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天》心雨萌芽

14、夜色沉沉

　　再次醒来的时候果然是躺在柔软的床上了，萧韵守在我身边，还是一副想哭又想笑的样子，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为了避免他情绪大爆发我不得不命令他拿药来，一边闭住呼吸勉强灌下那些难喝的树皮草根汤，一边听他念叨着回来后的事情：
　　“秦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公子的外伤不碍事，只是要小心不要伤风，卧床休息……”
　　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些难喝的药汁等着我，看来我还有家庭医生？
　　“舅老爷和李将军下了朝都来看过了，公子正睡着我也没叫……”
　　看看窗棂上的日影，已经快黄昏了。
　　“皇上也派人赐了好多药材，说让公子好好养伤，日后还要教导皇上读书……”
　　四书五经恐怕他比我还熟悉，我能教他什么？
　　“公子的文友也都送了帖子问候，他们知道公子身体不好也没进来……”
　　大概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是老病号，早就没了探望的热情。
　　“不过还真是奇怪，连安王爷也派人送了药品来……”
　　这人我怎么没听说过？我望了萧韵一眼，他继续汇报：“听说安王爷最近跟王太后走得很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萧韵！”我大喝一声，当然因为生病的关系听起来跟蚊子哼哼也差不多。
　　不过萧韵还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委屈地说：“这是宁叔说的，现在京里都传言，王太后还不到四十岁人长得又漂亮，安王爷也还不到三十风流多情又能随意入宫，两个人……”
　　原来宁叔才是罪恶的根源，萧韵如此饶舌八卦一定跟这个老管家分不开。我有气无力地问：“还有呢？”
　　“宁叔说大公子的灵棚已经安排好了，吊唁守灵的事情公子不必操心，他会办好的。”萧韵低声说。
　　哦，险些忘了，这才是正经事。不过现在我关心的不是这个。
　　“凌枫呢？”我决定直接问。
　　“噢，送公子回来后，他叫秦大夫来看过说公子没事，刚好皇上又正式下旨封他做了禁卫军副统领，他就出去忙了。”萧韵很不服气的样子。
　　我点点头，忙正经事也是应该。

　　这点外伤看着吓人，其实也不是很重。我觉得精神好些了，晚上把萧韵赶出去说要一个人挑灯夜读。
　　萧玉臣的卧室陈设不俗，小圆桌上放着连枝烛台，插蜡烛的地方铸成云朵形状。样式简单的衣柜旁边就是小书架，放置的都是常看的书；挂着淡黄色帘帏的雕花床，床头还挂着一枝玉箫。吹箫我倒是学过，当年还是因为那人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找个像任盈盈那样的女子琴箫合奏潇洒一生，我才不声不响的花了一个暑假学了洞箫。可惜啊，还没来得及让那人知道，他就遇到一见钟情的小师妹了……
　　淡绿纱窗映着树影婆娑，我无聊地翻着一本箫谱，心想这么好的一枝箫放着太可惜了，还是温习一下免得别人邀请我当场献技露出马脚。
　　不只是第几次抬头去看窗上的树影猜测外面种的什么树，自己也觉得无趣，似乎在等待什么。
　　风声微变，似乎撞到窗上又戛然而止。我轻声问：“是谁？”
　　“二公子好耳力！”来人赞叹，但绝对是个陌生的声音！

　　那人轻巧地推门而入，黑衣劲装，身材不高，但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鹰隼一般锐利；他肤色苍白，一看就是少晒太阳的缘故，黑夜中却显得有些诡异的感觉；一双眸子闪亮如刀，目光流转间打量我一番，似乎有些认同的样子。我推测此人必定是高手。不然不可能闯进别人家还这么大大咧咧。
　　“什么人？”我强自镇定。凌枫应该还没回来，不然此人不可能轻易闯进我这里。
　　“二公子不必惊慌。属下名昙，拜见公子。”那人从容地跪倒在地，恭敬有礼。
　　“你是——”这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真把我弄迷糊了，不是对头儿？
　　“属下是‘夜灵’的首领，‘夜灵’是萧将军一手所创，仅听萧将军一人命令；如今萧将军已殁，‘夜灵’愿奉二公子为主！”那人依旧跪在地上。
　　“你先起来说话。”我还是不习惯别人在我面前跪着，斟酌着言辞：“怎么我好像没听哥哥提起过？”
　　他轻轻一笑：“夜灵永远不见天日，自然不会被人所知。在萧府，知道我们存在的，也只有管家一人。以前我们跟萧将军联系也是秘密行事，不会被人看到；二公子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将军也不会说起这些。”
　　先松了口气，至少身份不会被揭穿。让昙坐下，我开始慢慢了解夜灵是个什么组织。

　　夜灵是萧毅臣十八岁时着手创建的组织，主要成员都是萧毅臣一手救出的孤儿，长期训练之下，除了昙可以代表萧毅臣管理他们，他们只听奉萧毅臣一人的号令。这——这算不算反政府武装？没想到萧毅臣竟然有这样的秘密安排，不过为将之道，奇正相辅，表面上是光明磊落的大将军，暗地里搞些情报组织也是正常的。听昙的意思，夜灵主要是负责情报工作，也经营一些商业——经费来源嘛，只是萧毅臣突然去世，他们这些人也有些措手不及，在我回朝之前才决定拥我为主。
　　细细听完我也回过味儿了，敢情要是看我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这小子说不定就自立为主了。眯起眼睛看他，他倒是很坦然。
　　“我明白了。不过既然你们主要是帮我哥收集消息，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查过。”
　　“公子请说。”昙垂手侍立。
　　改了称呼，说明真的是认我这个主子了。我盯着他的脸：“我哥的死因！”
　　这件事情我也怀疑过，横野的智商连我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将都能轻易把他骗到，我不信萧毅臣会中了他的圈套遇伏身亡！
　　昙的眼中闪过悲愤之色：“此事的确另有蹊跷。将军遇险之时已经发现不对，命令跟着去的一个兄弟一定要传话回来，若是朝廷因战事不利而降罪，那我们一定要保护公子离开！那个兄弟说，将军本来安排，他率队引诱敌方主力，许钦带领人马从小路包抄；可是许钦却没有出现！东洋人反而在那里埋伏了人马！后来李倾意调查，许钦说他们不识路途，带路的那人是个奸细，故意引得队伍绕了一大圈！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萧将军已经遇难，所以……”他一时咬牙难言，我已经明白了。明显是王党捣鬼，借东洋人之手杀了萧毅臣！
　　“送信的兄弟因为受伤回来晚了，等我得知消息，公子已经率军出发。我只有期盼公子无恙归来。若是公子也……那我只好带领兄弟们夜闯相府，杀了王庭珞为萧家报仇！”
　　我有些感动，这些血性男儿的义气总是让人的心一下子沸腾起来。
　　“我知道了。”我轻声说，“以后怎么联系？你住在哪里？”
　　他拿出一只精巧的象牙哨子，“我一直隐身在萧府的某个地方，公子有事就吹这哨子，或者找宁叔跟我联系。”
　　我接过来挂在颈中，点点头。夜深了，觉得身子有些疲累，我扶着桌子站起来，身子一晃，　　昙连忙扶我：“公子小心。”

　　一道疾风从门外卷入，凌枫连人带剑冲向昙，昙抱住我的身子绕着桌子一旋避开，我连忙大叫：“别动手是自己人！”
　　幸好凌枫及时收手，否则我恐怕要另换一张桌子了。
　　昙扶着我稳住身子，淡淡地说：“凌公子果然好身手，有你在公子身边我也放心一些。”
　　“你是什么人？”凌枫狠狠地盯着他，我从没在他脸上见过这种神色。
　　“自己人。也是公子的人。”昙扶着我坐在床边，侧身问：“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我想起萧韵说的安王爷，“查一下安王爷的资料和最近的动静。”
　　“是。”昙一点头，夜风一般融入黑暗中。

　　我长舒了口气，“小枫你回来了，这么晚啊，禁卫军的事情很麻烦吗？”
　　“也没什么。”他的语气很冷淡。
　　我诧异他的不满，以为是针对昙的，解释说：“刚才那人是哥的秘密部下，不想被人知道行踪才晚上来的，要是有什么恶意我早就完了。”我故作轻松的笑笑：“没想到哥还留下这么好的一只手臂给我。”
　　凌枫“哼”了一声，撂下一句“原来如此”，转身就走。
　　“小枫……”我有些愕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淡漠又有些忿然受伤的神色。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无法否认，他冲进来的一瞬间，这房子似乎突然明亮起来，连我的心也变得轻松。昙的态度和言词虽然诚恳，可是毫无自保能力的我坐在他面前总是有些忐忑。凌枫回来了，我的心一下子平定下来，似乎所有的风浪都有人一起分担。
　　而且……我是在等他……

　　这个夜里我一直睡得不好，也许是听惯了军营里的打更声，巡逻兵的脚步声，夜里呼呼的风声，在这安静的氛围反而不适应了。也许是回朝的一路上习惯了凌枫一直在身边，晚上训练我练剑，白天抱着我睡在马车里有节奏的颠簸……
　　他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让我极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