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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往而深 ...

  •   这个七月,在遇到程灏之后,我的人生就如晓梵说的“从此不同”。
      说不清从哪天开始,上班俨然变成了最令我愉快的一件事,而程灏则是这种愉快的根源。我好像时时刻刻都在等待着见到他,可是真的见到了,却又笨拙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反反复复想着每次见到程灏时的情景,细细琢磨回味他的每个眼神动作,以及他说过的每句话,变成了我最常用的,消磨时光的一种方法。有时候,光是想到或是听到别人说出“程灏”这两个字,我的嘴角就会偷偷上扬。
      原来,有一个人可以去喜欢,去惦念,是如此的美妙而又幸福。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我甚至在想,如果公司可以将上班时间改为7*24小时该多好。一天只有八小时,一周只有五天,可以等候与一个人的相遇,太短了。
      一天早上,在我起身准备离开位子去洗手间的时候,远远看到程灏向我们部门这边走了过来。于是,我条件反射般地又坐回到了椅子里等着他来,虽然我知道他要找的人一定不是我。
      一分钟之后,我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程灏走到了我身后老胡的位置旁。老胡是我在这家公司的指导人。其实他差不多与程灏同龄,但是因为办事成熟老道,所以被大家尊称为“老胡”。
      “有空吗?能不能今天抽空帮我审一下这几份文件。前两天我跟你说的那个新项目投标要用的。”程灏对老胡说。
      “没问题。我一会儿就看。” 老胡一边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一边和程灏聊着天。
      我屏住呼吸,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耳朵也同样专注地盯着他们的声音。
      “听说,这个项目的标的额很高啊。如果中标了,你们部门今年的KPI还不得到2.0?年底的时候,你们的年终奖也就高了去了。” 老胡说。
      “现在想不了那么远。还有另外两家公司一同投标,而且都是有实力有经验的大公司,最后谁中还不好说。尽力吧。不过,公司确实很重视这个项目。”程灏说得很平淡。他这种波澜不惊的气质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让看到眼里的我欲罢不能。
      那就是说,这个项目对程灏非常重要,我得帮他!听着他们的谈话,我在心里想。
      那天晚上一回到宿舍,我立刻翻查了万年历,下周一是祈福的正日子,我决定去雍和宫为程灏许愿。
      烧香许愿的习惯最早是从舒菡开始的。舒菡临考四级之前,特地去雍和宫许了愿,等到成绩出来,一查,考得还不错。但她忘记了还愿,结果等到她下次考六级的时候,发挥不好,一分之差没有通过。知道分数的当天,舒莟捶胸顿足地埋怨说就因为自己不够虔诚,所以才遇到了现世报。第二天,她就赶去还了上一次的愿。然后,下次的六级考试她又顺利通过。从此,舒莟,晓梵和我,我们三个人就深信雍和宫异常灵验,逢考必拜,逢过必还愿。
      请好了假之后,周一一大早,我手里拿着大把的高香,顶着开门的时间进到了雍和宫里。
      虽然才刚九点,雍和宫里的香客却已经络绎不绝。这里的香火永远都是那么旺。夏日晨光中的雍和宫,枝叶葳蕤,薄烟缭绕,别有一种隔世的清宁。
      我捧着香虔诚地停留在每一间正殿偏殿之前,于升腾的香雾中反复在心里默念“希望程灏这次可以中标。”等到一路拜下来,看看表,才发现居然快中午了,我这才觉得胃里空空荡荡,于是准备去找舒菡吃午饭。
      这个暑假,为了准备考研,舒菡几乎每天都泡在首都图书馆,而首都图书馆就在与雍和宫只隔了一条马路的国子监里。以前,每个暑假或是周末,只要我住在舒莟家的日子,我们就总是喜欢到那里看书打发时间。
      从雍和宫到国子监走路过去不过10分钟,可是因为现在是盛夏,又是正午,等走到了国子监的门口我已经感觉自己的眼睛鼻子都像要冒烟了一样的燥热,浑身上下想出汗又流不出汗的粘腻。还好,一进门,我就立刻躲到了参天古树枝繁叶茂的庇护下,顿时暑意全消。
      在古代,国子监是官学场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留下了太多才子笔墨纸砚的印记,即使地处北京的闹市,这里却始终散发着一份幽幽的怀古味道。没有熙熙攘攘的游客和鼎沸喧闹的人声,进出的大多只是立志用功的“读书人”。如果看书累了,随时可以走出来,在亭台水榭或曲径小桥之间闲逛一会儿,作些“如果古人”的假想。我一直觉得,当年决定把这里选作图书馆的人,一定有着不俗的格调和情怀。
      我不紧不慢,一路溜达到了位于国子监最深处的图书馆。轻轻推开门,如往常一样,里面安安静静挤满了埋头看书的人。我擦着墙根边走边寻找舒莟,尽量不弄出太大的响动,总算,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她。
      走到舒莟跟前,我在她的书上轻轻敲了一下算是示意。她抬头看到是我,便把书留在位子上,拿着书包跟我走了出来。
      “怎么这么长时间,我都饿死了。”走出图书馆,舒莟对我抱怨。
      舒菡从家里带了一些面包水果,我们就坐在国子监的槐树下,边吃边聊。
      “拜完了?”舒菡凑过来闻了一下我身上烟熏火燎的味道,问我。
      “嗯。”我点头。
      “你的拉斐尔知道你喜欢他,还为他求神拜佛吗”舒菡问我。
      我无奈地摇摇头。
      “你不打算告诉他?”舒菡继续追问。
      “不打算。他那么出色,应该没什么理由会喜欢我这种黯淡无光的人吧。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有一种感情叫:我喜欢你,却不敢奢望让你知道。只要能这么不近不远地看到他,我觉得也就不错了。而且距离我实习期结束还有一段时间,留个美好的念想也就可以了。做人,不能太贪心!”最后一句话我是加重语气说的,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那就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反正你也不敢要个结果”舒菡看了我一眼说。
      “哪那么容易啊。喜欢一个人可能只需要一瞬间,但想要不喜欢这个人却不会是一下子的事儿。所谓爱上容易忘记难,千万别自己主动对自己承认喜欢上一个人!这种心理暗示一旦得逞,你就只能自虐了。”我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及时总结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林依蕊,这个拉斐尔是不是像你说得那么好,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的是,你没那么不好,其实,你挺好的!”看我说得那么痛苦,舒菡安慰我说。
      舒菡的话对我而言起不到任何激励效果。我低头看着手中没有吃完的面包,又一次轻轻叹气。
      “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下午还要回公司去上班。”我说。
      “请假还不请一天。这大热天的。”舒菡咕哝到。
      “我这叫爱岗敬业!”我说。
      “得了吧,我看你是多看一眼算一眼吧!” 舒菡笑着继续说。
      被舒菡说中了心事,我白她一眼作为回敬。然后,我们将刚才吃完剩下的垃圾收好扔到了垃圾箱后,在国子监门口分道扬镳。
      在回公司的路上,坐在公交车上,我不无悲凉地想着一个残酷的现实:程灏太完美,而我太平凡。这些天,我其实也不自量力地作过分析,但无论如何论证,我都不相信他有什么喜欢上我的可能,绝无可能!他对我而言,就好像是一个美好的梦境,我流连其中,却从不奢望美梦成真,而他这个梦中人,当然也不会知道我正在做着一个与他有关的白日梦。
      回到公司后,在茶水间,我碰到了程灏。
      打完水,程灏站在我身边,嗅了一下鼻子。显然,他也闻到了我身上厚重的香灰味道,然后开完笑地说“你去纵火了?”
      “没有,我上午去了雍和宫。”我略微后退了一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你还信这个?”程灏微笑地看着我。
      “信啊。在雍和宫许愿,会很灵的。”我笃信地说。
      “你年纪轻轻的,还有这么多愿望要许啊?” 程灏饶有兴趣地问。
      “我的一个朋友在争取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希望他可以得偿所愿。”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于是,在被他刨根问底套出真相之前赶紧找借口离开。
      三周之后,我在公司内网看到了通告全员的喜报“祝贺国际业务部喜获大单”,程灏主导的项目中标了!我又一次折服于雍和宫的神力,并且当即向老胡请假,准备马上去还原。
      老胡听到我突然要求下午请假,不解地问“什么事啊?”
      “我要去雍和宫还原。”从小妈妈教会我做人要老实巴交,所以现在我只能老实巴交。
      “还个原还要这么着急?”老胡明显露出了感觉好笑的表情。
      “当然急了。愿实现了必须赶紧去还,不然后边会遭报应的!”我一面坚决地回答,一面在心里想:我还希望程灏在这个项目上能够顺顺利利,大展拳脚呢。
      “这愿是帮你自己还,还是帮别人还啊?”老胡故意逗我。
      “帮我一个朋友。”我急于等着老胡准假,所以据实回答。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老胡继续笑着刁难我。
      听到这个问题,我忽然不敢再说真话了,只是低头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一猜就知道是男的……朋友。好了,不逗你了,去吧。”老胡大方地说。
      吃过午饭,我去茶水间扔东西,结果又碰到了程灏。
      “祝贺你啊!”我眉开眼笑地对他说。
      “谢谢!其实我们一直都没底的,到最后的时刻大家都还在想如果没中标,怎么和管理层汇报。”程灏说。
      “你们一定会中标的!我就知道雍和宫的香火最灵了!”我颇有些得意地脱口而出。然后意识到,刚才的话已经覆水难收。于是,我在程灏狐疑的目光中闪出了茶水间。
      过了一会儿,当我在座位上还在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自我诅咒时,程灏过来找老胡。
      “老胡,我们准备晚上在KTV订一个包厢庆祝中标。一起去吧,今后我们还有很多工作少不了要请你们帮忙。”程灏对老胡说。
      “没问题啊!”老胡回答。
      “好,我统计下看订多大的房间。你们一共六个人吧。”程灏扫了一眼法务部,跟老胡确认。
      “五个人,依蕊不去。她下午请假为她的朋友去雍和宫还愿。看她那不好意思和着急的表情,我猜可能是男朋友”老胡故作神秘地对程灏说。
      真没想到男人八卦起来,一点也不必女人差!我心里千万个后悔,上午请假就不该对老胡说实话。
      我心怀鬼胎地微微转头,偷偷抬眼瞄向程灏,却撇到了他在看着我微笑,目光如此开心。还好,程灏没有接着老胡的话题继续发问,他只是简单确认了人数和时间之后就离开了。
      一个小时后,我拎包准备离开公司,谁知道在电梯口再一次碰到了程灏。
      这回,看到周围没有什么人,程灏走近我,语气柔和地轻声说“依蕊,谢谢你!”
      我心里自然明白程灏为什么道谢。因为被他识破了真相,我没胆量直视他,也没胆量回应他,等电梯一到就仓皇逃了进去。
      电梯门关了之后,我在只有自己的电梯间恶狠狠地对着镜子说:
      “敢做不敢当!活该人家看不上你!”
      我对自己在程灏面前这种小家子气的表现,又何尝不是恨铁不成钢。内心里,这么多年,我自卑又自尊。我害怕得知程灏不喜欢我的真相,更害怕被他拒绝后的那份难堪。至少现在,我还可以不伤大雅地做一个幸福的梦。
      某一天,实在看不过眼的舒莟和晓梵,为了帮我摆脱这种自我纠缠的状态,特地花了一个下午,凑在一起专门对我大加鼓励。
      舒菡说:“幸福有时候也许就在你的头顶,你垫垫脚,伸伸手,可能就够到了。但你如果只是原地站着不动,可能它永远就只能是青天白云,可望不可即。”
      看我没反应,晓梵说:“顾虑那么多干嘛啊,说出来又不会要了你的命!管他什么反应,大不了,一笑而过。买卖不成仁义在吗!”
      我嘀咕着说“像他这么帅又出色的人,凭什么会看上我呢?我说出来不是自取其辱吗。”
      “没关系,帅哥都眼瞎,一般选的女朋友都不会太好看。”晓梵冲口而出。
      “孙晓梵,你这是劝我呢?还是毁我呢?”我气愤地瞪了晓梵一眼。
      “不是,你很好看。我是说,如果他真像你说的那么帅,那他肯定就不会在意别人的长相。缺什么才要补什么啊,他又不缺好看,所以他一定不会太关注这个问题的。大胆去说吧,啊!”晓梵的话越说越逻辑混乱,我的心情跟着也变得愈加惨淡。
      于是,不论她们两个人怎么对着我大费口舌,我还是长不起任何志气。也许我原本如此,就好像是一杯温吞的开水,不冷不热,淡而无味。
      又一个烦闷的工作日,部门的正式员工都外出开会去了,只留了我一个人看家。
      窗外蝉声流响,窗内酷热沉闷,我百无聊赖地窝在座位里想心事,越想越觉得昏昏欲睡。突然,头顶上响起了程灏的声音“想什么呢?这么专心。”
      我惊慌失措地抬头看着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程灏自以为逮到了我在走神,眨了下眼说“放心,我不是来查岗的。你们部门的其他人呢?上次中标的那个项目,现在对方给了我们一份框架性的合作协议,需要你们先帮着审一下。而且比较着急。”
      “他们都外出开会去了,今天应该都不回来了。”我机械地回答。
      “这个确实很着急,而且先给个初步意见就可以。关键是要让对方看到我们的诚意和效率。后边对具体条款内容肯定还需要详细反复协商的。你可以帮我先看一下吗?”程灏征求我的意见。
      我在心里轻轻对他说“当然可以”,嘴上却不得不实话实说:
      “我很乐意帮你,但因为我的经验太少了,所以可能你需要先和老胡沟通一下”。
      程灏理解地笑笑说“没问题”,然后给老胡打电话。
      打完电话,程灏毕恭毕敬的把手里的资料捧到我面前,说:
      “OK了,老胡让你先大体修改一遍,然后我们三个人明天一早再当面碰一下”。
      我接过程灏递来的资料,看他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就试探地问他“还有别的事?”
      程灏说“没有了。不过,如果你有时间,最好,我能当面向你再讲一下具体的细节。”
      对他的这个提议我忽然有些毫无准备的紧张,可又舍不得拒绝,所以只是点了点头。
      他见我点头,就随手拖了把椅子坐到我身边,一只手很随意地搭到了我的椅背上。
      这个下午,周围没有太多人,程灏轻轻地讲,我默默地写,因为紧张,我的鼻尖冒出了微微的汗。第一次,我和他靠得这么近,虽然他尽量地和我保持了一个应有的距离,但我依然可以闻到他头发上和衣服上残留的淡淡地味道,很好闻。我就这样陶醉在他带给我的气息里,时间和空间都变得不复存在。
      表面上对他所讲的情况我记得非常认真,但事实上他讲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所幸,我天生有一个本领:手脑分离。说白了,就是尽管我完全没有听进去对方说话的内容,但我的手依然可以把我所听到的如实记录下来。这点当年让舒菡佩服地五体投地。
      大一我们上革命史,讲课的老太太认真且慷慨激昂,但就是因为她太投入了,导致我实在无法提起兴趣。为了上课能不那么难捱,我就在书桌里偷偷放了一本《简.爱》。于是在革命老教授的课上,看上去我一直是埋头苦记的勤奋同学,但事实上我在这门课上把夏洛蒂的这本名著又重温了一遍。神奇的是,每节课我的笔记都是记得最全的一份,舒菡和宿舍里其他的姐妹们都需要借我的笔记。对于我的天赋异禀舒菡非常不服气,每次把笔记还给我的时候,她都会说一句“这都什么事啊,不听还能记这么多”。
      程灏和我,我们一个说,一个记,不知不觉大半个小时过去了。等到他全部讲完,距离下班也就差不多只剩一个小时了,我悄悄擦掉鼻尖微微的细汗,收起笔说:
      “总体的内容我应该都差不多记住了,不过合同在下班前肯定改不完了,我晚上回去看。明天一早给你们。可以吗?”我征求程灏的意见。
      “那真是辛苦你了。需要我留下来陪你加班吗?”程灏问我。
      他这个原本好心的提议却让我一下子感到了莫名的紧张,于是想都没想,我非常干脆地拒绝了他:
      “不用,不用!我晚上回宿舍看就可以了。”
      然后,刚一说完我就立刻后悔了。为什么不让他留下来我们一起加班呢?多好的相处机会,就被我这样不经大脑地丢掉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渴望着他,却又那么害怕和他面对面,见与不见都是煎熬。
      “也是,回宿舍再看吧。这样安全些。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程灏笑着对我说。
      在程灏离开后,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向万能的徐若谷同学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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