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6年》司空镜

3、关于十八岁

　　她在镜子里对我说：“今天，你成年了。”
　　——题记

　　壹

　　18岁的今天，艳阳高照。

　　我站在树阴下，看风吹动眼前的刘海。闭上眼睛的瞬间，黑色的睫毛覆盖上皮肤。被汗水浸得晶莹的脸，手背擦过，粘住几根发丝，留下一条阳光的残迹。

　　2006年的夏至同以往的夏至一样，阳光，树阴，汗水，还有若隐若现的笑容，以及那延长了的白昼。
　　18岁的夏天，与往年没什么不同。
　　桂林这个在我眼里放大了18年的南方小城，依旧青山绿水，大团的白云，湛蓝的天，阳光刺眼。
　　世界不会为18岁而改变。而我自己，亦不会在这一天突然长大。

　　成长的日子，我们记不清，也看不见。

　　贰

　　曾经设想，自己，在18岁那天，爱上一个人行走的岁月。

　　一个大背包，经年的牛仔布磨得发白。

　　背包里塞满物什——

　　一本地图，用粗糙的麻线穿在一起的地方，有蓝色或红色的水笔在上面勾勾画画，铁轨变得模糊，城镇的名字大小排列着，黑体严肃而显著，日日夜夜走过的荒野，变成大片大片的空白。

　　一个钱包，里面有我所有的积蓄和一张出生3个月时的黑白照片。
　　我是个不大喜欢存钱的人，并且记性不好，屡屡因记错密码而一头扎进一堆烦琐的手续中去。因此，我带现金，一张一张灯红酒绿的钞票，一枚一枚掷地有声的钢蹦儿，沉甸甸的，让人觉得无限安全。当然，一旦被盗，我即现入困境，穷困潦倒，落魄街头。然后明了，提防被盗的心情是一种多么奢侈的享受。
　　出生3个月时的照片，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肥嘟嘟的脸，眼睛因为灯光而格外明亮，显出清澈的光泽来。仅因为喜欢那双眼睛，便将其带在身边。常坐在一个陌生城市的灯光下，看着这个新鲜的城市交通线上像血细胞一般流淌着的一辆辆车，车灯照在脸上，目光迷离，眼镜反光。然后会突然地拿出照片，盯着那双眼睛，告诉自己：“这双眼睛已看够这里，咱们该上路了。”

　　一个MP4，一个手机，一台笔记本电脑。功能齐全。消磨路途上睡不着的时间，让家人继续拥有追查自己行踪的权利，让自己不至于忘了还有一个自己所熟悉又不了解的世界，并且在应急的时候可以换成现钱。

　　两台相机，一台数码，一台光学。
　　一个相册，记录一路上眼里的风景，亦记下了相机消损的寿命和无数废弃的胶片。

　　一包无花果，18年来不曾厌腻的零食。
　　神说：亏待自己的味蕾是一种罪孽。

　　鞋和衣服一向常换常新，亦经年累月。
　　在黄土地上行走过的鞋底，在被霓虹娇宠的灰色城市里一点一点化作尘埃，灰飞湮灭。
　　衣服在城镇沾染上的尘埃，一点点抖落在被地图遗忘的露水和茅草上，变成黄土，养育一方。

　　叁

　　在人群间磕磕碰碰了18年，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些人只能成朋友，有些人只能当爱人，有些人只能作敌人。
　　就像我们用竹叶吹哨，用竹节做筒，用竹笋炒肉片。
　　不可张冠李戴。
　　因为竹叶吃来苦涩，竹节会割伤唇角，竹笋容易破碎。

　　肆

　　18年来，祝福过多少甜蜜的情侣，几个月后记述时只能加上“貌似甜蜜”的修辞。
　　18年来，安慰过多少失意的怨妇，几过月后记述时只能加上“另觅新欢”的备注。
　　18年来，有多少人笑着跟我说，他们相信爱情，所以我也应该相信。
　　18年来，有多少人哭着对我诉，爱情多么虚伪，所以爱情只会伤人。

　　18年了，我看过了多少被所谓的爱情烧得面目全非的“青春”两个字。

　　我不是不相信爱情，只是真正的爱情，我还没找到。

　　伍

　　该跟17岁说再见了，该跟童年说再见了。
　　再见是个美好的词语。
　　因为，真正的离别没有声音。

　　2006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