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天》心雨萌芽

44、收拾残局

　　回去后我先进宫见龙皓，萧韵陪着他一夜没睡。龙渊却不在，萧韵说他是在指挥禁卫军审问刺客，并令人安抚后宫。大家都没事就好，我说上朝后我自会详细禀明一切。
　　然后就是太后那里。太后最贴心的宫女就在宇清殿外等候。
　　“告诉太后，我让他走了。”这句话说完，我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一切都结束了。

　　早朝时，我，龙渊，高擎，高仰天，向文武百官说明了一切，当堂将王派一干党羽拿下。谁让他们没有个太后姐姐呢？
　　王庭珞，私自造塔，逾越规矩，结党营私，勾结北漠，本应重罚；但念在其父有功于国，其姐身为太后的份上，将其抄家，削其官职，永不录用，赶出京城。
　　周启就没这么好运了，满门抄斩，谁让他充当了刽子手呢？连他的白痴侄子一起斩！王庭珞是有不少坏事交给他做，可他仗着丞相的势，造下的罪孽也不少。
　　牛步云这老家伙，老糊涂看不清形势乱拍马屁，好在没干过什么大坏事，准其告老还乡。
　　厉仁虽然跟王庭珞有勾结，但最后也有些“立功表现”，可以宽大处理，只削去他的官职便是，家产我给他保全了。
　　其他人等自有人去处理，麻烦的是李倾意。

　　回府之后，我顾不得休息就去看他。他就在我的小院里坐着，望着爬上花架的藤蔓。这宁谧的小院，把他的杀伐气息洗去了不少。昔日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安静得像个退伍老兵，只剩下一脸的沧桑和满心的回忆。
　　“玉臣变得厉害了，居然把我一直蒙在鼓里。”他平静地说。
　　“人总是会变的。”我只能这样解释。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防备我的？”
　　“说不上怀疑，只是，这么大的事情，我必须注意每一个细节。”
　　我必须确保手中的每一个棋子都是绝对可信的。龙渊跟我联手，高家父子则是王庭珞想要取代的对象，还曾经跟王家发生过冲突，这都不用怀疑。可李倾意呢？人人都以为他跟我家关系良好，可人情归人情，利益归利益，他跟王庭珞有没有瓜葛恩怨？他能否完全站在我这边？这些我都必须考虑。关键时刻，他带着一支部队回到京城，还屡屡跟王庭珞发生联系。而且，我派人暗地里调查他，居然发现他在从军之前的事情一点也查不到！他自己也说是孤儿，那么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兵，怎么就成了大将军了？到上次作战，竟然跃居主将之位，超过了世代从军的我家！
　　我不得不怀疑是有人在秘密支持他。军中的亲贵多跟我家交好，而且通过错综复杂的家族联姻已经不是外人了——像高仰天的生母就是我母亲的一个远房姨表妹，应该不会借着抬举一个外人来打击我家的势力，他们甚至可能根本不屑于结交李倾意这样白丁出身的军人。这个秘密的支持者一定想要扶植他在军中树立威信，与我家分庭抗礼。会是先皇吗？我家已经在他手里衰落了，似乎没有必要。那就是朝中大臣。除了王庭珞，还有谁会这么着急得想要控制兵权？何况，这样杰出的军事人才，王庭珞为什么不拉拢？若是拉拢不成，为什么不除掉他换成自己人？唯一的结论就是，他是王庭珞的人。表面上他们毫无联系，但私下里自有秘密的联络方式。加上李倾意坐镇边关却有大量北漠奸细频繁往来，他对王庭珞的态度又并不排斥，我必须格外留心。

　　“他呢？”
　　“我放他走了。”我坐下来，“你为什么要帮他？”
　　“他救过我，所以我决不能眼看着他被擒或是被杀。”李倾意缓缓说，“我就是归化郡人，小时候父亲就被拉去当了兵，再没有回来；家里穷，我守着娘整天过着连饭也吃不饱的苦日子。有一天朝廷大员来赈灾视察，正碰上我跟邻居的孩子打架抢东西吃，就喝令人拉开我们，追问原因。”
　　“那个大官就是王大人。他看中了我的身手和狠劲，说我没有师傅教都能这么厉害，要是好好调教，必成大器。他让人秘密给我请了师傅，学武艺，兵法，然后经过一番安排，让我被一个从边疆返回京城的偏将发现，收为义子，然后在军队服役。”
　　“他跟我几乎没什么联系，但每次我回去看娘，都说王大人派人照顾他很周到。我在军中这才安心，建立战功，结交朋友。王大人从来没说过要我做什么，可我明白，我欠他的人情，一辈子也还不清。”
　　“后来我认识了毅臣，他很欣赏我，我也很佩服他。虽然是公子哥出身，可他毫无纨绔子弟的习气，还带我去你家，以兄弟相称。他可以说是我唯一的朋友。”李倾意苦笑一下，“所以，王大人要我取代他的地位，我一直很为难。但王大人的手段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他在军中另外安插了眼线随时注意我的行动。如果我不按照他的意思，他甚至可能派人投毒，直接将毅臣害死。所以，我听从他的吩咐，延误战机。毅臣的死，我的确要付一些责任。若是我早些带兵增援，也许他不会死。但王大人只是说要毅臣战败受罚，然后我就可以在军中成为第一名将，并没有说会要他死，否则的话我是不会做的……”
　　名将的目光黯然，我顿生恻隐之心，一个毫无背景的少年要在军中百战成名，中间要经历的艰辛不是我能想象的；像我哥哥，一入伍就是偏将；高仰天，直接统帅护城军；包括我也不是从普通士兵做起的。李倾意这样靠自己的本事一点点向上攀的将军，跟我们这些靠着祖辈功劳崛起的少年新贵，差别太大了。
　　王庭珞对待李倾意的母亲，名为奉养，实为软禁。我猜李倾意也明白，所以他不得不受制于王庭珞。他对我一直很好，也是想减轻一点愧疚之情吧。

　　“好了，我知道我这次的罪过不小，无论受何处罚我都毫无怨言。但希望玉臣能代为照顾我娘。”李倾意望着我，目光恳切。
　　“不错，皇上已经下旨了。”我一声喟叹，肃然站起：“大将军李倾意，统领大军，本该听命于朝廷，却一时糊涂，不明是非，以至被王庭珞利用，扰乱京城，为祸百姓，本应重罚；但念其多年来战功累累，忠心为国，特封其为北疆大元帅，统领三军，永镇边关，不得诏命，不得擅离一步！估计很快就会下旨，这两天就让你启程；朗豪的前军已经在路上了。”
　　“什么？”李倾意惊愕。
　　“吃惊么？”我淡然一笑，“北漠南侵近在眼前，皇上又怎么会傻得自毁长城？倾意，到边关去吧，那里才是将军应该在的地方，不是这勾心斗角的朝堂！你的母亲可以接来京城奉养，边关苦，恐怕老人家受不了。你若愿意，我会派人去照顾她老人家的。”
　　他霍然站起，紧紧抓住我的手说：“谢谢。”
　　我相信他是个有主见的爱国军人，如果他真的什么都听王庭珞的，真要除掉我，简直是轻而易举。而且王庭珞毕竟对他有恩，若是以其母相逼，他也不得不依计行事。所以，我不恨他。他是真心想跟我家兄弟做朋友，可人总是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如果当年救他的人不是王庭珞，到如今他自然不会跟我作对，但也可能没有现在的大将军了。

　　刚送走了李倾意，龙渊施施然来访。
　　“玉臣，瞧不出你竟是如此心软！王庭珞放走了，李倾意简直就是升官了！搞不懂。”他连连摇头。
　　“不放了他，北漠人打来，你去迎敌？”我瞪他一眼，明摆着北漠人跟王庭珞互相利用，那个擅长搞阴谋的二王子连自己哥哥都干掉了，难道会对我们客气？我想他正急于找一件事情来证明自己的能力，顺便转移国人的注意力。北疆的战事，一触即发。
　　“好了，总算一件大事了解，不过这烂摊子还得有人收拾。”他忽然诡异地一笑，“玉臣还记得你答应我一件事么？”
　　“记得。”我做好了任人宰割的准备。
　　“我跟皇上商议了，由玉臣出任丞相，总理朝政，皇上已经答应了。”他悠然说。
　　“什么？”我失声惊呼，这不是害我么？这阵子已经够头疼了，本以为解决了这个大麻烦以后就当个模范教师培养个好皇帝就完了，这一副担子压上来，我死定了啊。
　　“怎么？玉臣要出尔反尔么？别忘了，清君侧的事情可是你做的，现在丞相没了，六部官员被换掉一半，难道你就不管了？再说了，你就不怕王党余孽报复？手无权柄，无法自保啊。身为丞相，位高权重，办事也方便，我这可是为你着想。”
　　此人一脸关怀，看得我牙痒痒的。真是深谋远虑啊，骗得我在这里忙活儿，他就可以继续作逍遥王爷了！
　　“为国锄奸，人人有责；难道王爷不曾参与？何况若是我为丞相，难免会有人说我私心。”我没好气地说。
　　“此言差矣！试问谁没有私心？就看做的是什么事了！玉臣清理了朝廷败类，气象一新，乃是天子之幸，万民之福啊。”龙渊开始摇头晃脑打官腔。
　　“打住！丞相我是绝对不做的！”
　　经过一个时辰的激烈争论，我俩终于各退一步，我可以先不出任丞相，但善后工作一切由我负责！不过王爷也被迫同意一切听我指挥。
　　看我不整死你。我愤愤然。

　　接下来的事情果然繁杂。六部人员撤换，自然要补充新血。吏部刑部先由侍郎代行尚书之职，我准备在这几个侍郎中挑选后备人才。然后就是让我那帮整日空闲的文友，统统进各部学习，连王少贤我都拉进了刑部。为了表示不株连无罪人士，我特许他进刑部，当然要从基层做起。而且，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以前就很看不惯他叔叔的狠辣手段，只是无力劝阻。
　　还有归化郡的事情。招来户部柳琛，开始还怕他老资格拿架子，没想到是出奇的配合。
　　“萧大人，当年之事我愧对令兄，但事出有因，今日才敢言明。”他一幅感慨的样子。
　　是指他女儿逃婚么？还有什么内情？
　　“当年小女跟令兄的婚约是上官大人牵的线，令兄少年得意，统领三军，我家还有什么不满意？就连小女，虽然跟令兄不曾相识，但听说他战功赫赫，带兵有方，年少有为，也是十分仰慕钦佩。”柳琛一声长叹，“可惜后来，有一次小女出京，到邻近的永平县去看一个姨妈，不幸遇到大雨，在寺庙避雨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未带雨具，甚是狼狈，小女动了恻隐之心，一问之下又是同路，就请他一路同行，这就认识了。”
　　“后来调查我才知道，此人却是他人特意请来，暗中注意小女行踪，刻意接近的。小女跟他认识后，慢慢被他吸引，竟然做出不守妇道之事，也是我想不到的。但此事调查清楚之后，我更加不敢对人提起。此举明显是要破坏令兄与文臣的关系，目的是令萧家出丑，我柳琛只不过是个陪衬。但以当时的形势，我实在不敢多言啊……”
　　“我明白了。”打断他的话，分明就是王庭珞有意破坏，不愿我家跟朝中文臣政治联姻，结好关系，扩大势力。不过这样对我并无坏处，至少现在我不用奉养寡嫂。
　　“柳大人，旧事不必再提，以后同心协力，为国办事。哦，对了，归化郡的事——”
　　“第一批物资已经随李将军运走了，第二批正在筹备。不过有些奇怪，归化郡怎么会突然遭遇如此大的火灾呢？”
　　我也一愣，是啊，又不是大森林没人管烧得快难扑灭，怎么会农田忽然失火，什么都没了呢？哪个农民不是整天看着自己家田地的，就算偶尔失火也会尽快扑灭。

　　结论是，有人故意纵火。
　　那里是李倾意的家乡，他不会做这样残忍的事。但这些灾民的确是计划的一部分，好让奸细趁机卷入其中混入京城。那这会是谁？北漠人？要是这样就太可怕了。
　　北疆，交给李倾意了。

作者有话说

　　重头戏写完了，开始构思这文最后怎么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