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身分败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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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枫静静地走来，我松了口气，“是你？怎么来了？”
“看见你一个人出来，不放心。”他淡淡地说。
不知为什么，凌枫总是给我一种无形的压力。似乎他心里藏着很多秘密，每一桩都能把我陷于险地。他会看出我不是我吗？我心虚。
“你跟那人的赌约太冒险了，万一输了怎么办？”他不悦。
原来是这个。我承认我有些轻率，不过那人实在可恶。而且就算输了我不会耍赖吗？不会派人暗杀他吗？不会逃跑远远的吗？不过这些不够君子的心思还是不说得好。
“不会输的。”我轻轻一笑，摆出一副很自信的样子举头望月。这幅神态一定有如月中仙子般飘逸出尘吧。
他凝视我，忽然问：“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吗？天色也是这样，我被那些人追赶着，忽然看到你的马车……”
原来是触景生情啊，我连忙答应：“是啊……”话一出口我就发现他神色变了，勉强笑着：“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他的神色很古怪，很悲伤，又有些咬牙切齿的凶狠。
“怎么了？”
“你告诉我，实话，你到底——是不是萧玉臣？”他一字字地说。
犹如五雷轰顶，我定了定神，“什么意思？”心里喊着镇定镇定，先反客为主再看这小子什么打算，瞧不出他一脸忠心沉默寡言的样子，居然给我下了套儿！
“萧玉臣绝对不会碰我一下，可是你拍了我肩膀两次；萧玉臣笑的时候貌似温暖眼神却是寂寞清冷的，可是你笑的时候完全是轻松的神色；萧玉臣独善其身不问世事，你却像真的对这战事感兴趣了！难道从马上摔下来人就变化这么大？”他的语气犹如寒冰似的刺人。
“你……发现了？为什么？”我已经胆怯了，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破绽让他发现，连萧韵这样的贴身仆童都毫无察觉啊。
“因为他知道我爱他，所以总是对我冷冰冰的；因为他爱上了他的哥哥，所以他笑的时候总是带着凄凉；因为他不爱我，所以绝对不会接近我的！”凌枫大吼。
又是一个炸雷从天而降，我觉得有些站不稳，这时代——如此开放吗？男人爱男人？连飞扬说起来也嗤之以鼻的事情这少年竟然说得如此顺畅？
凌枫的眼睛含满了悲凉，眼底似乎闪动着一点不甘心，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一阵摇晃，咬牙切齿地说：“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不对，虽然……我很想他亲近待我……可是……你告诉我，你到底……真的……不是他？”
我无法伪装下去，也无法欺骗如此执着的眼神，轻轻叹气：“好吧，我告诉你我不是他，我只是一个灵魂占用了他的身体，你相信吗？”
他的眼睛一瞬间变化万端，虽然充满了惊讶、不信、伤痛、绝望，但还是那么强自镇定。
“你是说，他不会回来了？”他失魂落魄地退后两步，喃喃自语。
我点点头。他要是回来，我怎么办？估计他已经赶着投胎了，就算他回来，哼，我也把他踢出去，这个身体和身份我都用着很舒服，不还。
但是凌枫呢？他那么勇敢的爱着，却再也见不到他深爱的那个人。留下的这个躯体，对他来说也就是个空壳吧。他似乎被抽空了一般，呆呆地任由夜风撕扯着他的衣襟。
我慢慢地走近他，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慰：“这些事情，你忍了好久了吧？想说的话，我会听的。”
他忽然紧紧抱住了我，头埋在我的颈窝。我吓了一跳，这个倔强凌厉的少年忽然像个疲倦的孩子，我不由得伸手回抱，就像以前小弟弟在外面受了欺负，回来对着我哭的时候，我会紧紧的抱着他，然后出门秉承“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家训狠狠地大骂那些小坏蛋一顿，当然仅限于父母绝对不知道的情况下。
平静了，他松开手。在这样的月下江边，我们抱膝而坐，我听到了他们的故事。
凌枫，原名风翎，京城礼部侍郎风仪之子，母亲缠绵病榻多年，尚有长姐风惠主持家务，年方十六，待选宫闱。可是吏部尚书之侄周昌无意中见到了进香祈福的风小姐，于是一场恶霸抢美的风波开始。虽然风惠最终被有惊无险的救回，两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周昌与其叔周启均与王党交往密切，沆瀣一气；而风仪却洁身自好，不屑参与。周家依附王家的势力将风仪构陷入狱，满门抄斩。
巧合的是，抄家的那天风翎正在跟仆从们玩捉迷藏，小小年纪的他竟然异想天开地躲到了水井里，抓着绳子坐在木桶上。他坐在井里听到外面的吵闹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很是害怕，不敢出来，竟然在阴冷的井里迷迷糊糊地呆了整整一天。
等他艰难的从井里爬出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家里一片狼藉，什么都没有了；他想开门出去，却推不开；于是他找来花匠的梯子从墙上爬了出去，正好滚落在萧玉臣面前。
那年，风翎七岁，萧玉臣十三岁。从家里偷溜出来想要去找一盆名花的萧玉臣，遇见了从此无家可归的风翎。
所以，凌枫一句话就能试探出我不是萧玉臣，因为他们的相识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萧玉臣虽然年方十三岁，可是自从五年前父亲猝死家境跌落之后就忽然长大了。他知道哥哥的努力和不易，也知道窝藏风翎这个“朝廷钦犯”的后果，可还是不舍得丢下迷茫的风翎不管。也许是出于同病相怜的身世之感，也许是因为独居的萧玉臣太寂寞，他把风翎偷偷带回自己的房间——偷溜出门的经历多了，自然知道如何避开那些仆从。然后他把风翎藏在自己的房间里整整半个月，没有任何人知道。年底萧毅臣从北疆回来，他才缠着哥哥，说前些日子捡了个小叫化子，希望留在家里做伴。萧毅臣看出风翎是个练武的材料，就给他找了师傅，送他进山习武，一去就是七年。
“他是个很谨慎的人。”凌枫静静地说，“他说周家还在找我，生怕斩草不除根留下后患，被发现了他家也保不住我；所以到风头过一阵了再让我见人。他甚至不敢让人多做一个人的饭菜，因为怕他家中有王家的奸细；所以那半个月，我们两个躲在房间吃做给他一个人的饭菜，饿了的时候，他会偷偷到街上买些点心之类，让我躲在衣柜里，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他‘读书’。好在他一向好静，到也没引起怀疑。萧毅臣回来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保守秘密，毕竟我的身世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凌枫这个名字也是他给我改的。”
“学武很苦，可是我知道这对报仇有用就一直忍着。七年后师傅让我下山，说他是看在萧家的面子收我为徒的，现在萧家有难，希望我能去帮忙。我立即就走了。我不能让他有事。那一阵子我很怕冷，似乎老梦见还在井里呆着，睡觉的时候他总是抱着我，说不怕不冷的。”
“等我回到京师发现一切都变了。当年那个有些顽皮有些心机却又喜欢读书的少年，变成了温文儒雅沉静如水的翩翩佳公子。那天萧毅臣也在，他很欣赏我，说玉臣这就是当年你救下的小孩，就让他做你的侍卫吧。”
“他同意了，微笑着握住我的手，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高呢。后来，他到哪里都带着我；我觉得只要跟在他身边就好。萧毅臣已经在朝中拥有了相当的势力，他怕有人暗杀玉臣，有我随身保护他也放心。有一天我发现玉臣望着他哥哥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爱恋和无奈，忽然心痛如绞，似乎有些东西已经晚了。”
“那时候有人向他们兄弟提亲，玉臣以身体虚弱为由拒绝了，萧毅臣却决定迎娶户部柳尚书的女儿。玉臣一直闷闷不乐的，后来听说柳小姐在婚前跟人私奔，他才又开心了些。可是萧毅臣却一怒之下赶赴边关，一年不回。”
“玉臣很失望，忧郁。那时候我忍不住表白，说我会永远跟他在一起，爱他，保护他！可是他很惊讶，说凌枫你难道忘了家仇吗？我以为你留下是等着我大哥帮你找机会入仕夺权报仇雪恨的。他……根本就不听我的话，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还说要我到边关跟着萧毅臣效力谋个出身，我立即表示决不会再说那样的话，他才不赶我走。但是，他找来了萧韵照顾他的生活，他说我也是名门之后不肯让我做那些服侍人的工作，甚至让萧韵他们称我少爷，可是……我知道他只是想疏远我！”
凌枫握紧了拳头。忽然觉得我们很像，都是站在所爱之人的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他爱别人。我对飞扬的爱一直压抑着，凌枫却勇敢地表达了自己的情意，只是我们都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我扭头看他，“揭穿我吗？”
他摇头。我心说算你明白其实就算你揭穿也没人信。
“这样吧，你先留下指点我怎样做来掩饰身份，就算帮萧玉臣完成心愿为兄报仇；等战事结束，你……去留自由。”我凝视着他，希望他能帮我。不管他怎么想的，我这个“萧玉臣”必须活下去。
他露出气苦的神色，又缓缓点头。
我吐了口气，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也很轻松，我总算有了一个能说说真心话的人，因为他也把最深的秘密告诉了我。
微笑着向他伸出手，他犹豫了一下，跟我相握。情谊自此缔结。
嗒嗒的马蹄声响起，回头一看，是李倾意。
他扬鞭大呼：“玉臣，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出来了？萧韵找我闹着要人呢，快回去吧。”
他亲自来找我呢。心里一甜，呼唤红泪过来上马，发现凌枫还站在地上，想起他大概是用轻功踏月而来，伸手拉他让他坐在我身后，跟李倾意并骑归营。
战场望明月，马上赏清秋。深秋夜凉，从身后抱住我的人却很温暖。我放心地策马奔驰，因为我知道有他在不会让我掉下去；红泪似乎也很兴奋，虽然载着两个人也没有落在李倾意后面。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夜的宁静，靠近大营我们才放慢速度，安静地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身分败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