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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那年细水长流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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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努力的想去变成大家都喜欢的样子,但是真的很累,阿母,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是那种很乖很乖的孩子啊。
北方的天,仅是十二月的中旬,雪就已经开始落下。
阿久自幼生活在南方,从小到大,见过的雪,一双手可以数得过来。况且,每次下雪,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它已经悄悄停止,了无痕迹。因此,她对雪的概念很是模糊。颜色,白。也就仅此而已。
对雪的概念尽然简单成如此也是有些好笑,但当许书兴奋地敲开她的门对她说阿久阿久快起床快看雪时,她的头脑中其实是一片空白的。
但是,只是推开窗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语的震撼。
天空,苍茫一片,凝重地包容了所有鲜美或灰暗,以着强大而柔软的姿态而理所应当的自然到极致的存在。
苍茫中,是纷扬的雪花,一朵朵,开出了纯洁。
下了一夜大雪,路上积雪已经很厚,踩上去松松软软的。
街上的环卫工人已经开始扫雪,阿久对雪即将消失还是有一点遗憾的。
阿久想着要是继续下雪的话,那扫掉的雪也就没那么可惜了,望了望天,一片雪花刚好飘到她的眼中,眼睛顿时凉丝丝的。
许书许书,隔得老远,震天的喊声。
被喊到名字的人停下脚步回头,笑了。
宋储和陆域不紧不慢的走来,他们仨连同在法国的顾晟珉,四个人一块儿长大。
阿久本是跟着许书的,现在看见宋储和陆域过来想着要不要自己先走,宋储讨厌她,自己是心知肚明的,也没有必要当面碰到不然惹得难堪都不好,想着要怎么和许书说然后自己先跑。
远处的两人渐渐走近。两人一个白袄,一个红袄,个头不差什么,只是宋储比陆域结实得多,在宋储面前,陆域稍显得益发伶仃清冷。立刻打消,奇怪,起初觉得陆域有一点缺憾是因为自己愚钝以为他眼睛完全看不见,后来许书的话倒是让她觉得自己都傻气的过分,那个人只是视力很不好,但是也没到看不见的地步。她很想继续往下问,他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又觉得不该问这种问题,毕竟他们的关系也只是相知对方的名字而已,仅此而已。
“我刚刚还跟阿域前面的人,肯定是许书,就试着喊了一嗓子,结果真是你!”宋储嘿嘿直笑,一头乱糟糟的发很是张扬,桃花眼在一片白里面显得更加显眼,这个人的红色棉袄映着白雪,倒也是少见的好看,他一向自傲,但是的确是有自傲的资本。
许书亲密地搭上少年的肩,笑看陆域——“陆域,你今天怎么和宋储一起上学,你不是一向比他上学早的吗?”
陆域脸上依旧是温润的模样,只是感觉无法靠近,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是吗。
他穿着白色的鸭绒袄站在雪中,那雪色映了人面,少年黑发红唇,肤白若玉,煞是好看。
阿久静静看着他,想着这样一个人究竟什么样子才会灵动一些,而不是总是觉得是从画里出来的,周围自带难以靠近的保护层。
只是巧合。
陆域一边答话一边看着渐渐消失的身影接近小跑的速度,觉得有些好笑,裹得那么紧,些许是过不惯北方的寒冬吧。
倒是许书一回头发现自家的小妹不见了,冲着远处的身影大喊,阿久,你跑什么啊。
这丫头,跑什么,又没有谁能吃了她。
许书一边摇头一边往学校走。
宋储难得的没有接话,真是个死心眼的臭丫头,后槽牙咬的嘎嘣嘎嘣响。就算是他在学校里没有帮她说话也不至于一见面就跑啊。看吧,宋小少真会强词夺理。
许久觉得有些人还是躲着比较好,既然在班上都不说话,那私下就更不要接触了。
这些天家里学校过的倒也还是太平,时间久了,许家的人饶是再想念许锦到也会在阿久的面前避讳些,是可怜自己吧,阿久心想,毕竟一个无父无母的人可悲的有些过分。和许书的关系倒也没之前那么僵化,许书对人简单,没有美丑之分,只有善恶。他能够平静大度地对待每一个人。脾气也不客气,但是也未曾做过什么出奇出格的事情,也是许爷爷的骄傲。
可是,就是少年,却在圣诞节前三天,失了踪。
准确算来,从那一天清晨阿久起床之后就没有见到他。
爷爷问起的时候,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只当他有事,先去了学校,结果直至第二天,少年还未回家,打给陆域宋储,都说没看见,而许家阿锦住的地方却传来消息,说她也已经两天没回去了,家人这才慌了神,央了院子里的邻居和警察局,一齐去找。
阿久被留在家中看家。
她想着,觉得这件事实在毫无预兆。许书失踪的前一天还在说说笑笑,没有丝毫异常,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阿久进了许书的房间,一向干净的房间一片凌乱。刚刚,家人已经把他的房间角角落落翻了一遍,却未找到丝毫的蛛丝马迹。
阿久想到许书要是回来看到自己房间乱成这样,一定很不高兴,平日里他一向爱干净。
她决定帮少年整理房间。
拉开窗帘,窗外依旧白雪皑皑,抬头,不经意扫到了墙上的挂历。十二月份,用黑笔划了一道又一道,最后停在二十三日。
十二月二十三日,是自己爸爸,许书的伯父下葬的日子。
许书曾经告诉过她——自己的父亲被葬在B市最北边的一所小教堂,他生前的时候要是得了空总是一个人在那里呆的很久,每年他和许锦总是要去那里呆上一会。
教堂,对,教堂!
阿久穿上外套,便跑了出去。
出了院子,招了出租车,司机一听去北元教堂,摆摆手,为难了——“小姑娘,那边上了冻,路滑,难走得很这个天还是不要去了,不安全。”
“叔叔,我有钱,阿久从衣兜中掏出所有的零用钱。
“哎,我说小姑娘,我这把岁数还贪你一点儿钱吗?”司机是个耿直的皇城人,听见阿久的话知道,这个姑娘八成是觉得自己是一看天不好久要加价的那种司机,有些恼了。
“叔叔,你别气啊。”阿久急了“我哥哥在那里,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噢。小姑娘,那这样吧,我把你送到g村,那里离北元教堂大概还有两里路,路滑了些,车实在是过不去,但你要是自己走着还是能过去的,你看成吗?”司机也是个好心人,皱着眉,提议。
阿久猛点头,十分感激。
上了车“叔叔,快一点成吗!”阿久心中焦急,都已经两天没回家的许书到底现在是不是在那里自己也不是十分确定,只是觉得既然有了猜想的地方,也还是要去试一试的。
“再快,就开到人身上了!”司机乐了,觉得小姑娘说话有意思。
等到了g村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阿久给了钱,便匆忙向前走,司机从车窗探出头,对阿久大声喊着——“小姑娘,一直向前走,看到第一个拐弯的路标,往右走三百米就到了!”
阿久默默记路,挥手,笑着点点头。
“小姑娘,路上慢着点儿。”司机热心肠,遥遥挥手。
她已走远,并没有听到,只是在雪中遥望着着陌生的好心人,微笑着。
阿久本来对司机所说的路滑有了心理准备,毕竟雪积的也不少,天又冷路上接了一层厚厚的冰,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摔跤可是又觉得还是要走的快一点,在狠狠栽了几个跟头之后,却有些吃不消。就算是她穿的很厚,但是膝盖那里还是疼的厉害。
但是心中一直想着许书或许在那里,也就顾不得疼痛了。
万一,今年许书没来这里怎么办?
万一,许书不跟她一起回去怎么办?
万一,许书和许锦在一起,看到她尴尬了怎么办?
阿久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之后终于在夜路中摸到那里,全身上下已经被汗水和雪水浸透,衣服黏在身上,很难受。
阿久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个教堂,当初和爷爷来过一次,自己偷偷的有来过一次,这个教堂不大,但是设计很独特,干净温暖的样子。阿母啊,你在这里过的好吗,当初为阿母选墓地的时候,爷爷执意要选在这里,是因为这里还有父亲吗,阿久没问,她也不敢问,生怕听见什么会让她觉得难过的话语。她从不知道为什么阿母要带着还未出世的她离开自己的父亲,离开B市,去那么远的小镇上生活。但是有些话在许家就是禁忌,姜嫂很早之前就转着弯的告诉她,有些事情就算很想知道但是也不要问。
但是,这个教堂几乎快要荒废。毕竟,离市区有些远,而且不如其它教堂的规模。
这里,教堂的灯亮着,噢,不是灯,闪闪烁烁,应该是烛光。
阿久想要推门走进,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许书的声音。
她笑了果然在这里,心中放松安定起来。
“哥哥你说我爸爸能听到我们说话吗?”少女稚嫩的声音,温和清爽,语气中,却有着对对方的信赖。
“会的,大伯父灵魂在这里,他能看见我们的。”听起来温暖舒服的嗓音。
阿久想要推门的手又缩了回来。
现在进去,不适合。
让他们再多说会儿话吧。
“我爸爸生前最喜欢来这里,他工作很忙,也很少回来B市但是只要一回来就要一个人在这里呆上很久,许锦的回忆是有爸爸的存在的,阿久的记忆是没有爸爸存在的。
阿久嗓子紧的难受,只能用手捂住嘴巴。
爸爸,是一个多么温暖的词汇,只是她从没有一次机会看见过自己的父亲。
“哥,如果爸爸活着,他也会不要我吗?”教堂里温柔的女声有些难过。
那么,如果爸爸活着,他会欢迎她吗?
少年的声音有些发颤,轻轻开口——“不会的,没有人不要你,大伯父生前是最疼你的,你忘了吗?以前大伯父就算是工作再忙,也要回来看看你的,每次回来都给你买很多的礼物,还都是你喜欢的,对不对?”
“可是,爷爷以前也很疼我,他现在还是不要我了。”
许书声音有些激动——“阿锦,大伯父临终前和爷爷的对话我偷偷听见了,他跟爷爷一样,是知道真相的,他明知道你不是她的亲女儿,也知道他的亲女儿在小镇,他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偷偷调查过阿久的下落,但是却没有把她接回来,一直到去世都没有,也没有去看她一眼,不是吗?”
啪,她听到胸中什么碎裂的声音,那么冷的夜,那么炙热的伤口……
她静静从墙角滑落到冰凉的雪地上。
全身冰凉透骨。
阿久,阿久她念着自己的名字,眼角一片潮湿。
好难受,心里好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连自己的爸爸都不要她,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不想要她呢……
为什么呢……
她认真地当着卫久,被别人在背后议论没有爸爸的时候却没有办法反驳,因为他们说的是实话。
她认真的当着卫久,就算是只有阿妈一个人,她也很快乐。但是为什么阿妈也走了。
她认真地当着许久,被所有爱着许锦的人遗忘痛恨着却没有办法吵闹,因为他们没有错,是许久抢了属于许锦的所有。
她认真的当着许久,就算是知道许书和许锦在这里还是忍不住过来看看,看看许书在这里还好吗,没有被饿到或者冻到吧,但是却听到自己最不想听见的话。
这个世界,毕竟,先有许家小女许锦,后有许久。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过自己——为什么要存在……
为什么要明目张胆地存在?!!!
为什么阿妈走的时候不把她也一同带走,她有人生,有人养,却……没人要.。
那些人为什么总是顺理成章地把她随手丢进角落里。
那么难堪,像是垃圾一样,扔掉了也不会想起么……
陆域起初是想去许家看看许书有没有回来的,恰好撞见小姑娘风风火火的一个人打了车出了大院,他不知道许久要去哪里,这么晚的天也就跟着。只是没想到却遇见这样的事情。
“许久?”依旧是好听到无法面对的声音。
阿久抬起头,便看见了陆域,她想,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出现,体育课被砸到晕倒,是这样,现在哭的一团还是这样。
少年穿得鼓鼓囊囊的,帽子,围巾,手套,口罩,一应俱全。
阿久看到他,有些尴尬,垂了眉眼,收敛神色,
“阿书他们在里面?”少年指着教堂里面。
阿久点头。
“哦。”少年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帽子上的绒穗一晃一晃的,映着黑黑亮亮的大眼睛,竟然在雪中十分可爱。
“那咱们回去吧,陆域的声音,坚定的让许久一愣。
“去哪里?”阿久愣了。
“回家。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坐在地上”少年对眼前这个姑娘话语里显着些许的无奈,伸出手,轻轻把阿久从地上拉了起来。
阿久点点头,只想逃离这里,转身看了看教堂,也只是轻轻开口——“阿妈,再见。”
有些想说出口的话还是放下吧。再也不会妄想一些事,一些人 。
这告别费尽她所有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