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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我几乎忘记我和之谦在被警方监视这件事,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恍惚间听见对方说:“…英国警方合作,有证据显示你和另一位中国男子出现在车祸现场并匆匆离开——”
      “等等,”我打断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需要我们的目击证词,还是对我们展开调查?”
      那头沉默了一下,传来一声并无幽默感的轻笑:“英国警方要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是法国警方需要给英国一个答案。”
      阵阵寒意爬上我的背脊。
      给一个答案,给一个答案是什么意思?法国的司法制度是否公正我不知道,但就这件事牵扯到的外交关系和英国本地现今闹出的风波,加上正在展开的秘密调查,恐怕整件事并无透明度可言。
      我吸一口气稳住心绪,皱眉道:“这有些荒唐了吧,一切都是巧合,何况——”
      何况我们是中国人,甚至没有加入英国籍未曾对女王宣誓效忠,又何必来害他们的王妃?
      我没有说下去,只听对方傲慢地道:“是否巧合还需调查,只要没有证据,谁也说不准真相如何。”
      我不由联想到媒体常报道的法国警察对待嫌疑犯的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又是骇又是觉得好笑,几乎张口结舌,便听他继续道:“请你现在下来,我们可以和你的朋友一起找个地方细谈。”
      朋友?我啊了一声,忽地站起来:“之谦!”
      “那个国家地理获过奖的摄影师,是的,他的脸很不俗,多亏如此才很容易地被认出来。”
      这人语气近乎轻佻,让我感到厌烦,正要开口反击,话筒里隐约听见之谦的声音:“你们在配合英国警方调查是不是?有没有听说innocent until proven guilty,无罪假定?”
      那人答:“此案牵扯重大,目前无论哪方,都是有罪假定。”
      声音不大不小,是说给我听的,也是说给之谦听的,态度也好整以暇,似是胸有成竹,已经认定我俩便是头号嫌疑犯,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了。
      那人继续催促:“基于目前还不是公开调查,有些话在电话里也不方便说,请你下来。”
      我的大脑咔咔作响,手心沁出冷汗:被警方叫去谈话总不是好事,何况我们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清白,又是秘密调查,对方话语里恐吓之意味已经非常明显——怎么办?
      尚未待我做出回答,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闷响,那人随即大叫起来:“你干什么!?”
      我一愣,握住话筒紧紧贴住耳边,只听得有两个人的声音在大呼小叫,一个是那法国警察的诅咒声,另一个是拔尖了的少年音,天,是奥斯卡,他的声音简直又惊又骇:“伊利亚,你在干什么——”
      在听见之谦名字的那一刻我便顾不得那许多,扔下电话直奔下楼,扑出大门。
      拐角处的电话亭外站了三个人,之谦和一个陌生男人正对峙着,气氛简直一触即发,奥斯卡整个人几乎贴在墙上,一双大眼睛不停地转,嘴里喃喃劝着:“不要打,这犯法,不要打起来——”
      那陌生男人扬了扬下巴:“沈先生,你这是袭警,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是吗?”之谦似是毫不在意地笑笑,言语间已经换了流利的法语,“我倒觉得这是正当防卫!”
      话音未落,他挥出一拳,看得出没有用上十分力道,却很有声势,那警察闪身一避,撞到还开着的电话亭的门,哐啷一声。
      “沈先生,你在为自己制造麻烦!”
      我的眼珠都要掉下来:这是之谦么,生气时都不大声一句的沈之谦,居然在大街上公然袭击一个警察?
      不是不知道他曾受过武术训练,只是从未见过如此剑拔弩张的对峙,更何况——
      那警察反扑过来,之谦同样转身一闪,险些撞到奥斯卡身上,那大男生哇地一叫跳开去,直拉住我的手臂:“K!K!怎么回事!”
      我被他扯的五脏六腑都要掉下来,一时间动弹不得,待反应过来,之谦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抬起手擦一擦嘴角,像一只猎豹般优雅且具有杀伤力。
      “之谦!”我喊他,声音里带着些不确定。
      他看我一眼。
      那眼神似笑非笑,闪着几近野性的光,其中意味却再明显不过,电光火石间我明白过来:闹大!要将事情闹大!只有如此,我们才有可能在英国公众媒体的监督下受到公平的对待!
      此刻我实在感激这传说中恋人之间的默契,仅仅数秒,一个眼神就让我重新掌握状况,原本惊疑不定的情绪统统瞬间蒸发,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对策:
      “奥斯卡,”我沉声道,“马上回去,如果我们被警察带走,务必要帮我们挖出真相,明白吗?”
      这男生虽毛躁,却很明事理,并不多问,一点头,刷地闪得没了影。
      原本两人纠缠发出的声音已经引来了巡逻警察的关注,我借机佯装扯住之谦的袖子,大声用英文道:“不行,不能打!”
      之谦反过身推开我,我撞到墙壁,两个警察见状走了过来,一个拔高声音:“出什么事了?”
      那法国警察似乎很为难,正要开口说话,被我抢先:“我的朋友受到刺激——”
      之谦看准空隙再次作势要扑上前,被那两个警察拉住,一人一边,于是也不再挣扎,只是唇边带着一个藐视众生的笑。
      两个巡逻警察见他双眼有神,不吵不闹,倒有些吃不准,也不给他戴上手铐,犹豫着是否要将他带回警局,便问那个法国男人:“他是否主动袭击你?”
      对方似乎正在气头上,掏出警官证:“是,且不是简单的袭击路人,是袭警!”
      两个警察吃了一惊,待看清楚他的警官证,又变得为难:“你不是本国警察。”
      那法国男人气得牙痒痒,却又不能明说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只是指手画脚:“你们带他回去!带他回去,然后查档案!看看他是不是记录在案!”
      两个警察看看之谦。他一直看着我,不言不语,唇边依旧是那个淡淡的笑,身上还穿着质地上好的名牌白衬衫,且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根本是个君子模样,两人便很客气:“那么先生,劳烦和我们走一趟了。”
      那法国男人转过身,低声咒了一句,大意是嫌英国人太礼貌,又将矛头指向我:“你们给自己惹了很大的麻烦!”
      我看他一眼,并不打算答话,径自往前走。
      那人气急败坏,再顾不上什么风度,赶上来低声威胁:“你们会被拘留的,英国警方也早已备案——”
      “先生,”我停下来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说是代表法国警方,其实只是来探听口风的吧?”
      那人愣了一下。
      在之前的空档里我早已把事情的始末想了个通透,此刻不紧不慢地道,“如果真的要拘留我们,警方不会只派一个警察,还有,你大可以直接找到我家,没必要到了我的办公楼下还要打一个电话上来——”我朝他不无讽刺地笑笑,“你知道么,英国警方可比你们大手笔多了,他们派人监视呢。”
      说完,我大迈步地向前,拍拍那巡逻警察的肩膀:“你们警局地址在哪里?”
      见对方怀疑地望着我,我指一下警车里的之谦:“我是他的个人律师,有权替他辩护。”
      “律师!”那法国人大声嗤之以鼻,“他只是一家小报社的老板,还律师!”
      我不怒反笑:“不好意思,这家小报社的老板是伦敦大学法律系九三届毕业生,导师是简.亨德逊,毕业论文题目是论同性婚姻在英国是否可行,毕业后曾在DLA任职,欢迎查询。”
      两个警察看看我,从笔记本里撕下一张纸,抄了个地址,说:“请带上你的执照到警察局来。”
      那法国人鼻子几乎气得要歪掉,我却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向之谦点点头。
      之谦朝我笑笑。
      我知道他在笑什么,之谦去过不少国家,在非洲印度泰国都因各种各样误会而被拘留过,一两个文明世界的警察还吓不倒他,何况就目前来看,我们还是能够掌控局势的,就这点便让我放心很多。
      警车开走了,我丢下那个自命不凡的法国警察径自上了楼。
      刚进门就被一群人围住:“怎么样?到底什么事情?”
      我苦笑:“我们目击车祸现场,现在两边警察都找上我们,需要我们证明清白。”
      他们一个个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怎么可能,这太离谱了,他们什么时候展开的调查?”
      我做一个嘘——的动作,将大衣和钥匙收好,走到门口,又转身:“诸位,你们知道媒体的力量,若届时真的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办公室里的人皆又惊又骇地看着我,可这都是一帮人精,渐渐神情变得肃穆,都明白过来,便齐齐点头。
      唯有奥斯卡那小子,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嘀咕着问:“伊利亚呢,诶,没想到这么谦和的人被逼急了也会做出这种事——”说着眼睛瞟向我。
      我笑了:“你觉得比较冲动的应该是我对不对?”
      奥斯卡咳嗽一下。
      我拍拍他的脑袋,“可是若是出手的是我,现今被带进警局的也是我,一个地理系毕业的摄影师,要怎么才能救一个律师出来?”
      奥斯卡微微张了张嘴,眼里闪出崇拜的光:“我的天,原来如此,K,你实在——”
      我没待他奉承完就闪身下了楼。
      家里同样一片狼藉,我匆匆找到律师执照和两人的身份证件,幸好经过更新尚未过期,便直奔警局。
      前来接待的是一个印巴人,似乎有些百无聊赖,翻开本子说:“你是谁的什么人?”
      “以然,以然.柯,”我答道,“刚才被带进来个中国人,我是他的个人律师——”
      尚未等我说完,那警察啪地将笔记本合上了,抬眼看我,嗯一声:“你的朋友自称伊拉克,你便是他的个人律师伊朗,真是绝配啊。”(注)
      我一呆,随即轰然大笑起来:“他说他叫伊拉克?”
      那警察看我一眼。
      “我们已经给他做了尿样检查,并未发现违禁药品,酒精含量也不超标,请问,伊拉克先生是否有精神病史?”
      我笑得更厉害:“不,没有,但他有上好的幽默感。”
      我将我俩的护照给他看。
      那警察看了看我们名字的中文拼音,挑了挑眉,喃喃道:“原来如此,那我还是叫他伊拉克吧。”
      说着带我去后面一个小房间,打开门:“伊拉克,你的友好邻居伊朗先生来了!”
      之谦坐在桌子后面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又好气又好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走过去先给他一个大拥抱,之谦便用脸蹭蹭我的肩膀。
      “你现在也能耐了,”我说,“学会在警察面前开玩笑了。”
      “冷笑话体质是会传染的,你不知道么?”他无辜地看着我。
      那警察给我们端来两杯咖啡,干巴巴地说:“巴基斯坦在门外待命,有事请呼。”
      我干脆坐在桌上,靠着之谦,只是笑。
      “待遇不错,”之谦感慨道,“查了档案发现我在国家地理杂志上获过奖,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我嗤一声:“他们对于你我有可能谋杀戴安娜一事有何见解?”
      之谦就着我的手喝一口咖啡,舔舔唇,慢慢地说:“荒唐。”
      我又笑起来。
      “情况有变,你不觉得么?”之谦继续说,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警局缺人手。”
      “唔,”我点头,“刚开始他们或许担心民众要求戴安娜一事立案并给出一个满意答复,没想到过了几天大家最最关心的反而是皇室的态度。”
      “所以,”之谦呼出口气向后靠去,“我们暂时不用担心成为替罪羊了。”
      我只觉得整件事都荒诞无比,坐在那里一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只是捧着咖啡杯出神。
      半晌,我想起来问:“他们把你带到后,有没有问你什么?”
      “没有,看了档案,将我请到这里,说是要等上头来人处理。”
      我嗯了一声,“同样,现在我说是你的律师,其实那人根本没有查我的执照,恐怕以为我自投罗网,干脆统统关进来了事。”
      巴基斯坦在外面敲门:“伊朗伊拉克先生。”
      门开了,有个头发半白,看上去像是警方高层的男人走进来,似乎是我们正在讨论的对象,看见我散漫地翘腿坐在桌上的模样,挑一挑眉。
      “以然.柯和之谦.沈?”
      发音虽不太标准,但诚意犹在,我和之谦皆朝他点头微笑。
      他叹一口气坐下来:“目前局势很乱,相信两位也是明白人,所以,在无法证明清白之前,还要麻烦两位了。”
      这番话说得很是婉转,我们却都心如明镜一般:他也只是听令行事。
      “不过,”他顿一顿,补充道,“法国那边你们不用担心,那个人擅自行动,已经被召回。”
      之谦轻轻笑一声。
      “那么,”那个警察掏出笔记本,有些疲惫地揉揉眉,“例行公事,先请两位说一下事情经过吧。”
      我低着头沉默片刻,忽然开口:“我们要见大使馆的人。”
      “什么?”
      他似是吃了一惊,之谦也抬眼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些许讶异。
      我慢慢重复:“我们要见中国驻英大使馆的代表,我们是中国公民,在这里受到如此对待,有权要求大使馆出面。”
      那男人微张着嘴,半晌合不拢,终于啪地关上笔记本,站起身,点点头:“请稍候。”
      他打开门,和巴基斯坦先生说了两句,出去了。
      我在不自觉中呼出一口气,再看之谦,他正较有兴趣地打量着我:“哗,这下上升到国际高度了,不怕得不到公平对待。”
      我朝他眨眼:“你先想出来的对策,我只是把它提高了一个层次而已。”
      在英国这些年,从未劳烦过大使馆,每次路过也只是朝那面国旗行行注目礼,没想到时过境迁,今日需要搬动这方人马。
      其实我自己都不清楚叫来大使馆的人有何用处,只是经验及直觉告诉我最好做足各种准备,多一份帮助只有好没有坏。
      小小房间里静悄悄,只有两杯咖啡还在隐约地冒着热气。
      临近傍晚,大使馆里恐怕大多数人都已下班,抑或同样在为戴安娜奔忙,这件事的本身已经上升到国际高度,听说很快会在各国领馆放出吊唁簿,让世界各地的人签名悼念。
      这简直是一个多事的夏末,一切都不像真的,让人有些恍惚。
      我觉得百无聊赖,用手敲打着桌面,又转过头和之谦说:“今日第一次见识到你的好身手呀。”
      之谦笑一笑,黑亮的瞳眸里闪着说不出是否恶作剧意味的光。
      我忽然觉得我小看了他,是,我一直知道之谦身为国家地理的摄影师见过各种场面,却还是低估了他——我所见过的阴暗面尚还局限于文明国度,他却去过那些蛮荒之地,见过暴政强权,平时笑眯眯看似无害,其实心思一样缜密。
      之谦扑地笑出来:“怎么了,眼神这么崇拜,不,简直是狂迷。”
      我摸摸鼻子,凑过去吻他。
      墙角有架小小的闭路摄像机,但这不妨碍我们,他抬起头任由我由浅至深地亲吻,唇边隐约依旧是那个笑。
      半晌,他睁开一只眼睛:“这么崇拜我,那么,下次来切磋切磋?”
      我唏一声,“不行,就我那点自学的咏春拳,哪里敢,我们还是玩相扑吧。”
      之谦哈哈笑起来,肆无忌惮地掀起我的衬衫伸手进去,“就你,相扑?一头瘦死的猪。”
      “喂喂,好歹是警局,注意点影响。”
      我们似是毫无身陷囹圄的觉悟,有说有笑,直到咖啡冷了,巴基斯坦先生又进来给我们换两杯茶。
      资本主义国家,人权至上,这点待遇总是有的,何况警局里几位警察都觉着我们委屈,更加客气,我们便分外地悠然自得。
      我问之谦:“你是怎么和这法国人碰上的?”
      “从我们回到办公楼时他就在下面转悠,后来一路跟踪我去商店,蹩脚至极,”之谦耸耸肩,“刚看见我,还拿出我那张获奖通告的海报来对照呢。”
      我有些啼笑皆非,对法国警方的印象一落千丈。
      “你如何看?”之谦问我。
      “不知道,”我如实答,“先是一个装神弄鬼的特洛伊,又是一个法国独行侠,这世界简直乱了套了。”
      之谦微微笑起来,拍一拍我的膝盖。
      在理不清头绪的情况下,最佳的对策便是走一步看一步——于是我们皆不去多想,索性靠在一起聊天。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再次敲门,方才那个警察探进头来:“大使馆的代表来了。”
      我抬起头,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怪异,正有些疑惑,便见后面跟进来一个看不出是中年还是老年的男人,银白的头发,湛蓝的眼眸,笑眯眯,神情倒很和善,只是,怎么看都不像中国人。
      “代表呢?”我几乎是难以置信地问了句。
      “正是在下,Lucas King,”只听那男人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回答,“柯以然、沈之谦先生,让你们久等了。”

      --------------
      注:柯以然(YiRan)的发音和英文里的伊朗(Iran)相近。因为沈之谦知道那警察发不出他的中文名,便在这里讲了一个很冷的笑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敢问Lucas King是谁?那就是十年前的老爷子啊……哈哈哈
    周一至周四是论文繁忙期,大家耐心点,我的坑品还是中上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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