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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暗月光 ...

  •   顾朝云情不自禁的开始回忆这惊世姻缘的开始。

      那日她在榜上查找他的名字,才暗自揣测他的长相模样便听有人叫他,猛回头,正见被唤作张东阳的玉树临风新科绿衣郎让人认了出来,几家争着抢着要拉他回家当女婿,尴尬的左右推辞手忙脚乱。

      男仆打扮的她见状灵机一动,高声喊道:“姑爷,姑爷,顾侍郎得知你高中,特意让小姐备了酒席为你庆贺!快回去吧!” 趁着众人怔住的瞬间拉了他逃跑。后来停下,她坦诚相告身世,他不可思议追问,俩人犹如他乡遇故知,整个下午在茶馆里前尘往事今生遭遇的说了很久,越聊越投机,几乎要相逢恨晚。

      分别时,他忽然问“你今年多大了?可许给人家?嫁我好吗?”。她一直记得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如繁星。她自然答应,比起盲婚哑嫁给毫无干系的陌生人,眼前知根知底两辈子的他是再好不过的良配,何况她来这里就是为了要和他们作家人的。

      这场婚姻的最初也许与爱情无关,但相处愈多,她愈能被他吸引,他成熟稳重,和活了两辈子心理年龄偏老的她并没代沟;他通古博今腹有乾坤,虽是古人却能平等待她、接受她、包容她的前卫思想,甚至偶有共鸣;而最重要的是英挺出色的他是这个时代少有的一夫一妻尊崇者,主动许诺得她为妻终生无妾,专情于她,绝不让她受他娘之苦。

      他很好,是她见过最出色的同龄男子!他也很合适,几乎可以确定他将会是她在这里遇到的最契合的伴侣。她喜欢这个人!尽管现在她尚不能说自己有多爱他,但她一贯相信细水长流天长地久,来日方长,今后他们有彼此一辈子的时间来论证这个命题!

      柔情蜜意在心底漾开,她怀抱玲珑,和从前一样轻抚着她的头发,听着她熟悉的欢声,脸却侧望向东阳,盈盈浅笑,换回他分外温柔的目光,只觉满身满心都是暖的,再没有丝毫曾经充斥自己的茫然孤寂感。

      气氛很好很暧昧!如果可以忽略这爱的电波里玲珑溜来荡去四处乱转的灯泡眼。

      玲珑心中多少有点儿混乱,一时弄不清大哥怎么突然就和自己的云姐姐好上了,虽然她很喜欢她当自己大嫂,但她更希望大哥婚姻幸福,不仅仅是为妹妹考虑。

      她悄悄观察东阳神色半天,心想大哥应该也是喜欢云姐姐的,否则他看向她的目光怎会柔的快滴出水来?!自己从不曾见他如此对待其他女子,比如那个死缠烂打的顾大娘子。

      “对了!云姐姐,你家的那个大姑娘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她缠了大哥这么久,大哥都不理她,就连你爹亲自说项也没用,如今大哥突然主动和你订亲,她在家有没有嫉妒成狂为难你?”

      顾朝云眉带娇嗔的瞅了瞅自己魅力非凡的未婚夫,打趣道:“人家少女芳心因他碎了一地,看我这横刀夺爱的罪魁祸首不顺眼也是应该的!本姑娘作为胜利者很有风度的接受失败方的凄凉攻击发泄,对她的小刁难大方的不予还击。”

      “我就知道这样一来你在家日子不好过,势必会受委屈!大哥你快把云姐姐娶进门吧!”护短是玲珑的家门作风师门特色,如今眼看“自家人”放在“别人家”受外人闲气,叫她怎能不着急!

      不想东阳摇摇头,眼带歉意和心疼的看向顾朝云,嘴里却无奈的说:“再等两年吧,现在不合适。”

      顾朝云体贴一笑,伸手轻戳玲珑脑门:“我都不急,你急什么?!还怕我跑了不成?我和你哥商量好的,我好不容易有了娘,要在家多留两年陪陪她。我不忍心自己早早嫁掉独留她孤零零的一人在那毫无人情味的顾府。至于顾朝霞,你们大可不必担心,我是可怜她才懒得和她计较那些小打小闹,我活了两辈子的人还能当真让她个小毛丫头欺负去?!踩到我底线,本姑娘自然灭她没商量!”

      十七瞅瞅着白衣的东阳和一身素服的顾朝云,叹道:“大哥,你的心意我明白,但你真的不用拘泥于此!我爹娘他们只会想看你早日成家立业!” 再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东阳执意晚娶两年的用心,他默默的在为自己爹娘守三年孝期。

      “再说就算你等得,也不该这样耽误顾姑娘!如今这情况,顾姑娘还是早日过门的好!你们不着急,干爹干娘师傅师母禾苗和我可都急的很呢!”

      他劝他的,东阳和顾朝云很有默契的只笑不语。

      “这次十七哥说的在理,心里有比什么形式都强!等满三年,云姐姐就近二十岁啦!你要她受人笑话吗?再说这么长时间,她不过门,我怎么能常见到她?!她什么时候能上山见师傅?!你们可不能忘了他老人家的救命之恩呀!…… 别拿你娘当借口!咱家缺啥就是不缺房子,你们赶紧成婚给我生个小侄女玩,到时候就可以借口外孙女想姥姥,把她老人家接来常住。”

      “玲珑,我和你讲过,生男生女一般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主要是取决于父方精子中的染色体类型,X型受精后发育为女胎,Y型发育为男胎。在它们生成时比例为一比一,故男女性胎儿比例的自然机率也应是相等的。另外父母的体质、心理、年龄因素,甚至交合受孕时的姿势都有可能影响胎儿的性别……”

      “噗……”请原谅一向风度翩翩举止优雅的新科进士公非常不雅的喷茶,虽然他比较能接受新知识新科学新思想,但还没胸怀广阔开放到未婚妻当着男人的面以如此直□□湛的语言给尚未及笈的妹妹讲生育常识而面不改色。

      他决定找个机会要好好和她沟通一下关于玲珑的教育问题,以及到底父母体质、心理、年龄、交合受孕时的姿势怎样有可能影响胎儿的性别。

      而脸很红的十七看着努力回忆思考生物学原理的玲珑,已经在考虑他是不是需要把自己单纯的禾苗妹妹和这个活了两辈子见多识广的未来大嫂尽可能的隔离开。

      顾朝云很满意,转移注意力的方法言论本朝她称第二就没人敢任第一!

      今日这顿进士公的庆功宴吃什么已经没人在乎了,吃饭的人才是最重要的!由正午吃到了太阳偏西,玲珑依旧闹着顾朝云不肯放,直嚷嚷要连在一起吃晚饭。东阳怕顾朝云回家晚了有麻烦,好说歹说才哄玲珑散席,亲自送她回家。

      从那天以后,玲珑找尽各种借口,隔三岔五的下帖子请未来嫂嫂过府茶叙。李汀兰夫妇爱屋及乌,对这个合他们全家脾气的准儿媳妇也是疼爱有加,直接接纳为一家人,充分给予这个庶出的缺乏家庭关爱的女孩春天般的温暖。

      现如今东阳弄来的好东西都是双份,有玲珑的就有顾朝云的,首饰衣料吃食玩物,天天不断送往顾府,他就差每日定省亲自跑去嘘寒问暖。在讨好未来岳父岳母方面,他出手也极为大方,彰显一代富商豪阔本色,各类礼物哄得顾家长辈对这位前途大好又知情识趣的女婿热情洋溢,就连本来对他小有怨怼的正室夫人都在糖衣攻势下含笑释然了。

      但是,这种局面没有维持太久,据说“前张府未来准主母”顾朝霞顾大娘子因张家上下的过分热情,以及玲珑兄妹待两人的差别态度,气上加气,直气的风中凌乱似魔似幻,她开始上窜下跳,一个劲儿的在他封建老古董爹顾侍郎面前搬弄是非,企图破坏阻止关系合法的恩爱男女双方正常而有爱的交往碰面。

      起初,看重礼教的侍郎老爷还真被挑唆的对未嫁女儿经常往婆家跑的状况有些微词,再次对顾朝云禁足。不出一月,玲珑出动她娘,准婆婆亲自去请准儿媳妇过府相聚,这让顾侍郎觉得倍儿有面子,不仅解除禁令,连带看朝云母女都分外顺眼,喜笑颜开。

      东阳他们努力做足面上功夫哄顾府上下开心,除了想朝云为此能在顾家少受委屈外,主要是盘算着怎样能把她带出府,和他们一起上山。

      自从王涂之知道了顾朝云就是云溶溶,迫不及待的想见见她,但因韩夫人旧疾复发不宜出行,唯有邀请他们尽可能的上山过年。

      十七和玲珑本来就打算带冯飞薖回山上的,第一个不能全家团聚的新年他不想离父母太远,而她答应了他们会永远陪着他的。

      近来,十七都在忙着清算年账、安排店铺各项工作、员工家丁年终福利调动等等琐事,时常熬通宵。以期早些弄好,腾出时间返山。

      玲珑除了耗顾朝云,大多数时间都和他在一起,照料饮食,帮手抄写计算。

      他在管理上算是新手,完全是边学边做,遇见拿不准的就问汀兰和冯琼玖,进展也算顺利,渐渐的熟练起来,而玲珑似乎也跟着学出了兴趣,直把账本当医书。她心细,发现好多小问题,一针见血,脑子也活,想出的解决办法常常事半功倍,看的冯家上下大呼果然是虎母无犬女,家学渊源尽得亲传!

      这晚玲珑从家带了点心来陪十七,出乎意料的见他没在书房挑灯奋战,坐在院中独酌,脚下歪歪斜斜躺着几个瓶子,看样子喝了一阵了。

      十二月的北风呼呼作响,天空还飘着细小的雪花,干站一会儿,人都要冻成冰柱,他却只穿着夹袄坐在石凳上喝冷酒!玲珑劈手夺下他手里的酒壶,恼道:“你才几天不咳,又忘了是吧!我白费这么大功夫调养你,你自己倒是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这是你制的五加皮酒,伤不着身,还能祛风散寒、舒筋通络不是?!别恼!” 他已经微醺,拉着她的手呵呵直笑。

      她不理他,用力把点心篮子放在他面前的石桌上,他立即自动自发的取出一块豌豆黄放进嘴里,“只有你待我最好,什么都想着我,还好有你。”

      玲珑睨他一眼,总觉得今天的他有点儿奇怪。“别在风里吃东西,回屋吧!”

      她还没说完,他忽然猛地将她侧身抱坐在自己腿上,细心的给她裹好披风,脸贴着她脑袋,大手裹着她的手。

      这下玲珑彻底蒙了,他今天是怎么了?从她十岁之后他就没这样抱过自己,平时也亲昵但不是如此亲密。

      还有,她不明白为何明明三四年前常做的举动,如今感觉会全然不一样,心里怪怪的,心跳都比平时快,到底是他俩谁别扭啊?

      “禾苗,别恼我。若你不理我,我就真的孤零零没人要了!你冷吗?不冷咱坐会儿,陪我聊聊天。你看,月亮多好!千百年来不管人间怎么变,它都不会变,高高在上冷眼往下看着……”

      玲珑靠在他暖烘烘的怀里,一脸迷茫的举头望明月。明月没有!风雪夜里,天上只有一圈氤氲朦胧的光,晦暗不明,凄凄惨惨的映着大地。她再回头看他,只看到一片光洁的下巴。

      十七五指拢成梳,一下一下的拆散抚乱了她盘好的发髻,“禾苗将来想做什么?”

      “我?和你们待在一起,闲了就帮你们看看账本打理生意,遇见救得了的就治病救人,闷了就上山疯跑几圈,馋了就猎些野味烤着吃……嗯,其实我是想说馋了上市集买糖葫芦吃,不过这得要先赚够钱!你又不给我买,还说没钱就没发言权!”

      他和她一起咯咯咯的笑起来,“买,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赶明儿咱开个糖墩儿场,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那你呢?你将来想做什么?…… 十七哥,其实孝期满了你也没准备去当那个内殿崇班吧?”

      十七没说话,沉默着,直到玲珑以为听不到他的回答时才幽幽开口:“曾经我以为我会和我爹一样成为最优秀的将领,保家卫国征战沙场…… 以后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也许守着这个家,教养好飞薖,就这样子吃饱无事闲散一辈子了……”

      “十七……哥……唔…….”

      十七猛灌了几口酒,玲珑刚要出声阻止他,他却突然俯身贴上她的唇,把酒渡进她口中,旋即离开。

      一股辛辣带着他的味道和温度在她唇齿喉咙间绽放,呛得她咳起来,忘了刚才要说的话。

      他不住的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仿佛刚才真的只是喂她吃了一口暖身酒,“乖,太冷了,喝下去身子暖和些。”

      何止暖和,玲珑整个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口酒烧了起来,直烧得她脑袋空空一片白,傻愣愣的仰头与他对视。

      “禾苗,一直陪着我,别离开我,好吗?”他收紧怀抱,不安的轻问。

      她还没回神,又有些迷惑,但直觉点头,一如既往,不对他说不。

      然后他笑起来,很高兴很开心甚至有些张扬的笑,好似得到天大的满足,手舞足蹈的朗声颂起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概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沈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咽,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她看着他,今晚的他,她没见过,今晚的事,她没遇过。昏暗的月光好像有魔力,把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她看不清他,只好看他说的月亮,还是暧昧不明的挂在天上,好像没变,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禾苗,你说我爹娘是怎么死的?怨谁?值得吗?”

      她不知道怎么答,这个问题她想过很多遍,答案有好几种,但都和今晚的月光一样,似是而非、晦暗不明。她答不出,只能再一次回抱他,无声安慰。

      他递给她一张小纸条:己亥,定州田重进入契丹界,攻下岐沟关。壬寅,契丹败刘廷让军于君子馆,执先锋将贺令图,高阳关部署杨重进死之。(初五,定州田重进入契丹地界,攻下岐沟关。初八,契丹在君子馆打败刘廷让军,俘虏先锋将贺令图,高阳关部署杨重进战死。)

      攻下岐沟关?执先锋将贺令图?死?…… 该哭该笑啊?

      她忽然想,才三天消息就到了他手中,究竟是谁这么快传讯?是那些在战场上助他的黑衣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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