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天》心雨萌芽

4、桃花将军

　　第二天我就到李倾意的中军帐去了。这次出征李倾意为主帅，萧毅臣为副帅，自萧毅臣殁后副帅暂缺，我是第一次从军，居然被皇上亲封为“副将”之衔，已经是破例了。
　　东洋似乎在等待时机。这些天我病倒在床，我军再没心思去对方阵营挑衅，他们应该知道消息；李倾意故意放出消息说我病重，现在连我军大多数人也不知道情况，人心惶惶。要不是那天我擅自出门逛逛，恐怕李倾意会宣布我“已故”，然后让我转入幕后活动——正好不让我上战场，现在是不成了。不过他的确为我想得周全，知道我武功不行一直很少让我去前线，我坚持出战的时候他也派人盯着不许我杀入重围。所幸我的箭法还值得一看，唉，汗颜啊，听说我老爹在做兵部尚书之前也是一员沙场名将，我怎么就这么弱呢？

　　我竖起耳朵听他们讨论，渐渐摸清了他们的姓名，顺便了解了周围的地形。
　　原来白沙滩是在营帐的南面，那是往我们大嘉的方向，怪不得李倾意明知道我晚上出去溜马也不担心。大嘉这名字好，跟“大家”差不多。我肯定在我的历史知识范围内没听说过这个王朝，不过看他们的服装，差不多是唐代前后的吧。那么长的历史漏掉了一段也是正常。反射性的看看外面，太阳是从东方升起的，那么我的确是在地球上中国的领土，不能告诉我们的历史学家这段残缺的历史我深感遗憾。
　　东北是东洋的营盘，他们也依着水源扎营。此处多为平原，少有丘陵高山，所以打起仗来硬拼得多，这可不符合我做事的风格，总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才合算啊。
　　西边就是丘陵，连着进入山地，树木稀疏，人烟稀少。
　　东边是辽阔的平原，原本居住着一些人家，开战后陆续撤离了。
　　这样的地形，怎么设伏呢？我开始打主意。一群将领议论纷纷，可是敌军按兵不动我们真没办法了。也许他们还讲什么规矩，下战书，约时间，双方先“来将通名”再开打，我可没这么客气，干脆偷袭，连锅端了他们。
　　正说着，传令兵来报，敌军列阵，主帅横野，指明要二将军答话。
　　众人面面相觑，李倾意命令列队，我军出发。

　　穿上盔甲也没我想像得那么累，看来男人的身体还是比较有力的。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背上我的弓箭充充样子，萧韵一把夺下，说有凌枫跟着不会有事。凌枫点头，连盔甲也没穿就跟着走了。我不放心，李倾意却说没关系凌枫的身手你还不放心，千军万马他一个人也杀得出来。
　　这么厉害？我疑惑地看着这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少年。那我可不可以派他去刺杀敌方主将？不过武林高手似乎都是不屑于这种行为的，还是算了。

　　横野一身黑色盔甲，面如锅底一般黑，令人想起一只形体魁梧的乌鸦。他手舞大刀，放肆地盯着我看。我厌恶地扫了他一眼，心想上次怎么没射死你。
　　“桃花将军，你终于出来了。”他大声笑道。
　　我左看看李倾意，眉头一皱；右看看凌枫，神色不悦。那小子说的是谁？
　　“桃花将军，你可知上次为何能射中我？”
　　原来……指的是我。我哼了一声：“横野将军，本将军萧玉臣，请注意称呼。”
　　“可是萧二公子虽然代兄领军，容色之秀美却不似军旅中人；若不是我一见之下惊如天人，也不会不小心被……”
　　当啷一声，他用刀磕飞了一件什么东西，大笑：“原来桃花将军身边的护花使者是位高手，上次若是也在，恐怕我也讨不了这便宜了！”
　　凌枫的确厉害，手臂都不抬似乎眼睛也没眨一下一镖就射了出去，不过横野反应也不错，居然避过了。

　　“将军今日亮阵，想必不是为了说这些吧。”瞧不出李倾意能把如此斯文的话说得杀气腾腾。
　　“不错。横野今日是想向桃花将军提一个建议。”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自我受伤闭门不出之后，我军粮草被烧，马匹生病，水源污浊，是否将军所为？”
　　我怎么知道？还好李倾意点头：“不错，是玉臣设下的计谋。”
　　我晕，原来萧玉臣也不是什么君子，怪不得人家也来给他的马下药。轻轻拍拍红泪的脖子，可怜你了。听说我出事之后红泪一天没有吃东西，大概也是觉得害了主人自责吧，还是萧韵亲自去喂它，安慰了半天才好。真是匹乖马，骑上去舒舒服服的它也不乱动。

　　横野点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将军果然是成事之人。令兄萧将军虽然作战勇猛，可惜心机不足，所以被我军设计擒拿，本想活捉萧将军到我军做客，没想到……不过打仗嘛，伤亡也是免不了的。”
　　这种事他还敢提！我眯起了眼睛，虽然没见过死去的大哥，不过就凭他这语气，加上他害我之仇，我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但桃花将军显然并非俗人。”没见这么多双眼睛想瞪死他？就不能换个称呼？
　　“我代表我王，真诚地邀请桃花将军，弃暗投明，为我东洋效力，日后一统天下，建不世之功！”他忽然神情严肃起来。
　　荒唐。谁见过两军对垒，当面劝降的？
　　“你就这些废话？”我不耐烦了。
　　“我曾派人调查过，嘉王朝自先王辉明帝时就内政不稳，而今昭志帝年方十岁，无力亲政；后党跋扈，为祸朝廷；令兄虽是为国捐躯，但令尊萧卫，恐怕就有些死得不明不白了。如此国家，桃花将军还保它做甚！不如……”
　　“你闭嘴！”我喝止，“这不可能！”心里暗惊，他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的事情我做主，再说他一外族，怎么管得了我？看看身后的将士，个个愤愤不平。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打动将军的话，”他忽然歪着头一笑，“那本将军的真情呢？自从上次见了你一面，我可是时时想着你呢。”
　　顿时众人哗然。李倾意也脸现怒容。
　　这个死变态。我咬咬牙，居然公开调戏男人！身为女人的时候，有次碰见个小流氓，我还抓起皮包甩在他脸上然后重重踢了他一脚才转身开溜，这人竟敢……

　　“承蒙将军高看。”我忽然平静了，冲着他嫣然一笑：“既然将军对我有如此想法，不如我们就赌一赌吧。”
　　“什么？”横野似乎很有兴趣。
　　“三日后决战。你胜了，我跟你走；我胜了，你的命拿来！”收敛笑意，我掷地有声地开出条件。竟敢如此轻视于我，我一定要你死得很难看！
　　“好，三日后决战！我等着你！”
　　横野说完，很干脆地收兵了。

　　“你怎么能跟他讲这种条件？”李倾意不悦地看着我。
　　“他是故意的。”我分析，“他这么做，只是想跟我们决战而已。他想激怒我们才好获利。我想东洋也许出了什么事，他们也要速战速决。而我们……”
　　我不说他们也清楚，大军压境已有三月了，战事再拖下去，一来财力消耗过大，二来朝堂不稳。既然萧家还有保皇之重任，我就必须快些回去。
　　猛然惊觉，我竟然已经把自己当作萧玉臣了！他的身份，责任，我不自觉地全揽了过来。
　　自古政治繁杂难解，难道我也要跳下这染缸？看来没得选择了。

　　“三日时间……”李倾意喃喃自语。
　　“来得及。”我决定回去冥思苦想，把所有的战争故事回忆一遍。
　　凌枫却默然不语，也许是不通战略吧。

　　入夜，从李倾意的中军帐出来，我忽然不想回去。到马厩牵了红泪出来，一路慢行。
　　白沙滩。这江边的沙石颜色略浅，淡淡的月光下就像银白的一样。
　　我跳下马背，站在这里沉思。红泪低低地嘶鸣，在宁静的夜色中悲凉而幽远。
　　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江水依旧，来看它的人皮囊依旧，却不是当初那一个了。
　　萧雨晨，女，20岁，中文系三年级学生，虽然性格坚强好胜，但绝对是个女人，喜欢飘逸的裙子，精致的提包，银色的项链，青玉的手镯。
　　萧玉臣，男，24岁，贵家公子，喜读书，性格……不详，但既然有为兄报仇之心，又敢于赴军作战，想必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书生吧。
　　问题是，我是谁？我这个灵魂，从一个女人的躯体，进入一个男人的躯体，但灵魂只是一组记忆记得我曾经是个女人而已，它本身应该是……不分男女的吧。
　　男女怎么分？似乎跟生理因素、教育因素有关，要不然就不会有假小子、小假妮的存在。现在我的身体是男人，可我以往的教育……
　　不管那么多，教育是可以从头开始的。人的活动受身体的各种激素影响不小毫无疑问我是个男人，以前所受的教育也强调独立自主，而且……
　　萧雨晨已经死了，在二十一世纪死于很常见的车祸；萧玉臣幸运的活着，而我，必须用这个身体，这个身份继续活下去。
　　豁然开朗，我终于认同了自己的新身份，决定用这里的江水洗洗脸清醒一下，就当是施个象征性的“洗礼”庆祝自己的新生。

　　临水照影，忽然呆住了。这就是现在的我吗？
　　军营中没有镜子，加之近日事务繁忙，所以我还不曾想过应该看看现在的自己。虽然还不是满月，微微的月光也足以映出我的容颜，仔细打量我细致的五官。细长的双眉安静伏贴，柔和的双眼秋水般澄澈，秀气的鼻子沉静地犹如夜色中的远山，嘴唇薄了些，淡得几乎看不出色泽；下巴尖了些，大概脸上没几两肉；肤色似乎也很白皙，自己摸摸就知道手感很好。这张俊秀的脸……怎么可以这么漂亮！
　　怪不得被叫做“桃花将军”，果然“芙蓉如面柳如眉”；怪不得人人见我都神色不大自然，就连我自己也惊艳失神啊。
　　我忽然很妒忌萧玉臣，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长成这个样子？要是萧雨晨长着这样的脸，是不是也能让曲飞扬一见钟情？
　　痴痴地望着水中的自己，忽然听到身后的声音，紧张地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