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淡了容颜》许北

4、那年景尚好

　　阿久第一次来到B市的时候，眼睛被刺痛了。果然皇城之名不是虚有其名的。
　　离开的时候只是满腔的欢喜，毕竟阿妈的病可以治好了不是吗，但是阿妈总是瞧着多了许多心思似的。
　　小镇上的人瞧着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卫久和卫母在这里住了十五年，说走就走了，多年的感情也是真心实意，小镇上的都是实在人，学不会城里人的那一套虚情假意。要说高兴，他们也打心底里为卫母去大医院诊病乐，但是就算是他们没文化，前些日子，小镇上很多年才出一个在S市学医的高才生不是说卫母的病估计悬。开小卖铺的老大爷笑自家媳妇，得了，老太婆，你也不要操那么多心了，那个人不是说了吗，阿久的亲爷爷可是住在机关大院里的大官，别说卫医生是心脏病，哪怕是再瞧着奇怪的病症，也是有办法的。况且阿久也有出息，富贵在天，不能强求。小镇上的人七嘴八舌。
　　阿久并没有听到这些话。这个时候她已经到了这个只在电视机里才看过的城市。
　　车门被缓缓地拉开，修长的手指带着夏日阳光的气息出现在她的眼前。
　　欢迎你回来，那双手的主人，身材极为高挑，看着她，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右手打开车门，接过她的行李。
　　来这里之前，接她来的人告诉她，她要回许家，阿妈的要被送去S市的医院进行专家会诊。待阿久在许家收拾好了之后就会带她去医院看卫母。
　　我是许书，声音清爽，先回去吧，爷爷等你很久了。
　　许书。
　　阿久记起去小镇接她的李秘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许家的长子，只是前些年已经过世了。但是仍有一女唤许锦。是自己同父不同母的妹妹。说起来许家孙辈的名字是按锦书归来的顺序来的，虽然许锦比许书小，但是已过世的父亲是许爷爷最为重视的儿子。加上许锦生的可喜，自然落得锦字。而阿久亲阿公续娶的妻子倒是还留下一子，便是她的叔叔。叔叔膝下仅有一子唤许书。许家伯父是外交官，常年在国外，倒是没把唯一的儿子带去。其中绝大多数是因为许昌石也就是许书的爷爷发话了，我就这一个孙子，你把他带那么远，是不想让我瞧见的吗。话里话外，许家伯父也是心细的人，仔细琢磨了几天就把儿子放在家里了。
　　她轻轻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然后又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书迟钝了一下，想想还是将放在女孩头上的手收了回去，她清楚的瞧见了这个姑娘的局促不安，本想揉揉姑娘的头顶，让她少些不安，但是却发现动作太过亲昵，自家小妹要是看到一定又要吃醋很久。
　　卫久看着提着箱子的许书，背影高挑，与她明明只有三步之遥，但是她却感觉离得那么远。
　　很多年以后，当初的那个傻姑娘已经长成了大姑娘，饶是后来的许书疼她到心坎里，但是这个小姑娘早已记下仇了，凡是找到机会，总是要调侃当时许书对她的疏远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当然那是后话。
　　随着许书的步子，她的视线在这座所谓的机关大院里移动着。
　　一座座独立的小楼整齐的错落在平整的道路两边，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连续的拱门，笔直的走廊，茂密葱茏的欧式花园，明亮洁净是第一眼的感觉。
　　夏日的阳光隐身在繁茂的树木后面，几座别墅隐隐约约看的并不怎么真切。
　　这一年，是2002年.
　　许书始终走在她的前面，倒是一路上也未曾和她说任何话。饶是阿久反应再迟钝也清楚的感受到了敌意。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手紧握着，只要一松手就可以清楚的瞧见这个姑娘的手心早已密密麻麻的一层层汗。浸湿了手心，也寒冷了她初到B市的心。
　　之后的很多年，她都无法想象当时的自己是怎么适应完全陌生的一切。没了阿母的庇护，她从未想过自己可以走的这么远。
　　许书，晟珉他们会笑，那是因为有冷面神在，我们那个时候就算对你的突然到来不怎么满意，也不敢对你做的太过分不是吗，毕竟我和阿书都不敢挑战阿域。
　　一边静静的品着手里的大红袍的男人眉眼都笑开了。
　　兄弟，你可别这样说，那个时候我应该只是出于礼貌看不惯你们那么欺负一个刚来的小姑娘。仅此而已。
　　本来一直和身边姑娘说笑话的许书听见陆域的话立刻反驳。别骗了，你以为那个时候的你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就展现你极致的耐心吗。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那个时候，你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很多人说不是吗。
　　那个时候，是真的感谢，是感谢在自己被世界抛弃的时候还有一个人长长久久的呆在他的身边。不远不近，恰好相遇。从江南来的许久就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爱他的证明。就连那个时候的许久都不知道，竟会和一个根本没把自己划到他的世界的人纠缠那么久。
　　阿久只以为许书是讨厌自己，排斥自己。只是不知道走在前面的许书心里艰难的斗争着。要说妹妹的话，好像16年来一说到妹妹就自动连线上许锦。现在突然告诉他，眼前的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才是自己的妹妹，一时间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才不会显得突兀。
　　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若是眼前这个秀气的女孩子才是他的妹妹，那么一起长大的许锦又是谁，而且听说她一直和自己的母亲在江南生活。他问了爷爷，得到的只是一声叹气。他知晓自家爷爷的脾气。之后大气也不敢出的就立刻出去了。
　　其实还是有些怨的。为这个姑娘回到许家，但是仔细想想，这样的自己又是极不讲理的。她毕竟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啊。好看的眉毛皱成一团。当然以上只是许小少一个人默默的纠结着。
　　一直走在他后面的阿久一心挂念的只是在S市接受治疗的阿母是否安好。
　　什么时候能去看看阿母，她想念了。
　　卫久从没有想过除了自己阿母之外还会有别的亲人，也从没有想过见到他们的场景又会是如何，见到自己阿公的时候，阿公会不会像原来的小镇邻居的云阿公对自己的小孙子那样百般宠爱，见到自己哥哥的时候，哥哥会不会紧紧的抱着她，开心的说，妹妹妹妹。还是会很冷静的对待她，很礼貌很客气像对待来自己家做客的客人一样客套。
　　很多种的可能，她不知道究竟会是哪一种情景。
　　她不敢想，她也害怕想。
　　蹩脚的还没改掉的吴侬软语开口，您好，端端正正的鞠躬。
　　神态威严的老人微微颔首　　阿久心跳得很快，觉得时间停止在这一刻。老人凝视的眼神，让她无处躲藏。
　　“你以前叫做什么？”
　　“卫久。”阿久自幼在南方长大，普通话虽学过，但说起来极是别扭拗口，因此一个字一个字说来，显得格外的笨拙。
　　“按照阿书的辈分，你母亲当时有你时我给你取过一个名字，阿锦，许锦只是这个名字被人占了，你还是按原名吧，以后就叫许久。”老人沉吟，看着眼前的孙女，半晌后开口。
　　被人占了？阿久听不大懂，眼光不自觉小心翼翼地看向许书，最终定格在他的手上，少年不着痕地握紧拳，淡淡青色的脉络，袖口的纽扣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声音格外的清脆。
　　你先住下来，你母亲的事情我自会安排。再过个几天，我找机会带你去看看她。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从进门开始就握紧的拳头他又岂会瞧不见。对这个孩子，心里更多的是歉意。当年要不是出了那样的事情，又怎会让自己的亲孙女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老人叮嘱站在一边的妇人，姜嫂，带阿久去楼上休息吧。
　　许书，你跟我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