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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从此,天涯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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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梦游失魂似地洗涑一番,我飘到饭桌前坐好。
“大哥,你看去来脸色不怎么好啊,是不是昨晚操劳过度了?”二狗坐对面对我挤眉弄眼。
意识还处于混沌状态,我没有辨出这句话的内涵,接口:“是啊,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累死我了。”
“什么!”二狗露出吞了虫般惊骇的表情,用手指着我道:
“你,你……真是灭绝人性,连小孩纸都不放过!”
“她哪里小了?额,某些部位的确有点小——”我打了个呵欠,“这孩子睡相也太差了,一直在蹬被子,我夜里起了好多次给她盖上,基本没阖上眼。”
二狗:“……”
我瞟了他一眼,干嘛用一副吃屎未饱的表情看着我。
“早啊!”小姑凉来了。
“早。”
看她怪精神的,本寨主心里有些郁闷,我的美容觉啊。
饭桌上气氛有些诡异,我借着低头喝粥的当头环顾四周,差点一口喷了出去——
往日里吃饭犹如丛林厮杀世界大战的二狗他们现下慢嚼细咽有礼得很,整一个大姑娘小媳妇,看得我一股凉气涌上后背。
抹了抹嘴角,我想出了一条妙计。
当着众人的面把仅有的几盘荤菜摆到面前,毫不客气地往自己碗里倒,时不时跟小姑凉说笑,替她夹菜。
二狗他们在小姑凉看不见的地方狠狠瞪我,偏偏明面上不能发作,只能继续“斯文”下去,我仿佛听到了牙齿剧烈摩擦的声音。
斯文,败类。
本寨主给你们机会,把这场逼完整地装下去,呵呵。
小姑凉见此,一脸的不明所以:“你们怎么吃得这么少啊,还有很多菜没动。”
还没等盒子开口,我便抢过话头:“他们的饭量一直都小,我说过很多次都不听,没办法啊……你吃你的,莫管这些。”
“哦。”她点头,不做声了。
在数十道视线的“亲切慰问”下,我心安理得地吃完了早饭,离开房间时故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一阵舒畅。
迎着和煦的朝暾,我和小姑凉走在林间的小路漫步消食。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呼吸着没受污染的空气,践踏着绿幽幽的草坪,残害着自家倒霉的兄弟,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
悠哉悠哉地走着,我向她介绍寨里的别样风貌,一路而来都有人向我打招呼,我依次点头示意,充分展示作为寨主的人气和尊崇。
“大哥好。”
“嗯,三饼好……这时段你不是应该在洗碗抹桌扫地吗?”
“……我等会就去。”
“等会?”
“好,好的,我马上就去。”
“天呐,大哥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竟然没在下午醒!”
“……”
“大哥大嫂好兴致啊,这么早出来散心。”
“兴致的确好,不过,她不是你大嫂——”微笑脸。
“寨主起得可真早啊。”
我:“……”话说我平时真的起得很晚吗?往常睡到日上三竿而已,一个二个见我活像见了鬼。
不过麻烦随之而来,小姑凉敏锐地捕捉到两个字眼:“寨主?”
啊,坏事了,本以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却毁在一个“寨主”上,我飞快运行快要生锈的脑子,思索着应对的办法。
“你听错了,他说的是“债主”的债,去年他欠了我一大笔钱,所以我让他在这做工偿还,同时也能学得一两门手艺养活自己。”
打劫勒索的确是门好手艺……
“原来你心地这么好,我之前竟然还误会了你,真是对不起。”小姑凉不好意思道。
“没事儿,哈哈,我这个人一向很大度的。”我心虚地挤出一抹笑容,敷衍过去。
接下来的路程在满心的忐忑不安中过去了,幸亏没出什么幺蛾子,回想起方才那惊险的一幕,胆都要吓破了。
要是让她知道这里是个贼窝,而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匪首,那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心理创伤。
这是个弱肉强食竞争激烈的社会,始终保持一颗纯真的赤子之心是多么难得的事,因此我想尽量带她见识人性善良美好的一面,守护住一方心灵净土,至于之后的修行悟世,就要靠她自己了。
……
上了茅房回来,看见小姑凉和盒子二人聊得甚欢,尤其是二狗,笑得十分难看,像一朵盛开的秋菊。
我眼皮隐隐跳了跳,不动声色地走过去,问道:“诶,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要是让我知道你俩试图带坏小孩子,呵呵……
小姑凉一脸迷惑地问我:“一夜七次郎是什么意思,我在听他们讲你的英雄事迹。”
我温声细语地解释:“哪是什么英雄事迹,只是有次我拉了一天肚子,夜里连续跑了七趟茅房,上得厕纸都用完了……所以他们戏称我为一夜七次郎。”
他俩口中的郎非彼郎,而是某种凶狠群居的动物——狼。
接着笑吟吟道:“小云裳,我这么糗的往事,你是听谁说的啊?”
小姑凉指了指二狗,“他。”
很好,很好。
面带微笑,我在心里对他数十位直旁系亲属致以真诚的候问,到了嘴边却转成抑扬顿挫:“二狗,打烊后我们来聊聊人生。”
以后门口可以立一块牌子,上面写上几个何体:“内有恶犬,小心被咬。”
正当我打算对某只汪抄家灭族时,有小弟来报:“启禀大哥,寨外有一白衣女子请求见你。”
然后附耳过来:“还是个绝色美女哦。”
眼睛陡然一亮,美人儿……本寨主喜欢!
有漂亮妹子前来哪里还顾得上二狗这个坑兄货,我急不可耐地出了大堂,然而,迎接自己的却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剑。
“姑娘,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把剑拿开一点……刀剑无眼”
我欲哭无泪,整个人都懵逼了:我说姑娘啊,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虽说是有点非分之想,可是实际上连一根手指都没碰到过,你怎么一上来就把剑架到人家脖子上。
我还这么年轻,根本不想提前去见马克思。
“把我的徒弟交出来,你这死淫贼!”
淫……我倒是想——但我的小命还在您老手上呢。
她一步一步逼近,我一步一步撤退,到了门槛还差点绊了脚。
“姐姐,我到底哪里得罪您了,尽管说,我改便是……”
她执剑的手仍未放下,和我的脖子亲密接触,难舍难分:“云裳你在哪?”
要死不活的哀求声停顿了几秒,“什么……师父?救?”
我记得小姑凉曾经说过她是无终门颜境的弟子,如果两人没有作假的话,那么眼前之人便是那绝世美人儿,我思慕已久的对象。
卧槽,原来这么残暴冷酷。
“师父,你来啦!”欢快激动的声音响起,在看到眼前这一幕突然止了
声,“师父,你为什么要杀他,何大哥是好人。”
还是小云裳懂我,嘤嘤嘤……
“好人?”
她的剑又近了一分,语气比南极的万年冰川还冷:“你不要相信这厮,她明明卑鄙无耻阴险下流之极!”
说到“下流”时,脸上还莫名起了红晕,我还没来得及看就迅速消散不见。
顾不上可惜,眼前还是保命要紧,我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说说我哪里冒犯了,何时何地,可有人证?”
“你——”她愤声道,目光似剑将我凌迟了数千回,“你自己做的事情竟不晓得?”
“……”废话,我要是知道怎会变成现在这个窝囊样。
话说我虽然酒量不好,然而从未乱过性。
喜欢招惹黄花大闺女可是只撩不娶不乱约。
身为土匪打劫敲诈收过路费犯科却不作奸。
比窦娥还冤。
小姑凉上前挡在前面:“师父,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相信他是好人。”
好感动好催泪,继续嘤嘤嘤……
“云裳。”颜境见小姑凉坚定的神情,终于还是放下了剑,然而看向我的视线却寒冷如旧:
“一周前你曾将我绑回寨里并且欺辱于我,难道全数忘记了?”
一周前的事……我得好好想想。
白衣女子清冷脱俗既羞又怒的面容赫然出现在脑海里,我记起了。
“原来是你。”
手掌里还温存着抚上她如绸缎般顺滑皮肤的感觉,丝丝心动,激起心底的颤栗——
等等,我在想什么,这可是狗血剧现场。
我忙解释道:“姐姐,之前我都说过了,那是一场误会!”
而且最后我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委屈地对手指。
“好,此事暂且不提,你敢说自己手里没有人命官司,没有谋财害过百姓?”她不依不饶。
“我承认自己是土匪,可是我也是个有良知的土匪,谋的尽是不义之财,杀的都是该杀的恶人。”
“我敢对天发誓,从没做过伤天害理有悖道义的事情。”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土匪就是土匪,怎会不为一己之私干出种种非法勾当。”她反唇相讥。
“哈!”我苦笑着扶墙而立,“你们这些大门大派都自诩为正道,说什么要解救苍生扶危济困,可是谁又真正做到了?”
“成天龟缩在山门里受人孝敬仰视,连一分钱都没有拿出来赈灾助人,反而一天到晚窝里斗争个你死我活,有什么意思?”
“就你们高尚,你们正义,你们伟大。”
“我为先前犯下的错向你道歉,现在你可以走了,跳蚤寨的地脏,可别污了你的鞋。”
别过头去不忍心看连云裳的表情,尽管知道当听到“土匪”俩字时,所有真相已然明了。
我愚蠢可笑的想法,费心营造的假象,小心翼翼的守护,全都在颜境的质问中狼狈不堪,付诸东流。
无力辩白,也无从辩白。
世事如此,偏见难纠,我只不过一小小山寨的小小寨主,还能怎样?
走之前颜境深深看了我一眼,我没理她,只是徒劳与连云裳挥手告别,她的眼里蓄满了泪。
已经没有说“再见”的资格,从此,天涯陌路。
耗尽最后的气力,我跌倒在座椅,所有的愤慨已经淡去,空余下微漠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