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春》毛毛菜

3、第 3 章

　　王三来到万花楼后园已有五日，这里本就甚少有人出入，他也因身体原因没有出去过，倒是梨花总是进进出出的，离开时会把门锁上，生怕别人发现王三，现在梨花只期盼他快点好起来离开这里。
　　一日，下了整天的绵绵柔柔的春雨。梨花无事可做就拿出《兵谋》来看，不是她对王三没有戒心，只是她认为父亲太郑重其事了，这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当作纪念便是，哪能有成就英雄豪杰的作用呢！
　　王三见梨花在看书，他托着还没有痊愈的右臂凑过去，站在梨花背后痞里痞气地问道：“你识字？”
　　“嗯！”梨花目不转睛地看着书答道。
　　王三把食指放在鼻尖下沉思片刻，双眼烨烨生辉，他用命令的语气对梨花道：“我也要识字！你教我。”
　　梨花还是小孩子心性，心想自己可以当夫子了，收的徒儿还是比她年长的！这可把她高兴坏了。
　　“你要我当你的夫子吗？”梨花笑语嫣然地问。
　　“我才不要万花楼小妓子当我的夫子，说出去丢了脸面！我只是让你教我识字！”
　　“那我是什么？”梨花弱弱地问，原来他竟是如此瞧不上妓子么！
　　“如果你把我教会了，等我做了管账房的活儿就让你当我的小妾！”王三施恩般地朝梨花开口。
　　“我才不要做别人的小妾，逐臣与弃妾，零落心可知！”
　　“行了，不做便不做，你是教是不教？”王三不耐烦地问道。
　　“识字颇难，你可是定心要学？”梨花故作老成道。
　　“那是自然！”
　　“如此，先教你习几个字来看！”
　　梨花最先教王三识的便是梨花二字，他用了仅小半刻的功夫就可在地上端正无误地默写出来。梨花既惊叹于他的聪颖，又更有心教好王三。
　　十日后，在梨花的遮遮掩掩下，王三康复的很好，连带着身体也壮了几分；但最令他满意的是自己在十日内已识得了日常所见之字，看来这个傻子还是有些用处的！
　　丑时，梨花打开后门把王三送出去，王三走时还捎带了一包梨花悄悄塞给他的绿豆糕。出了万花楼的后园门，王三瞧着手上的用藕叶裹了几层的绿豆糕不屑地嗤笑一声，把用它顺手扔在墙角。
　　连一个妓子也要把我当作要饭的么！
　　梨花在送走王三后明显松懈下来，在屋子里呆着也不再小心翼翼，她按教习姑姑的交代，拿着抹布出去打了盆水开始擦长廊和楼道。梨花从前虽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但也从未做过这些粗活！奈何命运飘零，身旁无人依傍，连教她如何做粗活的人都没有，不得不个人适着学做活。
　　她把衣袖撸起来系在手臂，用冻得红彤彤的手摇着辘轳把长绳吊着的桶放入井内，听见木桶落水的响声后再慢慢摇着辘轳把装满水的木桶提起来。第一次装得太满，不但没能提起来，还把裙衫给泼湿了；后来掌握了诀窍，一次打半桶水，慢慢地擦洗着楼道。擦洗的水若太脏则要把水倒在门外，园内是不允许把脏水倒进花圃的，教习姑姑说是有晦气。
　　梨花打开后门，端着盆子往外泼水，正准备关门时看见地上咕噜噜地躺着一团东西，好似她塞给王三的绿豆糕。梨花拾起来拍了拍灰揣进怀里，心想这王三还真是粗心，把绿豆糕弄丢了都不知道，这可是她忍着口水数着数地积攒了几日送给他的。既然王三不小心弄丢了，那可就归她了！梨花拿出裹着藕叶的绿豆糕嗅了嗅。
　　在王三走后的第五天，梨花在园子里低着脑袋拔草，忽的后背一疼，回过头去就看见王三斜坐在墙头，嘴里叼根草，一只脚踩在墙上，一只脚在墙边晃晃悠悠的，阳光从他侧脸流泻过来，衬得他的鼻子英挺有力。
　　梨花拍拍手上的泥土刚走到墙边，王三就开始埋怨起来：“在这里守了几日，怎的都没见你人？莫不是去看相好的了！”
　　“你寻我作甚”梨花没好气问道，也不是不懂他挖苦的调子，只是懒得与他计较。
　　“当然是让你教我识字！”
　　“可教习姑姑安排的活还没做完！”
　　“等你做完太阳屁股都看不见喽！还是随我走吧！”说着便向前微倾，双手抓过梨花的胳膊搂至胸前翻墙而去。
　　梨花又急又怕，不断拍打王三的背。王三在寺庙里偷学过武僧的一招半式，力又大，梨花敌不过只有嘤嘤嘤地哭起来。
　　“让你教我识字，没得让你哭死个人！再哭我把你丢在这林子里哭个够！”王三指着河岸不远处的丛林恐吓道。
　　“那你多久能让我回去啊，教习姑姑见我偷懒会责罚的！”梨花不敢哭出声，但仍啜泣着！
　　“一个时辰，但你每日这个时辰便在你那后园门等我来接你，如果哪日没在，有得苦头给你吃，记住了吗？”王三恶狠狠地威胁。
　　“那……那我午间只有这半个时辰可休息的。”
　　“哼，我管你嘞，反正你得在那里等着小爷。”
　　梨花从未见过如此不讲理，如此蛮横的人，本想告诉教习姑姑和菡萏姐姐，但是又害怕她们知道她曾带王三进过园子，她怕教习姑姑手中的竹片子，无奈之下只好委曲求全答应了。
　　一朝春露来，一夕秋月去。因入夏时节，天气越发炎热，园子里的人得了准许，下午间都可休息一时辰，每每这个时候，梨花都在河岸边树荫下教王三。梨花本是被迫答应王三教他识字，未曾想竟得了兴趣，王三识字极快，悟性也好，个把月后便能识会算。
　　王三觉得那铺子里的账房先生现在都没他识字多，也不知道这小妓子哪来的恁多学识，教地头头是道却也死板教条，更不想学那之乎者也的诗文，凭着这本事还不如去谋个账房里的活。
　　但王三没想到的是他早已在街坊里臭名昭著，哪会有人愿意用他，更不会相信一个月前还是目不识丁的人会识文断字。
　　处处遭受奚落鄙夷后，王三觉着识字也不能改变什么，索性不再找梨花识字。
　　梨花连着好几日等在后园门处，都没见到王三，不知是不是跟着王三在一起的时日久了的缘故，她的胆子似乎大了不少。因她担心王三是否像上次一般受欺负了，趁着午间众人休憩的时候，用菡萏给的钥匙打开后门出去找王三。
　　梨花在丰谷街没找到人，跑到河岸边看见他孤零零地靠在树干上低垂着头。
　　“你这几天怎么没有来接我呀？”
　　王三抬头，见到是梨花，既意外又不屑，“你来做什么！小爷不识那劳什子字了，识了也没东家愿意要我，没人要！”
　　“可是我爹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我爹是不会骗我的！”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识字了也没人要我？”王三不甘地问。
　　“我爹还说时也，运也，厚积而薄发，水到渠成。你在丰谷街做账房先生自然只需要识字，可是我爹说男儿志在天下，不应当苟且于世间的，所以，所以……你还要不要识字嘛！”看着王三又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梨花说话的声音越发小声。
　　“我都能识很多字了，还能学什么？我可不喜那文绉绉的诗文！”
　　“那你知道兵法吗？”
　　“兵法？什么玩意儿？”
　　“兵者，诡道也！兵法有很多典籍，比如计战、步战、选战、间战、谋战等等都是打仗时，将领用以攻伐之计，你想学这些吗？我能背好多呢！我娘都说我习得了她的好记性。”梨花邀功似的对王三说道。
　　“听起来不错，索性无聊，不妨学这个玩玩！”
　　“我们先背计战给你听，‘凡用兵之道，以计为首。未战之时，先料敌将之贤愚，敌之强弱，兵之众寡，地之险易，粮食局之虚实。计料已寒，然后出兵，无有不胜。法曰：料敌制胜，计险厄远近，上将之道也……’”梨花坐在王三身旁摇头晃脑地念念有词。
　　“你说的是什么玩意儿，唧唧歪歪的，念经啊！”王三不耐地用手拍梨花的头顶，阻止她继续背下去。
　　“当然是背兵法了。”梨花很无辜地嘟着嘴。
　　“你能给爷说说是啥意思麽？”
　　“嗯……意思就是用兵的要点呢就是计谋第一，没有开战的时候就要预料敌方将领的本事大不大……”梨花把深刻于脑海的兵法一一教给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