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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死于非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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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央金有没有罪,她现在都是懿亲王的庶福晋,如果康熙真的大喇喇让她在乾清宫百官面前露面,就算胤祚不要面子了,他们皇家也还是要面子的。更何况央金是为胤祚生了一个阿哥的,她这个没上玉牒的庶福晋无所谓,懿亲王长子弘晏可还是要做人的。
所以央金被隆科多带到了乾清宫西侧的养心殿,康熙也只留下几位大学士、尚书、都御史等在一旁听审,胤祚则是让侍卫从乾清宫架到了养心殿,继续跪着。
钦天监算的今天有雨,这会儿天空中乌云渐渐聚到一起,即便是上午,天色仍是渐渐暗了下来。
尽管要面对的尽是三品以上大员,天家权贵,其中还有自家爷的汗阿玛,大清朝的天子,央金依然是一个人堂堂正正走进养心殿的,甚至还对康熙行了礼,“妾身叩见皇上,见过各位爷。”
“朕听隆科多说,你今儿个又到砚台寺去了,”康熙没让央金起来,直接问,“砚台寺有什么,这么吸引你?渥丹病刚好一点,你就忙不迭地跑去了?”
“妾身去砚台寺求女,得文觉大师的眼缘,听大师一番教化,会得其中意趣。今天去砚台寺妾身却是去还愿的,顺便为我儿祈福。”央金道。
“还愿,祈福,你倒是为老六着想。”康熙反而笑了,“你就不好奇,朕为何一直让老六跪着?”
央金看了胤祚一眼,微微一笑,“妾身知道。”
“哦?”康熙饶有兴味地问,“你知道什么?”
“皇上想知道的,妾身都知道。”央金抬起头,直视康熙道,“妾身今天进了这个宫门,便没打算再出去!”
“大胆!”阿尔吉善和阿灵阿异口同声地怒喝。
“说说看,朕都想知道什么。”康熙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别说话。
“那砚台寺确实藏着策妄阿拉布坦的线人,至于妾身是怎么跟策妄阿拉布坦接上头的……皇上难道忘了,当年妾身是怎么到王爷身边的了?”
“妾身当年是没有害王爷的心的,王爷贵为亲王,妾身就是只做王爷的侍寝格格,也是一生荣华富贵。但若是妾身仅此就满足了,妾身也不会不惜算计王爷,也要跟在王爷身边了。”央金道,“事到如今,却是容不得妾身不认了。”
“当年王爷在宫外的时候,妾身得幸和王爷生活过几年,那时妾身以为王爷对妾身也是有意的,谁知道王爷从来只把妾身当妹妹,王爷回了宫,就把妾身送回了西藏,这让妾身怎么甘心?!”
“策妄阿拉布坦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妾身和王爷那段过去,认定妾身的命定是对王爷有价值的,他根本不知道妾身对王爷的想法,便擅自绑了妾身威胁王爷,禁药却是妾身自己下的,王爷果然对妾身负责,把妾身带回了京城。妾身这么把王爷算计了一回,算是心愿得逞了,再说妾身也算是利用了策妄阿拉布坦一回,打乱了他的计划,所幸王爷把这笔账算在了策妄阿拉布坦头上。”
“去年,妾身到砚台寺求女,策妄阿拉布坦就是在那个时候,重新找上了妾身。妾身也不肯害王爷,策妄阿拉布坦说,如果妾身不做他的线人,就把当年妾身对王爷下药的事情告诉王爷。”央金微微一笑,“他可是太低估妾身和王爷之间的感情了,王爷就是知道了这个也不会对妾身怎么样。毕竟从那一次以后……王爷就再也没有碰过妾身。”
康熙凌厉地扫了胤祚一眼,在场人皆是一片哗然。
“没错,王爷给了妾身最风光的面子,懿亲王独宠庶福晋,也给了妾身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不肯给妾身最想要的东西。”央金语气苦涩,“甚至连虚与委蛇的宠幸都不肯给。”
“命妇都在跟妾身说着羡慕,羡慕懿亲王青年才俊,羡慕懿亲王对妾身一往情深,妾身的苦楚却只能自己下咽。”央金叹气,“现在王爷身边只有妾身一个女人都是如此,如果王爷身边有了其他女人,妾身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她们杀了。”说那个“杀”字的时候,央金语气中流露出的阴狠,就连这些见惯了生死的臣子都吓得一颤。
“很快,妾身的机会就来了。”央金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王爷投敌叛国,罪无可恕,这下不管王爷爱不爱妾身,王爷这辈子都注定不可能有其他人了,妾身与王爷,既然生在这人世间,王爷不爱妾身,妾身便带着王爷下阴间,生生世世缠着王爷,王爷总有一日会爱上妾身吧。”
……这个女人疯了。这是听完央金的供述之后,在场人心里的感受。
“所有那前朝余孽的消息是你传给老六的?”康熙脸上看不出喜怒。
“妾身原本不解,王爷知道前明余孽的下落派人下江南,这明明是立功的事,策妄阿拉布坦怎么会说,这一举能让王爷死无葬身之地呢?妾身也并不清楚王爷到底派了谁去江南查这事,策妄阿拉布坦问妾身的时候,妾身只把猜测的几个告诉了他。如今看来……妾身倒是得偿所愿了。”
“得偿所愿?你陷懿亲王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境!你置皇家颜面于何处?!”康熙呵斥道。
“皇家颜面?”央金抬头,瞪着康熙,“正是这皇家颜面!让妾身无法与王爷白头到老!因为顾忌皇家颜面,妾身不得已只能做侍寝格格,因为顾忌皇家颜面,王爷注定还要有其他女人!妾身恨死这皇家颜面了!”
此时外面已经是黑云压城,天色黯淡如深夜,殿里虽然点了灯,康熙依然不太看得清央金的表情,只看到一双瞪大如铜铃的眼睛,看得康熙心中一悸。
“王爷,如果有下辈子,你再不要投胎到皇家。”央金不顾康熙气的通红的脸色,转头对胤祚道,“身不由己,思虑过重,小心翼翼明哲保身依然会有人从背后捅你一刀。”
“放肆!”康熙一拍桌子站起来,底下站着的人都跪下了,“皇上息怒!”
这下反而是一直抬着头的央金,在一片匍匐的背影中一枝独秀,“皇上,妾身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懿亲王,”康熙突然喊了胤祚,“告诉朕,你这福晋所说,可是事实?”
从方才康熙下令把央金带来开始,就再没开过口的胤祚动了动,“儿臣……不知。”
“……你是不知你这福晋的所作所为,还是不知她所言真假?”
“儿臣都不知。”胤祚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苦涩,只觉心底酸涩得难受,庆幸自己此时低着头旁人看不到表情。
“爷。”央金梦幻似的唤了胤祚一声,眼中支离破碎的泪光衬得她楚楚可怜,在场人听到她这一声,只觉麻到了骨子里,央金膝行几步到了胤祚旁边,“爷,妾身特别高兴,妾身的心愿终于要实现了。”
“你……”胤祚微微直起身,有些疑惑地看着央金,央金就跪在他面前,他却因为背光看不清央金的表情,下一秒在康熙“拦住她”的怒喝中,在在场官员的惊呼声中,在几个侍卫手中兵器碰撞的叮铃声中,央金腾身扑到胤祚身上,将手中的金钗送进了胤祚的胸口。
身后侍卫的刀剑也在这时刺中了央金的背心,深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有几滴甚至喷到了跪在众阿哥前方的胤褆和胤礽身上,两人嫌恶地往后退了退,一脸晦气。
“……唔……”
而胤祚口中黑血汩汩流淌,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仰倒,胸口的刺痛缓解了方才无力的酸涩,一抬头刚好看到了养心殿上方悬挂的“旦夕祸福”四个字,蓝底镀金的匾额,明晃晃的,胤祚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一挺又喷出一口黑血来。
“还不把这个疯妇给朕拖下去!”康熙又惊又怒,“宣个太医来给六阿哥看一看!”
胤祚听到了康熙这声叫喊,勉强用手臂撑着抬起上身,“……央……金……”
外面突然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刹那间照亮了央金此时的样子,央金身上被刀剑此种多处,鲜血让那件玫瑰一样的红色藏衣投出些许诡异的妖媚,她嘴角挂着流不完的血,痴痴凝视着胤祚,见胤祚看了过来,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胤祚心中一抽痛,昨晚他对央金说,带央金回他们的家的时候,央金就这样笑着看他。
如今,他却是再不可能带她回家了……
“丹珠儿,央金不悔。”
央金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喉咙里发出嘶嘶啦啦的古怪声音,胤祚却从央金的口型辨认除了这句,他的嘴也张张合合,却不知该对央金说什么。
对不起?这简直是对央金的羞辱!
我喜欢你?他哪有资格说这句话?
……
央金由侍卫拖着往外挪,两眼看着胤祚眨都不眨,仿佛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刻在心里,如她本人所言,这一世为人,胤祚不爱他,她便生生世世,上西天下地狱都要找到他,缠着他。
胤祚眼前却是渐渐模糊了,依稀看到眼前一身鲜艳藏衣的少女,脸上带着他俩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娇艳羞涩的笑容,“你叫丹珠儿?”
一晃又是他回宫前,少女略显黯然的表情,“你……我们还会见面吗?”
再一晃却是懿亲王府门前,初入京的少妇,被懿亲王府的排场吓得落荒而逃的样子。
以及昨晚说着“有了爷这句话,就是让妾身为爷去死,妾身也愿意”的女人,热泪盈眶,却笑得比花都娇艳。
央金……
震耳欲聋的雷吼声猝然炸开,就连养心殿都微微震动了一下,胤祚眼前一黑,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三个字脱口而出,“我知道……”
可惜这话,已经被拖出殿外必死无疑的央金,却是再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