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者青青》顾明思钰

46、【四十六】

　　从年幼时因为被弟弟抢走了东西不开心而被妈妈黑着脸当众训斥；到上小学后因为写错了一个字而被妈妈从椅子上连人带本子的拽下来摔到地上；再到更大一些后被妈妈要求次次考第一，拿满分……

　　柳江南坐在黑暗中，回忆童年点滴。

　　柳江南从记事起，就被妈妈塞进各式各样的补习班。从幼儿园开始学钢琴，两年后因为听说字写的好比有才艺更能加分，便又转去学书法。书法学了一年，柳妈妈又听说英文好比字好不好更重要。于是柳江南又被妈妈送去学英文。随后八岁那年，柳江南学了民族舞。柳妈妈也折腾不动了，就任她学了下去，直到高三才不学。

　　所以，柳江南从小的记忆就是辗转于各类补习班。听这个老师教教乐理，跟那个老师念念‘ABC’。同龄的孩子在玩在闹的时候，她已经能弹出流利的乐曲，能念出最基本的词汇。虽然没有玩乐，但能收获一堆亲朋好友的赞美。柳妈妈的满意，也换来了柳江南越来越多的功课。

　　柳江南记得从前有一回，她与赫连拓提及自己的童年。絮絮一个多小时，居然全是念书和抱怨。那时赫连拓惊讶说：“你为什么总记得小时候不开心的事啊？”

　　为什么？
　　——因为那是我全部的童年回忆啊。

　　柳江南呆坐在黑暗中，听到滕语回家的声音，随后是柳爸爸亲切的问候声，让她快点回去睡觉。

　　柳江南把昏昏沉沉的头靠上墙壁。
　　——明天怎么办呢？以后要去哪里？

　　她不知道。
　　小半辈子都是听父母的话，上学读书，听话懂事，不给父母添麻烦。一朝被妈妈厌弃，柳江南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叹了一口气，呆呆的靠着墙，看着面前的窗。
　　她不知自己看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只见光渐渐透过窗帘，照亮房间。
　　她僵硬的挪动着身体下床，去拿钟，看见到了自己上学的时间。

　　于是她赶在柳妈妈起床前飞快的洗漱，然后跑去上学。
　　从那之后，柳江南每天都在学校待到柳妈妈睡着了才回家，白天就赶在柳妈妈起床前去上学。

　　她的世界从此只剩下了逃。
　　逃开妈妈，因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

　　她这一逃，就逃到了高考完。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柳江南又困又累，几乎要虚脱。
　　她坚持着走出校门，差点在门口站着就要睡着。

　　后面的同学们兴冲冲的涌上来，没有人注意到她。有个同学避让不及，撞了一下她的肩。柳江南毫无防备，差点摔倒，却一下被不知何时出现的柳妈妈接住。

　　柳江南抬头看看妈妈，眼神中带着陌生——她好像是有一个月没见到妈妈，但好像又有十多年没见过自己的母亲。

　　柳江南站定后，柳妈妈即刻松了手。
　　她转身走在前面，柳江南跟在后面。

　　母女二人一言不发的上了车后，妈妈才问：“想吃什么？”语气是生硬的，却又努力克制了，想做出一副慈母模样。
　　“都可以，听你的。”柳江南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小心翼翼的回答。

　　“那我带你去吃牛排吧。之前请客户吃饭的时候发现一个地方还不错，一直想带你去。”柳妈妈说。
　　“好的。谢谢妈妈。”柳江南的声儿细细的。她将双手放到膝上，扭过脸来，不再看窗外，垂下了头。

　　柳妈妈斜眼看了一眼柳江南的样子，皱了皱眉。

　　车在路上飞速的行驶着，柳江南自始至终低着头不敢动。
　　柳妈妈先开口：“你小舅舅找到了。”
　　“恩。”
　　“他在南京，过得挺好的，又和人结婚了。”柳妈妈试图缓解这个尴尬的气氛，声音也渐渐柔了下来。
　　“这样啊……”柳江南明白她的意图，立刻也跟着松了语气，配合着想要说出更多的话来“那……是……跟谁结婚了啊？”
　　“我也忘了叫啥了。反正那女的也挺有本事，现在把你小舅舅管的服服帖帖的，他已经去厂里上班了。”柳妈妈皱着眉回忆。
　　柳江南软软的答：“那很好呀……那么滕语呢？”
　　“你小舅舅前天就把她接走了。你没注意么？”柳妈妈诧异的瞥了她一眼，随后说：“他来的时候你不在，我本来还以为你回来会注意到呢。”

　　柳江南的脊背微微僵了僵。
　　因为她想起自己这么多天来早出晚归的躲妈妈，所以很多事情都没有注意到。而她这么做的原因……

　　柳江南抿了抿唇，没再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