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天》心雨萌芽

12、天子玉言

　　舅舅是这次和谈钦使，又是我们中间级别最高的“朝廷重臣”，所以列队的时候他当然站在中间；然后是李倾意站在他右边，我站在左边，身后一大片副将偏将什么的跪了一地。
　　小皇帝居然是骑马来的，这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十岁的小孩子骑个高头大马还神情自若的，不由我不佩服，谁让人家是皇上呢，果然从小教育不同胆子也很大。
　　“臣等幸不辱命，此次征战我军虽然损失不小，但也让东洋看到我大嘉军威，天子圣明……”舅舅开始了例行公事的冗长代表致词，我只顾偷偷打量小皇帝。
　　我知道他的名字是龙皓，可是皇帝起了名字也没人敢叫就是个摆设；他六岁登基到如今才四年，政务大多是大臣们一起商讨着决定。但听说他为人好学看来不会是昏君。只是如今朝中掣肘的势力太多恐怕这皇帝不好当啊。望着那镇定严肃的小脸我一阵怜惜，又是一个没有童年的小孩，还穿着那么累赘的龙袍带着那么多沉重的饰物，可怜啊。

　　“众位爱卿请平身，各位都是国家功臣，不必多礼。”龙皓说着下马伸手扶起了舅舅，然后是李倾意。
　　我跪在地上等他来扶我，心说这小皇帝还真懂得收买人心。当龙皓冰冷的小手扶住我的手臂时，我忽然感到背后冷风大作，在一片惊呼声中霍然起身，旋转，拔剑，横削，硬生生挡住了来人的攻击，站在小皇帝身前冷笑：“果然忍不住动手了。”
　　那人大概没想到会失手，惊讶之下一击不中正想逃跑，凌枫已经连人带剑冲了过来，一团剑光将那人裹在其中。
　　李倾意愕然惊呼：“许钦，你竟然……”
　　舅舅捻着他为数不多的几根胡子微笑，似乎很满意。
　　我半蹲在地上慰问龙皓：“皇上受惊了，此人是隐藏在我军的奸细，我虽然察知军中有敌人但不知道是谁，本想回京后细细查问，没料到此人忽然发难惊吓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龙皓惊慌的神色一闪而过，马上镇定地说：“萧爱卿护驾有功，何罪之有？朕自然不会怪你。”
　　他的声音清亮有力，我舒了一口气，这才放心。看来这小皇帝不仅有胆子而且有主见，希望日后合作愉快。
　　站在龙皓身边观看，我明白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凌枫很快将许钦踢倒在地，两名士兵赶紧上来将他紧紧按住。凌枫望向我，我摇摇头表示没事，虽然胳膊酸痛的要命。

　　王党对我不依不饶，自然不会任由我回京去做我的太傅和禁卫军统领。可是一路上凌枫都跟我形影不离，暗中的那人知道厉害自然不敢贸然动手。那么最后的机会就是此刻，面见皇上之时。萧玉臣善文不善武天下皆知，若是此刻杀了我最好，不成的话真要是伤了龙皓，那我也少不了失职之罪。
　　和谈的时候，李倾意临时点了许钦随行；撤兵的时候，李倾意也说过留守的最佳人选就是许钦——但最终无人留守边疆。所以他理所当然进了我的“黑名单”。此人一向沉默寡言，除了做好本分从不多事。他人自然觉得此人“忠厚老实”，殊不知这种不引人注意的特质就是做奸细最好的保护色。
　　这三天凌枫一直在训练我的剑术。刚才那一招看似简单，可是我三个晚上不眠不休的训练成果——结果就是每个白天我都在马车里补觉。分析了最可能的动手时间、最可能的人选，凌枫琢磨了无数对方可能采取的招式，最后决定教了我这看似简单却很实用的招式。刚才的我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定帅呆了，可惜自己看不到。
　　我叹了口气。不过这次的计划依然很大胆，要是凌枫不能及时赶到，许钦的第二招我一定接不住，我这鱼饵难免会被吃掉，到时候就算逮住了鱼又有什么用呢？凌枫本来说要化装成我的样子，或者一直跟在我身边不离开，可是一来做不到被发现了又有失仪之罪 ，二来我不能让鱼儿不敢浮出水面，那样这个隐患就会像刺一样一直留在我心里。说服凌枫同意我这个计划可花了不少时间。

　　凌枫走过来跪下，龙皓好奇地问：“这就是萧爱卿的贴身侍卫吗？”
　　我微笑回答：“是，要不是有凌枫保护，微臣恐怕就见不到皇上了。”嘴里这样说着，心里一直往下沉。连皇上都知道我有个侍卫，还有多少人在注意我身边的人？凌枫的身世会不会被查出来？斜眼扫了一下龙皓身后那些白胡子黑胡子没胡子的官员，个个神情震动的样子，就算主谋在里面也看不出来。
　　“将刺客拖来。”两名士兵依龙皓之命将许钦拖来，谨慎的跟龙皓保持着四五米的距离。
　　“你是何人？为何要在驾前行刺？”龙皓亲自审问。
　　许钦冷冷一笑，忽然双臂一震用力甩开抓住他的二人，抬起左臂向龙皓一指，竟然射出两枝袖箭。
　　凌枫反应极快，“嗤嗤”两声挥剑斩断那两只小箭。
　　我这颗心还没放下来忽然发现许钦狞笑，他竟然左右开弓，右手随即打出一只飞镖射向我！
　　我不能躲，因为刚才我顺手把龙皓拉到了身后。而且……
　　迅雷不及掩耳，我也躲不开！
　　“皇上小心！”我反手将龙皓护在后面，尽量侧身，那一镖还是重重地撞向我，刺进了我的肩窝。
　　“萧爱卿！”龙皓惊呼，凌枫一剑刺中许钦腹部，连忙回身看我。
　　捂住肩膀忍着痛，我缓缓跪下：“军中有此内患，我身负监督之责却未能查出，还请皇上降罪。”
　　“萧爱卿以身救驾，何罪之有？”我看到了龙皓眼中的焦急和关切。
　　“我军一向以军纪严明著称，如今军中潜藏隐患，身为主帅不能及早查明，若不惩罚，不足以服众啊。”我咬着牙吃力地说，感到额头上涔涔的冷汗直往下滴。
　　李倾意随之跪下：“微臣身为主帅，理应一同受罚。”
　　这小子够义气。我微微冲他点头。
　　龙皓犹豫了一下，点头：“好吧，李倾意身为主帅，未能及时查明军中奸细，罚俸三月；萧玉臣虽然有失职责，但救驾有功，如今功过相抵，同样罚俸三月，在家闭门思过十天后方可上朝任事。”
　　听出点意思了，这就是让我休假养伤么。
　　“还有萧爱卿的侍卫……”他看我一眼，我连忙接口：“凌枫。”
　　他点头，“凌枫忠心护主，救驾有功，特封为禁卫军副统领，萧爱卿思过期间代行统领之职。”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连我也张大了嘴巴。凌枫不过是一个侍卫，竟然获得天子如此垂青，亲口加封？
　　“皇上，此事还须……”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家伙连忙劝阻。
　　“皇上金口玉言，谁有异议？”我缓缓立起，站在龙皓身边，阴森地瞪着那老家伙，吓得他不敢再说。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我可不能让人搅黄了。
　　忍痛拔下肩上的飞镖丢在地上，发出“叮咚”的一声脆响。缓缓扫视一周，见众人一时呆若木鸡，我一拉凌枫跪下：“谢皇上圣恩。”

　　此事就此定局。凌枫被封为禁卫军副统领，这是我之前没有料想到的；恐怕龙皓也是临时决定的吧。至于原因，那我是不关心的。反正这结果对我有利。
　　虽然有人想反对，可是经过刚才一连串变故，那些人的脑子就算再不灵光，也不至于笨到公然违抗龙皓的意思。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龙皓眼中的一丝踌躇懊恼在我开口之后顿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激动的光芒。这小孩子做皇上一定很困难吧，动不动就被大人管着。他上马之前的目光，分明写着感谢和信任。我想我们会合作愉快的。他要他的皇权，我要我的安全。

　　等龙皓率领文武百官列队出发后，我才身子一软靠在凌枫身上：“我们成功了。”
　　他迅速点了我肩膀周围的穴道，扶着我走回马车。为了引蛇出洞他不能离我太近，还必须把握好时机在许钦动手时才可以出手否则定会引人怀疑。估计他刚才比我还要紧张。
　　舅舅和李倾意都关切地注视着我，我摆摆手让他们放心，只管去跟皇上回报我们此次的收获。至于我，还是回家休息得好。

　　一路上在马车里颠簸得昏昏沉沉，好在萧韵被凌枫喝住了还没有开始哭叫，我还能集中精神计算一下这次的得失。
　　首先，害群之马终于被确定并清除了，至于幕后主谋什么的，我也没指望刑部大牢那帮人能问出什么，估计许钦也会“畏罪自杀”，最后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其次，我得到了小皇帝的信任。我想他能明白我是站在他这一边的，那么正好我支持他亲政，他支持我打败王家最好再加上一生富贵平安，大家双赢。
　　再次，凌枫意外的获得了官职出身，对此我忧喜参半。凌枫能由此入仕固然是好，但我也怕他会被人从相貌、年龄上看出跟当年的风家有关系，而我，还不知道手里有多少筹码，能不能保他平安，帮他翻案。
　　最后，就是大大的失败了，没想到许钦貌似忠厚如此狡诈，竟然看情势不妙就诈败然后再找机会发难，害得我肩膀上火辣辣的疼啊……

　　“公子……”我听见萧韵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这小子真没出息，见点血就吓成这个样子，我还没哼一声呢……

　　迷迷糊糊的，似乎听见有人在叫我：“雨晨——”
　　这个撕心裂肺追悔莫及的声音，是谁？我想答应，却实在没有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