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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文期酒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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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需要独处的,为了享受我难得的个人时光,我没告诉凌枫今天傍晚到黄昏的安排。估计他从宫里回来的时候我也到家了,不会露馅儿。所以我带着萧韵,大大方方坐着马车到了悦凤楼。
这酒楼的门面很大,上下两层。雕梁画栋自然不必说了,那“悦凤楼”的金字招牌字体就不俗。现在光线还好,两盏大红灯笼还没有点燃。几个花枝招展的丫鬟已经在门口迎客了。丫鬟?我猛然想起,悦,愉悦的意思;凤,凤凰祥鸟,凤为雄,凰为雌。这里应该是让男人高兴的地方,就是……
妓院!说得好听点,是秦楼楚馆,温柔梦乡……
这帮酸溜溜的文人,我暗自摇头,吩咐萧韵在马车里等我。这里可不是未成年人来的地方。
跟着引路的丫头边走边想,文人嘛,诗酒风流也是常事。总得有些个红袖添香才写得出文章,有些个佳人助兴才吟得出好诗,今天来这儿的都是富家子弟,绝世名花,想必作陪的是这里的头牌了?不妨见识一下。即使是良家妇女也会好奇青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何况现在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进门是个大厅,一个香喷喷的中年老鸨媚笑着迎上来。我挥手阻止了她想要摸在我肩膀上的肥手,淡淡扫了她一眼。还好这位秀梅妈妈知趣地没有跟来,让那个十四五岁的丫头带着我上楼。一个妓院的老板娘竟然叫什么秀梅,真是没得污了梅花的好名儿。
上楼直接进入正对楼梯口的房间,我正诧异这里会不会太吵,侍立的丫头已经蹲身行礼,推开里面的门。原来里面才是正地方。
一个宝蓝色锦衣的粗壮年轻人笑着迎出来:“玉臣,难得你大驾光临这种地方!”
我随着他进去,虽然好奇的要命,嘴里还是很不满地说:“如此烟花之所,怎是你我雅人来的地方?”
“玉臣有所不知,这悦凤楼的姑娘们虽然比不上你的姿容出众才华横溢,可也是有些个过人之处的,要不然这生意怎么会如此之好呢?”此人色迷迷地盯着一个跟过来的白衫女子。
我暗骂一声色狼,微笑着跟面前的女子见礼。
“吴小侯爷过奖了,小侯爷风流天下,怎么会看得起我们这种地方?萧公子风采过人,如今又立武功,今日得见,蕙兰真是三生有幸,舍下蓬荜生辉啊。”这女子口角含笑生风,两面讨好,显然极为伶俐。看她生得身材娇小,眼波流动间到真有一股妩媚之气。
吴小侯爷,此人竟然就是靖远侯吴弃远的长子,吴然。因家里武将出身,不喜学问,本人无字,称人也不称字而呼名,一向豪爽大方,人缘颇好。此人虽然还未正式踏入朝堂,但其父势力不小;当前西陵蠢蠢欲动,吴弃远帅八万大军在西方边关严阵以待,可以说是独霸一方;其姑是宫中贵妃,据说跟王太后交情还不错。虽然这人现在还只在花丛中胡混,但想要一朝得志绝非难事。
我脑子里迅速扫过此人的所有资料,微笑着说:“吴贤弟是此间常客,想必引得姑娘们情难自己,何必要愚兄来此出丑?”
“罢罢罢。”吴然两手乱摆,“是仰天他们几个说,你这次去了前线,回来又受伤,真是九死一生啊,我们这次呢,一是摆酒给你接风压惊,二来嘛,也是想听听你进来是否有些个佳作新章,哈哈。”
蕙兰“扑嗤”一笑,“怎么不见小侯爷写个新词,给奴家唱唱呢?”
“你家小侯爷这方面的功夫不行,别的嘛……”他□□着朝蕙兰脸上摸去,蕙兰嗔了一口,打下他的爪子,他也不生气,拉着我就走:“玉臣,这次我们几个可是把花魁给你留着呢,来,见见辰月。”
里面小厅甚是精致,却只有一个人。我随着他走向那个淡黄衫子的女子。她静静地坐在桌前,似在看着这边的调笑,却熟视无睹。见我们过来,轻抬玉手,到了一杯茶,盈盈一笑,起身双手奉上:“公子来迟,本该罚酒;但闻言公子不善饮酒,就请以茶相代吧。”
“还是辰月说得好!”吴然总算放开了我,一把揽过蕙兰,“不过喝了茶就快进来吧,酒筵已经摆好,就等今日的主宾了!”
我轻抿了一口,微感惊讶:“辰月姑娘这雨前茶,新鲜得像刚采的一样!怎么保存的?”
辰月抿嘴一笑:“奴家自有秘方,天机不可泄漏。”
我细看这女子,柔和的鹅蛋脸型,细细的双眉弯在一双慵懒淡然的眼睛上面,小巧的鼻子,玲珑的嘴唇,肤色莹白,略少了些血色,嗯,也许是擦多了粉又忘了抹胭脂。鹅黄色的长裙曳地,上穿淡黄小袄,领子开得很低,露出里衣的一抹淡金色。颈中系着块水色极好的青玉,两耳坠着珍珠,头上简单地插带着几件钗环,大方不俗。
这是个有品味的女子。在这个时代我终于遇到了一个能让我赞赏的女人。衣着,首饰,举止,言辞,无可挑剔,不知是不是长期训练的结果?
她眼中闪过惊讶之色,想必是因为我对她的欣赏只是一眼过后就漫不经心了。这位花魁大概没见过如此无视她的男人,我的目光保证不像吴然那样色迷迷的。不错,虽然她长得是很美,能比得上好莱坞的美女赫本么?说不定连现在的我也比不上……
辰月引着我进入内堂,我才发现今天的布置是“分席制”的,两人一张桌子。每一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一男一女,最里面空着的,当然是留给我的。
众人纷纷起来招呼,我含笑回应,辰月跟我走得不远不近,在我坐下后方才入席。我不由得感叹东方女子地位不行,在西方,交际场合永远是女士优先,男子以向女士效劳为荣,连法国国王还向宫女脱帽致意呢。我们这里,永远是男人高高在上啊。再次感谢上帝让我变成男人,否则的话在这时代做女人,要么乖乖在家里绣花,要么就得托身青楼了。
“玉臣,今天作陪的各位呢,仰天,悔之,小琦,大家都是老朋友;这边是是新朋友了,陆允承陆老弟,今年秋试的新科状元;还有王少贤王老弟,堂堂探花郎。他们二人都还没外放,先在翰林院任职。”
我一一点头。这些人我虽然第一次见,但他们的资料我都详细问过凌枫。
高仰天,字云山,年25岁,兵部尚书高擎之子,护城军统领,负责京城治安,文武全才。
杨悔之,字无过,年22岁,太师牛步云门生,但与其师早已决裂,现在翰林院任职。
崔琦,自双灵,年20岁,其父曾是平东将军,跟我哥一同平定东部叛乱战功赫赫,现在基本半退。他却喜好习文,十七岁高中状元,却谢绝官职,自愿在家奉养双亲。当然,他不当官有人抢着当,也没什么事。
至于这两个新朋友,我到真还没留意过。那陆允承其貌不扬肤色微黑,王少贤却是地地道道一个白面书生。
“闲话少说,咱们先为玉臣的归来和立功受赏,干一杯!”吴然说得眉飞色舞,抢着一口把酒喝完。
旁边辰月斟酒递给我,我可不喜欢这酒气,微抿一口就放下了。
她轻轻一笑,“萧公子不善饮酒,奴家自然不敢勉强;可是其它姐妹在座,奴家这面子……”
“自然不能让佳人扫兴。”我淡淡一笑,“我身体不好,各位都可谅解;但今日难得一会,断断不可因我败兴,可否取箫来,我为大家吹一曲如何?”
众人连声叫好,早有丫头取了一管竹箫来。
好久没碰过了。我将箫凑到嘴边,按孔,垂目,箫声呜咽,一曲《木兰花令》婉转而来。
这首《木兰花令•拟古决绝词》是纳兰容若的词作,当年爱到了极点,专门死皮赖脸请了音乐系一个研究中国古典音乐的朋友帮忙按词谱曲,虽然当时闹得她不胜其烦,最后却凭着这首箫曲获得了毕业生汇报表演最佳创作奖!记得那个夏天,她吹箫,我浅唱,台下评委和观众如痴如醉……
人生若只如出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故人心变,两情不久,这曲中哀怨婉转之意,恐怕这些青楼女子听得更细吧。此刻虽然穿金戴银花容月貌,但一旦年华老去,以往的故人,又有哪一个再来问津呢……
一曲终了,我缓缓放下竹箫,却见四座之人,个个神情恍然,神游天外一般。身边的辰月更是神情震动,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似讶然,似微喜,似惆怅,似苦涩……
“可是污了月娘之耳么?”我轻声说。当日有怨,有恨,将这曲子吹得催人泪下;现在已经淡忘了那人,这曲中的深意也吹不出来了,但这些首次聆听的人,尤其是深有感触的青楼女子,还是被震住了吧。
“怎会?”辰月定了定神,脸色微红:“得听公子妙音,辰月真是——立时死了也值了。”
“能让月姐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公子的箫真是天下无双了。”蕙兰抿嘴一笑。
“朝闻道,夕死可矣。”杨悔之轻轻击节。
吴然连声赞叹:“雅人就是雅人,我还怕玉臣到军营转了一圈被那些大老粗们污了灵气,没想到还是如此得——高雅!月娘的芳心,可肯给了么?”
辰月顿时面红过耳:“小侯爷又来取笑奴家,其实奴家……”
她欲言又止地瞄了我一眼,慢慢地下了头。我暗叫这女子厉害,换了个人还不神魂颠倒,以为这风流场中花魁真的对自己一见钟情?
陆允承喟然长叹:“久闻萧公子风采过人,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三省,”他看向王少贤,“听说王丞相……”
旁边崔琦猛然咳嗽一声,我心中一凛,知道王少贤跟王庭珞必定有种关系。
忽然,一人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正是那秀梅老板娘。没等吴然翻脸发作,她哭丧着脸说:“萧公子,有位凌枫凌公子一定要闯进来找您,我、我拦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