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玉清》春酒绿

5、第五章

　　第二日一早，桂玉一身布衣出门，也叫英娣同她一起赶回学校拿东西，拿完便要回去，看见身旁的英娣四处张望，笑着问道：“阿英很少出来？”

　　英娣知道要回去，也有些失望，说道：“以往没钱，阿爹总带着我周围去，宜家不同以往啦。”桂玉说道：“我带你去码头看一看，你回去后可不要告诉别人，不然连我也免不了要挨骂。”英娣惊喜道：“大姑娘讲真？”桂玉满脸笑意道：“当然。”说着便叫来阿四，叫他载去绣楼，告诉阿四两人进去买些东西，骗过阿四，桂玉便连忙带着英娣穿进小巷里，只跟着记忆里朦胧的线路走着，

　　英娣担心道：“大姑娘，我们这样能走到吗？万一走错，连阿四都找不到点算？”桂玉笑道：“不是你想要去看，你这样说，我可要回去咯，到时发现我们两个乱跑，你別想要机会再出门了。”

　　桂玉难得这样放肆，英娣想到能出去看到码头，心里的担忧也冲没了，全然跟着桂玉乱拐，两人跑出来一身汗，终于听到桂玉说：“到了到了！”英娣只觉一股咸香味扑鼻而来，只见桂玉把她拉出来小巷，喜道：“这里是骑楼，以前李姑带我来买咸鱼煲粥，我还记得，我话（说）我们一定会到的。”

　　桂玉笑着看向英娣，指着对面，“看！那便是码头。”英娣却是第一次看见桂玉笑的这样高兴，不由得看多她两眼，桂玉的发丝被汗糊在脸上，双颊泛红，相对以往的娴静，像是多了几分狼狈，英娣却觉得她好看的要紧，比码头的大船还移不开眼。

　　桂玉带英娣远远的看了船，便在小摊上买了两支麦芽糖，看着人们挤上码头坐船回去过年，已近中午，船家要回去歇息，街上赶船的人也少了，两人考虑要回去时，却见几辆军车开了过来，桂玉想拉着英娣躲开，英娣却好奇的观看着，问道；“大姑娘，那是谁家的车，怎么这般气派？”

　　桂玉不应，拉着英娣在一旁，避开人去。车上终于下来人，是几个穿军装的人，把道路围住隔开，桂玉看见一位眼熟穿着中山装的官员，正是早几年随父亲在宴席上见过的，约为某官，只是有点印象，紧接着在车上下来了一个人，桂玉微微一诧，段淮，未曾离开？见两人在人群中快速的寒暄几句后便分开了，桂玉咬着木棍，眼光扫过段淮离去的背影。

　　被士兵拦在一旁，看见个个士兵都真刀真枪还哪敢多言，只能站在一边，稍有怨言，不过尔尔噤声。不久便有人在前喊道：“码头停运，诸位稍请！”面前被打通的道路，续而走过几位师长少校，桂玉察觉人群越来越多，对英娣喊道：“我们快些走吧。”英娣便挡在桂玉面前，二人挤出人群，英娣喊着：“借过，劳烦借过。”桂玉紧跟在她身后，走到人群中央时，忽然肩头被捉住了，她被迫停下来，

　　英娣未曾知的直走。桂玉转头一看，竟是个未识的中年男子，实属庸相，旁边还站着一个暴牙男，见二人相视一笑，却是牢牢捉着她的肩头。桂玉挣脱不却，于是大声喊：“做什么！放开我！”只见那暴牙男嘿嘿笑一声，见面前人虽衣裳朴素，却不失个好容貌，又是孤身一人，心道捡到了宝。

　　低声对身旁说了句：“就搞掂这个。”便站到一旁去，混进围观众人中。桂玉心下明了，怕是落入虎口，见另一个男子对桂玉喝道：“你这死妹丁（死丫头），跑到这里来野，快跟我回去！”桂玉冷声道：“你混账！我本不识你，滚开！”

　　那男人仍旧演戏：“你阿娘病倒气都不喘了，倒在床上，养了你个没良心的狗屁！”旁人看见，便当谁家不知规矩的野丫头被教训，转头不理会，有的也乐图个热闹。只说英娣在前面发现桂玉不见之后，急忙赶回去，却见一个暴徒缠着桂玉，吓得变了脸，马上跑了过去，

　　骂道：“你个短命根！快放开我家小姐！”男人见忽然有个人跑出来，吓得一跳，也见是个姑娘，反应极快，对着英娣喊：“扑你个臭街！轮到你话事，定是你教坏我家的，看我不拿个扫帚撘死你。”英娣毫不畏惧，小时候跟阿爹过河，骂战不知经历多少。她拉过桂玉的手，骂回去：“真是冚家富贵！铲了根良心都被吃了，当街当众乱认亲戚，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桂玉听后忍不住心里发笑，

　　却见那男人发怒，伸手便去对付英娣，只趁他不备脱身，伸脚便踹向那男人，质硬的尖头鞋，踢到他腿上，痛的那男人倒在地上，她推开几步，拉着英娣跑出去，那暴牙男显然看见，一把她们拦住，大喊着：“造孽，造孽！反骨女打老豆，违伦理啊！真是看不下去。”

　　又想拉住英娣，英娣一手甩他一掌，痛得他哇叫一声，又在痛骂，纷纷与她们引来了些讨骂声。英娣挡在桂玉面前，那男人从地上站起来，扯着她们两个，暴怒：“臭娘们！快跟我回去！”桂玉见英娣满头大汗，一脸恐惧，冷着脸，

　　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英娣听后立即扯声大喊：“杀人啦！暴徒杀人！”他们还在拉扯喊骂，引起前面人群阵阵骚乱，甚至引来前面的士兵，不出所料，几个士兵跑来稳定，喝令，把闹事的几人一并捉走。桂玉与英娣和两个拐子带到前面的空地。薛平听到动静，皱着眉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士兵答道：“报告薛副官！这几个乱民滋事。”那男人忙躬身，用半生的国语说道：“官爷，对不住，家里小女不识事，惊扰了官爷，小民这就回去教训她。”英娣用广府话骂道：“你放屁！明明是拐骗子，口脚不净还配当我家老爷。”

　　那士兵喝令英娣收声，英娣当即红了眼。薛平狐疑的看了看几人，扫了几眼，命道：“交给巡捕房处理。”

　　“是。”桂玉忽然出声，“我要见段总司令。”一口标准的国语，薛平诧然的望了望她，桂玉心中犹豫不定，却还是开口重复一遍，此事决计不能闹到巡捕房。

　　那两个汉子也是茫然，却也出了声：“你当你是什么人！总司令说见就见，别再耍花样，跟我回去再说。”桂玉不理他，直直盯着薛平，薛平发声了，他问桂玉：“小姐贵姓？”桂玉道：“鄙陈，劳副官请见。”

　　薛平稍虑，只道：“稍等。”不多时，几人被带走到码头边上去，桂玉松一口气，求见之举全然靠赌，如今再赌段淮相助仅一艘客轮靠岸，薛平走出来，叫人拦住其余人，向桂玉做了个手势，说道：“小姐请进。”余人皆愕然，英娣不安的叫了声：“大姑娘？”桂玉对她道：“你且在此等等。”

　　随着薛平走进甲板，登上船舱。这是桂玉第二次见段淮，他站在栏边，逐波似光似影，投在他脸上，桂玉站在一旁，头发被汗附在脸上不自知，经过方才混乱满是狼狈。只见淡着面容，依旧疏离问道：“小姐此来有何贵干？”桂玉一愣，对上他的眼，心想二人既不相熟，这司令阁下瞧着又是冷清至极，求助他比去巡捕房更是难堪，心想自己怎会这么冲动，如今无法，只是吞吐地将方才遭遇述一遍。心中却是忐忑不安，盯紧了前人，只是他听后，却是罕见一笑，桂玉倒是惊异，

　　随即听他道：“小姐断定某肯买你这个情面，出手相助。”桂玉默认，半晌才道：“我是不能去巡捕房的，事情不能张扬，因此找司令相助，是下下策，也须为。”
　　“若然，为何有来此自寻麻烦。”
　　桂玉稍稍收了眼神，有些扭捏，道：
　　“我……来此是为了买咸鱼。”这话头转的让她难堪，
　　“哦，这样。”
　　她没抬头，却也听出他的笑意。多得自己，取乐他两回了。
　　他叫了一声薛平，吩咐几句，桂玉没细听，见薛平投来眼光，心中已了然，松下一口气，不想这样高高在上的司令也好做善事，只谢道：“司令相助之情，若有缘，谨当相报。”段淮却道：

　　“小姐谢早了，客来相求，段某处理，自是按某的手段，过程是否尽意，某不担待，至于结果，最好的结果便是无人再提起这件事，因而某有言在先，也望小姐见谅。”桂玉抬头，望见他薄凉的眼眸，心下万分猜想，最坏的过程，最好的结果……桂玉惊疑道：“此贼祸不致死。”
　　段淮扫她一眼：“既不想张扬，且勿埋祸患，又恐累死？小姐能想到更好的法子？”一番话，又恨又辣，两条人命当芥子，他偏长身玉立，语气疏淡，竟不曾有过悯意，她亦心凉。桂玉垂头，心下清明了，只道：
　　“还是劳烦司令派人到巡捕房知会一声，桂玉便尽早离去，不扰司令返程。”
　　一旁静默着，听他冷着声道：
　　“小姐大费周章而来为取个善名？”桂玉当即愣了愣，听出他的话，心里不禁难受，也恨此人冷淡到这种地步。

　　便脱口而出：“便当我来讨个无趣，借此二人来一窥司令，又自带善名，窃自痴妄，怜君独欢，可否？司令何须顾虑这样多，叫人一干打发去巡捕，眼不见岂不干净？”一番话说的又气又急，言后不禁噤声，十分懊恼，她陈桂玉身家相貌在广州城算是上乘，今日算被此人逼得自贬身价，她静默下来了，心中万分恼意，说声告退，转身便走。

　　一转身见薛平从外走来，心中大喊不好，见薛平走到桂玉声旁说道：“小姐不必费心，此事下属已处理好。”桂玉张了张嘴，有些难受，轻声道：“他们……怎么处理了？”
　　薛平笑道：“自然送去巡捕房了。”
　　桂玉疑道：“没有死？”薛平回答：“刑罚是交给巡捕房处理了，属下不敢越权滥罚。”
　　桂玉微愣，转头看向段淮，见他面容淡漠，扫了两人一眼。薛平越过桂玉，走到段淮身旁，说道：“司令，赵总长已经送走了，现在可是准备出发。”段淮点点头，转身进入客舱，留桂玉一人站在甲板，实在觉得自己实在是不速之客，她咬了咬唇，薛平走来说道：“小姐请回，司令已命属下送小姐。”做了个请的手势。桂玉面对着舱门，说道：“不管如何，我欠你个人情。”

　　桂玉看着那个背影，也不晓得他听进去了没有。便随着薛平走下船去。

　　最后是薛平派人送她回到骑楼附近。

　　她赶忙拉着英娣已最快速度跑回骑楼，好险，阿四还在，阿四一脸愕然的看着两人满是狼狈，桂玉只找了借口打发过去，回到陈宅，两人梳洗完毕才敢出来见人，英娣神神秘秘的拉过桂玉，说了一声：“小姐，新年快乐！”便从兜里掏出一封红包。桂玉睁大眼说道：“哪里来的利是？”英娣茫然道：“今日那个军官下车时给的，说是段总司令给小姐你的，但小姐你走的急……”桂玉更加愕然：“你怎么收了。”

　　英娣也已茫然相对，便说：“我也这般问他，他对我说，司令管这叫‘日行一善’我又听不大懂国语，便收了。”桂玉拿过红包，脸色不禁变红，哪里听不出来他在讽刺她，枉她走时一片好心相谢，憋屈了半晌，拍了拍英娣的脑袋，说道：“别说出去。”

　　晚上桂玉洗漱后回房，拆开段淮给的红包，里面的数目实在让她惊了一惊，心里更加恨英娣多手啊，心烦了一阵，随手把红包扔在一旁，又怕有人看见吗，连忙包好，只能收好在妆柜的箱匣里，早早的上床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