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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番外一 帝王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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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外的人,都很好奇皇上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甚至很多人羡慕,做皇上的要什么有什么,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可是只有身为皇上的我才知道,这个皇宫有多么冷清,这个宝座有多么寂寞。
六岁的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得小孩子,母妃死得早,总算父皇看在我是他唯一的儿子吩咐人悉心照看,所以在生活上我什么都不缺,又觉得心里总是缺了点什么似的。看到别人的欢声笑语我忽然明白了,我缺少的是真心的关爱。
没有人亲近我。那些宫女太监都战战兢兢的服侍我,怕我出任何闪失会连累他们受罚。我知道他们对我虽然照顾得无微不至,却没有人是发自内心的爱护我。
说起来,只有跟随过父皇的常乐常公公真心对我好,但我知道那是因为我是父皇的儿子,实质上,他还是忠心于我过世的父皇。
我有一个名义上的母后,可是我们之间的联系只是例行公事的晨昏定省,她是个美丽而冷漠的女人,我从不敢想像她的拥抱。
我只记得那天早上才睡醒,常公公就急匆匆地来帮我换衣服,说父皇突然病逝,为了防止祸事我必须马上登基。于是我如同作梦一般跟着他到了崇平殿,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山呼万岁,孤零零的坐在龙椅上,成了大嘉第五位君主。
退朝之后,我坐在御书房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身披盔甲的年轻将军英姿飒飒地走进来跪下说:“皇上请放心,臣萧毅臣,代表军队所有将领向皇上宣誓效忠。”
我知道他,我军最年轻最优秀的将领,出身将门之后,十四岁从军,十五岁在北疆一战成名,此后转战我国东南部开疆扩土,立下功劳无数。常公公也说这次多亏了萧将军支持,乱臣贼子才没能得手。
我不知道谁是乱臣贼子,但我选择相信萧毅臣,因为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好将军,有一双明亮、坚定、带着热情和暖意的眼睛。而且父皇一贯信任的常公公也说他好。所以,跟他作对的人,一定就是乱臣贼子。虽然我还不大懂得那些奏折的内容和朝堂上大臣们的争执,可是也感觉得出母后的弟弟王庭珞跟萧毅臣的不对劲。当他们激烈辩论的时候,没有人注意我,因为我还是个小孩子,名义上的君王。
萧毅臣常常来看我学习政务,还说要给我找一个好太傅。其实我听说过他的弟弟萧玉臣,据说此人学识渊博,清雅脱俗,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让他弟弟来做我师傅呢?
他脸色凝重,说他弟弟本就不是世俗中人,不该染上这世俗的尘埃,所以,所有烦人的事情就让他一个人做吧,萧家有他这一个忠心能干的臣子也就够了。
他说起弟弟的时候嘴角挂着温馨的笑意。我羡慕他,因为他有想要保护的人;我也羡慕他弟弟,因为他有人保护。而我,只有自己。
我不再提要萧玉臣做我的太傅,但还是忍不住偷听别人谈论他的事情。传闻萧家二公子文彩风流,仪表出众,尤其是一曲洞箫吹得有如天外来客,让人如痴如醉。这样的人,还是不要拉入红尘得好。
萧玉臣一向极少出门,总是在他的小院里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每次仰望天空的时候我就想,萧家的院子一定没有我的皇宫大,也没有这么富丽堂皇气派无比,可是我并不喜欢我的皇宫,宁愿跟萧玉臣对换。
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这个传说似的人物,可是他竟然走到我面前。
萧毅臣战死,满朝皆惊。他从军已有十六年,怎么会忽然死在沙场?我失去了一个兄长般的忠心臣子,一时间手足无措。
他的弟弟,忽然上表要求到军前效力。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一个书生,到前线不是送死吗?他哥哥已经为国捐躯了,萧家不能无后。
没想到他竟然拿着萧毅臣的通行金牌一直走到我面前,坚持要赶赴前线为兄报仇。
我拦不住。旁边那群假惺惺的朝臣说什么年轻人大有可为,萧家二公子此去必定一鸣惊人,我知道他们是想他去送死。那些怜悯、无奈甚至麻木的眼光,帮不了我们。
没有办法。我望着萧玉臣绝望的神色,知道他也想死。那天的他,一身素白的孝服,脚步虚浮却不失礼仪地走进御书房,直直地站在我面前,望着我的眼睛,声音犹如切金断玉一般:“皇上,请让我出战。”
我无奈地准了。望着他欣慰的神色和远去的背影,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难受了好久。他苍白的脸色,充满红丝的眼睛,憔悴的容色,瘦削却挺直的身子,久久在我脑中回荡……
这些年我懂得了很多事。我知道我们龙家亏欠他们萧家。
萧家世代从军,到萧玉臣已经是第四代了。他曾祖父是边关元帅,祖父还屡次打退北漠入侵,父亲萧卫一生筹划为国练兵之事最后落了个死因不明不白,他甚至给儿子起了“臣”字为名以示忠心,我却连他们的后代都保不住。
阴郁了几天我还是选择振作,萧毅臣教过我,君王身负重责,不应该颓废的。
可是做君王很累啊,不能在人前展露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能让别人看透自己的心思,我知道他们议论我说我已经胜过父皇当年少时,可是我却不开心。
唯一开心的就是,萧玉臣竟然突出奇兵,打赢了这场硬仗!
王庭珞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被上官辽一伙人抓住时机争取到了和谈使的位置,当然也跟我的大力支持分不开。我很想再见到那个白衣人影,虽然失魂落魄却进退有度,永远高贵的如同天上神仙。
犒军之时,我心不在焉地听上官辽念着一堆废话,偷偷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人。
经历了战场的洗礼,他那种文弱含蓄的气质荡然无存,这样的勃勃英气,恍然间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萧毅臣的时候。将门虎子啊。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显示出他的力量。
刚才,他优雅地向前迈了一步,轻轻跪下行礼。他穿得依然是白衣,因为还在孝中吧。是我冲动之下提议要他做我的太傅,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反对?
最近的事情都很顺利,顺利地让我忘了想想,什么时候王庭珞开始沉默不语了。
果然出事了。一个跪在萧玉臣身后两米多远的人突然爆起行刺,好在他挡在我前面;可是我们都没想到刺客竟然还有能力第二次伤人。显然,他无法应付那人,紧紧护住我说“别怕”。
可是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害怕,因为他护住我的手臂还在发抖。
我不喜欢他跪下来请罪,因为他眼里的情急和惊慌告诉我,他是真的担心我。我不想处罚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
可是他说得对,如果我不处罚他,那么我军的风气会受到影响。一瞬间就能想到这么好的处罚方法,我也很欣赏自己。
我看到了他身后那人。那个身穿青衫的年轻人似乎比他还小一些,武功却不错。他打量着我有没有受惊,那人却一直盯着他肩膀上的血花。那一枝飞镖钉在他肩膀上,绽出的一片血红,灼伤了我的眼,刺痛了那人的心。
他哥哥不在了,可是他身边还有人在保护他;他会像他哥哥一样保护我吗?现在的他,似乎更需要保护。
“册封凌枫为禁卫军副统领。”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一时冲动说出这样的话,这大概是我作为君王第一次擅做主张吧。牛步云这家伙会反对也是意料中事,他总是倚老卖老压在我头上;有些烦恼的正想着怎么应付,萧玉臣已经帮我解了围。
“皇上金口玉言,谁有异议?”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的眼里充满了杀气。那个飘逸如仙的儒雅公子,竟能发出如此有压迫感的杀机?我想没有人料到他对我直接公开的支持吧,因为大家都看呆了眼。现在的他,不仅握有军队的实权,还有家族在政治上的支持,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再加上他白衣上一点点扩散的张牙舞爪的血迹,似乎都构成了无形的威胁。
对视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了然,和欣慰,信任。我想我突然册封一个默默无闻的人是为了他身边需要人保护,只有他安全,我才能得到他的保护。我这样告诉自己。
“回宫。”我上马,不想再看他们两人目光的纠缠。我一吩咐萧玉臣平身,凌枫立刻就把他扶起来;他却尽力站直了身子,一直目送我上马,完成了臣子应尽之礼。我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催促它走快一些,因为萧玉臣一定会硬撑着不失礼节看王室仪仗走后才肯倒下,我不想他站得太久。
凌枫用他的武功保护萧玉臣的生命,萧玉臣又何尝不是用他的一切,保护凌枫的应有?再看下去,我会沉浸在对他们二人的羡慕中嫉妒得不可自拔。
萧毅臣,萧玉臣,凌枫,他们都有想要保护的人,都有保护自己的人。我呢?谁会真心的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