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桥上走十趟》看朱成碧2008

14、疑梦

　　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姝的母亲沈立舟一身雪青套装站在门口，眼光寒气逼人地射过来，先直打再绕圈。她巡视的速度和锐度看上去是常人的好几倍，她动作和神态的情绪分明将半年来精心的和解丢到九霄云外！姝抖了一下，把手中的毛绒狗抱得深一点，不敢再和母亲对视。她白色公主睡裙上洒满的蓝色小花也悉悉遂遂地响，想要在这五月下旬的夜里凑紧些取暖……姝不由自主并拢了足尖，咽了口唾沫——不管怎么样，她没什么可以装神弄鬼的。然而栗紫门框塑定着母亲的瘦长身躯，工整的发髻上是黑丝网套；门内瑟缩着怀抱玩具的十九岁女孩——姝觉得这简直就是个天造地设的审问场景。这种场景怎么样也要从你心底里盘剥点隐私出来。
　　“小姝！”沈立舟像是刚回味过来目前的两人关系，身体松弛了，表情也松弛了，她在暗地里迅速酝酿柔和一些的表情“呃……怎么还没睡？”
　　“等妈妈回来。”姝低着头，看着足尖“作业写完了您还没回来，我就多上了半个小时网。”
　　“哦，以后还是控制上网时间好么？——今天接了好几个酒会订单，不得不催着工人连夜加班。”沈立舟忍不住用手握嘴，打了个哈欠，笑着说“再过几个月又是万圣节，感恩节，圣诞节，忙也忙死了。”
　　她在用朋友式的交心缓解刚才造成的沉重气氛。
　　“妈妈累了，早点休息吧。”姝尽量堆起厚厚的笑来，表示领了这份和解的情“我猜您快回来了，放好洗澡水了。”
　　“真是个乖孩子，怪不得舅舅那么疼你，今天打来电话通篇谈的全是你回国的趣事。”沈立舟伸长手臂，抚了抚姝绒乎乎的脖子，把慈母的微笑拉得意味深长“我当时正忙，哪天有空一定听完。”
　　“舅舅只说了我么？”姝被抚弄得不舒服了，暗地里拿脊骨跟妈妈的手指错着劲儿“他后来又打到家里来了，跟我，跟我说了一件事，让我等您回家再告诉。”
　　“什么事呢？”沈立舟算是放过女儿了，收回手带头朝门外走“我先去洗个澡，一会你下楼去客厅，咱娘俩倒在沙发上说说话。”

　　换好了家居服的沈立舟走下楼来，缓缓地左手结腰带右手拨散头发。她的耦合色长睡袍上大胆地挑起玫瑰紫的石竹，压着一寸宽紫缎边。她两肩垂下丰厚长发，略偏着头，手指插进那面棕色绵软的瀑布里，随梳随走。惬意慵懒地走着；细眉凤眼，菱红小嘴地走着；右颊压在石竹的翎状花瓣上，浑若不觉地走着；分明把铁花栏杆的楼梯款款地走成了一幅卷轴画。正在弯腰挑选唱碟的姝直起身来，撩了撩碎发轻轻“哦”了一声。音箱里幽幽流淌出《初恋的地方》熟悉缠绵的旋律来。
　　沈立舟正好走到女儿对面。她马上低下头，双脚交错，左掌按住前胸，随后抬掌划了个弧，绅士地微笑道“我能请你跳支舞么？高贵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