讲。我想,如果做个布偶在上面扎针有用的的话,我没准真会买个巫毒娃娃来写上Helen的大名,然后在上面戳个成百上千针。
      演变到后来,只要看到Helen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而程灏,似乎也对我的这种愤怒有所察觉。
      这天一早开会,Helen照例挺直身板,端着自己的两个C+大杯坐在离程灏最近的位置上。就在程灏作情况说明的时候,Helen向程灏的肩上看了看,然后很自然地伸手帮他拿下了一根细长的头发,并且颇有些娇嗔地说:
      “你看,我的头发都掉你身上了。”
      显然,Helen的举动超出了会议室里所有人的预料,但大家都是见过各种世面的成年人,所以,除了我,其他人全部迅速地选择了忽略这个场面。而程灏也只是在片刻停顿后,不动声色地把椅子挪得尽可能离Helen远一些,然后继续自己的话题。
      只有我,坐在他们对面,咬着嘴唇紧绷着脸盯着洋洋得意的Helen,心里感觉憋了一团邪火无处发作。如果伤人不犯法,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把Helen的一双玉手剁下来扔出九霄。程灏在抬头的瞬间捕捉到了我愤愤的表情,并且好像微微地皱了皱眉。
      会开完,程灏在送走了Helen一行人后回到了会议室。看到我一个人在为他收拾投影仪,他一边道谢一边过来帮忙。我懒得理他,继续咬着嘴唇不说话。
      等一切收拾好了,程灏把头歪到和我同高的位置对我说:
      “开了大半天会了,请你去喝咖啡,香草拿铁?”
      程灏比我高不少,在我们熟悉了之后,他为了迁就我的高度,总是这样微微伏下身歪着头和我说话。而我,也喜欢他的这个动作,亲近又自然。可是今天,显然他什么样的动作都无法让我心情好转。
      我没好气地回答:
      “你还是去请Helen喝吧,她那么认真地帮你捡头发,怎么说你也得好好表示一下感谢!这会儿出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听了我幽怨的回答,程灏忽然忍不住浅浅地笑了,并且习惯性地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最近接触的多了我发现,程灏有个小习惯,每当他不好意思或者着急的时候,就会用手不自觉地摸自己的鼻子。
      看到他笑,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仿佛被他看穿了心事一样,我又做贼心虚地说了一句:
      “我还有别的事,没时间!”说完,我抱起投影仪向门口走去,藉此把他甩在身后。
      “依蕊,你笑起来眼睛细长细长的很好看。你应该多笑笑。”我即将出门时,程灏在我身后突然放柔了声音这样说。
      我背对着他,脸上却露出了一个一笔勾销的笑容,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跟程灏在一起工作,好像总是天光短暂,转眼,这个项目的前期准备工作就暂告一段了。为了庆祝项目第一阶段工作的圆满完成,经过程灏提议和组织,项目组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店包了场,准备开个小Party,算是犒劳大家连日来的辛苦付出。
      Party当天,下班后,我们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进到预先订好的咖啡店。这里虽然并不大,却布置得很有格调:棉质的蓝白相间宽格子桌布,白色的陶瓷杯碟,钢质的餐叉。店主还很用心地在每个桌台上都摆了一个黑色的圆肚花瓶,里面插了两只金黄色的郁金香。最别致的是,靠窗的桌位都绑了木质的秋千,你可以晒着阳光,晃着秋千,听歌聊天喝咖啡。这家店也可以调一些简单的鸡尾酒,吧台上反吊着的高脚酒杯预示着它的这项功能
      大家都对店里的环境赞不绝口,一致夸程灏品味好。程灏听了之后,正准备开口,就被我赶忙摇头制止了。
      事实上,今天晚上的地点是我帮程灏选的。刚来这里实习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了这儿,尤其是那一排小小的秋千,意境卓然。只不过,我一个穷学生,还从来没有舍得在这里消费过,每次也只能是在经过的时候,透过橱窗看看里面的风景而已。
      程灏看到我慌乱地表情,心照不宣地笑笑,不再解释什么。
      因为是自助晚餐,我简单选了几样东西,挑了一个靠窗的秋千坐下。在这样的场合,我永远都不会也不希望成为被关注的中心。
      刚坐好,程灏就拿了一碟烤好的鸡翅向我这边走过来。他把鸡翅递给我,关心地说“就吃这么点儿啊?”
      我正准备回他的话,大厅里响起了《一路平安》的音乐。同时,Helen就像只闪亮地蝴蝶一样飘了过来,大声对程灏说:
      “程灏,跟我跳一支舞吧,这首音乐是我专门为我们俩选的。《魂断蓝桥》里男女主角就是在这首曲子中一舞定情的。”
      还没等程灏回答,Helen就抓起了程灏的手,把他拖到了场地中央。
      程灏不得已,只好陪着Helen在音乐声中慢慢起舞。周围起哄声,喝彩声此起彼伏,Helen一脸的得意与陶醉,整个人都恨不得要吊在程灏身上。而程灏很巧妙的将两人握着的双手拉回到彼此胸前,这样他们之间有了两拳之隔,这个方法帮他自己省掉了不必要的窘迫。
      我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在心里无比恶毒地对Helen说“大妈!都什么年代了,还找出这么老套的电影装风情?还一舞定情?你还是小心自己不要魂断舞场吧!”
      说心里话,《魂断蓝桥》这部分电影我也喜欢,也看过好几遍。每次看的时候,当这首音乐响起,看着银幕上深情的男女主人公,我就感动地想哭。可是今天,这首音乐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刺耳。
      我窝在角落里看着吧台前不大的场地上,在音乐声中缓缓移动的两个人。灯光下Helen的神采飞扬更加反衬出了角落里我的平淡无奇。我的心里蓦然地生出了不少自卑。的确,就算Helen如此张扬,但她至少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自然有她的资本这样做。而我呢?能想到的就只是鲁迅先生的一句话“她的体质是弱的,也并不美丽。”
      我忽然不明白程灏为什么看上去会这么高高在上,而我为什么这么不自量力地会喜欢一个需要我去仰望的人?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王子会看得上默默无闻的灰姑娘。就算有,成为了王后的灰姑娘,面对万众瞩目的王子,真能活得轻松吗?更何况,其实很多人还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辛德瑞拉原本就是被后母剥夺了权利的富家小姐。她只是不得已被破衣烂衫掩盖了真实的容颜,稍事梳妆,她就变回了光芒四射的美人。如果她如我这般,穿了华服,也看不出亮丽,王子还会为了寻得伊人芳踪而倾城出动吗?真正聪明的女人,她所选的爱人应该是她足以平视甚至可以俯视的男人。不然,一辈子抬头追逐对方的目光该有多累?越想,我的心里就越是一阵阵难以抑制地刺痛和悲哀。
      程灏和Helen的双人舞终于在众人热烈地掌声中完美谢幕。
      一直躲在暗处的我,心烦意乱下突然就有了一醉解千愁的勇气,于是自顾自冲到吧台,对服务生说“请帮我调一杯威士忌,要最烈的!”
      不一会儿,调酒的小帅哥有些困惑也有些担心地把一杯调好的酒推到我面前,我一饮而尽连味道都没有尝出来,瞬间觉得脑子里突然像塞了棉花一样又闷又晕。喝完了烈酒心情依旧没有任何好转,我只好头重脚轻地坐回到秋千上。
      不知道是秋千的原因还是酒精的作用,我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隐隐绰绰地打着晃。我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众人围绕中的程灏。他好像多少有些漫不经心地在四顾环望。当我们眼神交汇的瞬间,我从他眼睛里似乎看到了担忧。
      此时,我只有一个强烈地愿望,就是离开。拎起书包,我溜着墙角不惊不扰地走出了咖啡厅。下午刚刚下过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外边少少的凉意多少缓解了我的头晕脑胀。
      我长长地吸气,然后呼气,感到精神略有振奋后,埋头走路。没走多远,就觉得身后好像有一个人匆匆跑来。回头一看,居然是程灏。他一脸的焦急,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怎么不让我送你回去。你一个女孩子,喝了酒大晚上乱溜达,多危险啊?”程灏一反以往的温和,有些微怒地问我。
      “你凭什么送我?我又凭什么让你送我?我走我的路,你跳你的舞,我们各安其位!”可能真是酒壮怂人胆,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蛮横地理直气壮。
      程灏无奈地叹口气,直截了当地说:
      “Helen这样的女孩子,太不矜持,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出于礼貌,我总不至于让她太下不来台吧。”
      “你有必要和我解释这些吗?你跟她爱怎样就怎样,我有什么权利对你的个人行为指手画脚啊?你是一个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你有权利决定自己的所作所为。从法律角度看,这是你的权利,你懂吗?”我有些赌气地说完后,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又不忘补充一句:
      “反正我的实习期也没多久就要结束了,以后我们眼不见心不烦!”
      “小姑娘,你真的让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了。”在我身后,程灏缓缓地说。
      我微微一怔,停在了原地,他的话我好像没听明白。
      程灏从身后走到我面前,又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你不用想,等过段时间我离开这里了,一切麻烦就都跟着消失了。”我小声地说。不敢抬眼看他,我低下头暗暗地问自己:我拿什么去配你呢?越问,心就越难受。
      片刻的沉默后,程灏忽然俯身按住了我的肩,然后他的唇就这样出其不意的落到了我的唇上。

      一切来得太快,猝不及防。我睁着眼却视线模糊,除了程灏唇齿间传来的温热,其它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我慢慢闭上眼,天旋地转地对自己说,不管那么多了,即使这只是他的一种安抚和怜悯,能留住一点总好过一片空白。
      我一直以为薄的唇,一定就是凉的。但程灏的吻如此温润,让我觉得身体一点点的暖起来。然后,如水月华里,我在他的胸口贪心地伏了很久,第一次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那样沉着有力,让我觉得从未有过的踏实。
      也许,老天还是眷顾我的,我希望的爱情就这样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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