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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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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实倒运,你说这好好儿一个端午,反给他下了半宿雨,只浇得我连喝酒的心思都淡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不见了司空摘星,陆小凤便硬拉着西门吹雪在竹林里闲逛,一面与友人大倒苦水。
但认识陆小凤的人都知道,要陆小凤不饮酒,便好似要西门吹雪弃剑,司空摘星不窃一样,白话罢了。
所以他此时嘴上不停抱怨着,右手里却还拎了只酒坛,坛口残余的封泥上隐约能瞧见半只盘凤花押——这四方城主府上还不曾有谁指给他去酒窖的路,也不知他这酒到底从何而来。
西门吹雪并不搭言,陆小凤也早给这人冷淡惯了,只顾自己说个没完。青竹间小径几转,竟通向片幽清去处,空地上摆了张无束腰的花梨霸王枨条案,白衣男子背朝二人,案几上平铺一张泼墨山水图。
陆小凤这两日与此人熟稔,于是腆着脸凑到近前去瞧,罗浮亦不避讳他,只从架子上拣了支狼毫勾线。
于是怪石嶙峋,松柏虬结,便皆在这一笔间;另有惊鸟腾空,盘旋林上。寥寥几笔,一幅山景已形神兼得了。
陆小凤抚掌大赞:“好画!”
罗浮搁下笔,自旁边取了白帕净手,口中闲闲道:“哦,陆大侠以为何?”
陆小凤顿时语塞,他这是外行人看热闹,只要能瞧出纸上画的是山是水、是鱼是鸟,嘴上就叫一声好,哪里真说得出个子丑寅卯来。
西门吹雪却已踱至他身后,沉声道:“吾观此画者,不过‘鸟鸣山更幽’一句而已。”
“甚佳。”
罗浮欣然取一紫毫小楷,将此诗题于画上空处,自案前退数步,复又端详。
他今日装束与此前并无太大差异,只于腰间佩一玉白长剑,剑身修长,并无纹饰,唯无形之气萦绕不散,未出鞘则可少觑其锋。
当是时,竹枝疏落,日影跃然其间,斑驳坠于素衣之上。男子长身立于修竹侧,光华内敛,然则羲阳难掩其辉。
如鉴名剑。
西门吹雪心下浮动,昨日那种鼓噪又翻涌上来,较前时愈烈,再难压抑。罗浮似亦有所感,仗剑侧首而视,便隔一层白纱,犹能觉出目光炯炯。
西门吹雪上前一步:“——阁下用剑?”
“正是。”
“愿请一战。”
“然。”
寥寥数语,只教陆小凤脑子里嗡的一响,乱糟糟好似做了个水陆道场,稀里糊涂只疾呼一声“使不得也!”,便侧身隔在他二人之间。眼角睨见红影幢幢,却是罗敷也自另一边赶到。
罗敷较陆小凤晚来一步,只落于罗浮面前挺身翼之,一面骇笑道:“你们这些大男人,便只晓得以兵刃论英雄,刀剑无眼,倘若真伤着了哪个可怎得是好?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还是先顾着正经事要紧。”
她这一拦身法极为精妙,见此,西门吹雪双眼亮了亮,握剑的手更紧上几分。
然则罗敷手中无剑,西门吹雪自然不会和一个女人动手,四方城主亦不肯与自家妹子为难。
见这二人身周剑气渐歇,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如蒙大赦般吁了口气,才发觉背心已被冷汗浸得透了。
与罗敷一道的还有昨日在花厅里见到的府中从事,那男人像他主子一样是个寡淡性子,又似是有些文人风骨,不屑于与罗敷及陆小凤等人凑在一处顽笑,此时也就垂手立于林间小路上。
陆小凤与那人不熟,只问候了罗敷,又问:“我看罗姑娘像是从院子那边过来,路上可瞧见了司空摘星不曾?”
“司空……可是你们一起的那个朋友?”罗敷支着额角想了一刻,冲陆小凤点点头,“方才我早课毕,回屋时正瞧见他开我妆奁上那玲珑锁,念着这门手艺大约是极费神的,便不曾扰他。”
原来司空摘星这次不仅跌了个大跟头,摔倒时顺道还捅了个大篓子——陆小凤想放声大笑,又实在觉着有些失礼,只瞪着双眼,直把整张面皮都憋成酱色,半晌才转过气来说一声“得罪”。
“左右只是些女儿家的物什,司空大侠喜欢那只锁头,拿去练手便是,有甚么要紧。”
……
听这两人尽将些有的没的说了半日,韩从事终是不耐,蹙了眉头从旁打断:“姑娘休要打诨,方才嘴上说得好,怎的眼下又将正经事抛诸脑后了?”
又上前一步朝罗浮叉手道:“大人,前时陆大侠托府上寻的人,似是已有些眉目。”
陆小凤乍闻此,面上喜色掩也掩不住,一时间四条眉毛都飞扬起来。便好似遭逢连日阴雨,忽的见了太阳。
他此时也顾不得与人家不相熟,扯着那韩姓男子手臂一叠声直问:“我那朋友现在何处了?可是好得很吗?”
罗敷见陆小凤这副猴急模样,不禁失笑:“你那朋友如今身在北方城池,自有贵人相助,未曾有损伤。倒是你们随身携的那块玉虽然能遮掩阳气,但出得我大兄治下此城,不知还能留得几成效力,不如由我——”
“名簿五百六十七,转生册三十六……”韩从事小声叨念。
“——由我大兄与你们同去,也好有个照应。”罗敷话锋一转,恹恹摆手道,“那人是我昔年一旧识,待我修书一封,与信物一并与你,他见信后自有分说。索性吾辈二人关系并非十分亲近,正是连问候也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