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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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朝，谢子息去寿安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不过三十多岁，正是女人的好年华。她乌黑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微翘的小拇指上戴着金色护甲，端庄地坐在榻上接了谢子息递给她的茶杯。
她还年轻，身姿曼妙，姿容绝艳，却并不失威严，脸上的神情带着高高在上的冰冷，即使是面对亲生儿子，也并未现露出一丝温情，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磨了十七年，她早已经戴上摘不掉的面具。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爱她的儿子。
太后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将茶盏重新放回桌上，两根细长的手指捏着茶盖扣下，发出吧嗒一声脆响。
“皇帝，你对盛斯年……有些过于倚重了。”她的目光仍是看着那茶水，一分一毫都没有分到他身上，声调不紧不慢地道，“你是皇帝，可不能让一个奴才踩在头上。”
谢子息也同样没有看向太后，他目光转向窗外，看着那葱茏绿意，淡淡道：“母亲，儿臣信任他。”
太后道：“信任，也是要有度的，最起码，应该是双向的。”她轻轻转动手指上的护甲，“哀家听说，整个京城的兵力甚至连锦衣卫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这未免有点太过放肆。”
谢子息把目光收回来，“母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太后抚了抚整齐的鬓发，“哀家也知道朝中现在无人可用，可不管怎样，我朝的武将总不能让他盛家一家独大。过几日，武举和科举也该开了，皇帝不妨仔细挑选几个合心可用的人才，军队与兵马总还是要掌握在皇帝手里。”
谢子息苦笑道：“儿臣明白了，是儿臣不孝，劳烦母后为儿臣挂心。”
太后握住谢子息的手，女人特有的柔软温暖传递过来，谢子息抬头，见他的母后正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希望皇帝不要嫌哀家唠叨……”她说：“哀家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又年纪大了，免不了要多说上两句。”
谢子息道：“儿臣知道母后是为儿臣好。”
太后握了一下他的手就松开了，因为皇家身份，母子两个总做不到如寻常母子间亲密。太后停了停，又道：“皇帝这个年纪，也该充盈后宫了，选秀的事择个日子就办起来吧。你父皇在你这个年纪，你都出生了。”
她看着谢子息，目光悠远，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你今日在前朝收了那一对姐弟，母后其实有几分高兴。你总算是长大了，通了人事，不再像小时候就知道瞎胡闹了。”太后的声音透出几分如水般的温柔，“母后可还等着抱孙子呢。”
谢子息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也知道在太后眼里沉默就等于默认，却不想去解释什么，又坐了一会儿，就推脱有事，离开了寿安宫。
他派人去传盛斯年，却得知对方去了郊外的训练场，要等到晚上才回来。他也没有叫人去催，而是去处理自己积压下的政务。他并不着急，两个人分离了这么久，就算他不找他，到了晚上盛斯年也一定会来。
只是，谢子息手一沉，干净的奏折上就多了一个墨点，恰好点在一个人名上。
这是异族呈上来的礼单，那个名字，正是那个猫眼儿少年。
他看着被墨污了的名字，对盛斯年晚上是否会来又不确定起来。
后宫无人，晚上用完了晚膳，谢子息又去找太后说了会儿话，见天色已晚，就让夏安提着灯走在前头，在御花园中闲逛。
走了片刻，一个小太监走过来对夏安低语了几句后退下。夏安提着灯走到他跟前道：“陛下，盛将军来了，正在寝宫等着皇上。”
谢子息仰头看了看半悬在空中澄澈皎白的月亮，目光在灯下摇晃的人影处停了停，道：“那就回吧。”
进了屋，就见盛斯年靠在椅上就着烛光看书，显然是沐过浴，穿着白色的单衣，头发松散的垂在胸前，神情颇为专注。
他没打扰他，去后面沐浴，等收拾妥当才凑过去，贴着他的耳边道：“在看什么？”
盛斯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兵法。”
“好看么？”小皇帝委屈的说道：“你都不看朕。”
盛斯年放下书，像抱孩子似的将他抱在怀里，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会？”他说，眼眸深沉，“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夜夜入宫，可不是为了看那几本破书。”
谢子息抓住他的手，亲了亲他修长好看的手指，显然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像小猫儿一样窝在他怀里。
这样祥和的气氛总是维持不了太长时间。
谢子息懒懒开口道：“今日殿上那个少年——你还记得么？”
“记得啊。”停了片刻，他的头顶传来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陛下当初可是很喜欢那一对儿猫眼呢。”
谢子息仔细看着他，发现盛斯年是真的一脸带着笑意的平静，不带半丝虚伪。
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这件事。
谢子息眯起眼睛，“你不吃醋么？”他说：“我的意思是，这个人是我们上一世悲剧的导火索不是么？”
他不再说朕，他希望这能让他的大将军对他坦诚。
“不，你不明白，陛下。”盛斯年摇了摇头，“这个少年从来都不是你我悲剧的起点。我们的矛盾从一开始就存在，并且不可调和，无论有他还是没他，你和我的上一世都注定会是一个悲剧。”
谢子息心口有些发凉，“你什么意思？”
盛斯年道：“我的意思是，既然陛下从来没爱过那个少年，我又何必把他放在心上呢？”
谢子息和他拉开了距离，他皱起眉头，指尖烦躁的在桌面上划动，“从你出征回来，你就很不对劲。”他说：“你不再咄咄逼人和朕针锋相对，你这么大度体贴，事事为朕着想，简直像是——不再把上一世发生过的一切放在心上。”
他说：“我不明白，出征这件事是你提出来的，而我也满足了你，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这个样子不好么？”盛斯年的声音依旧轻柔，他目光柔和的看着他，甚至没有一点动怒的痕迹，“陛下，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
“我确实爱您，这份爱本来就是错误的不该存在的，尤其是——我们还有那么一个糟糕的开始。”他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爱您，说实话上一世的您可真是——糟糕透顶。可是，既然爱上了，我也不会像个懦夫一样地去逃避否认，我对您的爱，是我们上一世悲剧的起点，也应该是这一世悲剧的终点。”
谢子息艰难的说：“我不明白。”
“简单来说。”盛斯年道：“我虽然爱您，而您现在可能也对我有几分好感。可这能持续多久呢？您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您早晚会喜欢上别的人。到那时，您会厌弃我，讨厌我，甚至杀了我。”他顿了顿，“我愿意接受一切可能的结局，只是无论在哪一种结局里，我都不可能同陛下相伴白首。我是一个武将，身上旧伤暗疾无数，是否能活到下一秒，下个月，下一年，我都不知道。所以，陛下您宠着谁，喜欢谁又或者真心爱上了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他抬手滑过皇帝的眉眼，“只要在我爱您，我需要您的时候，您在我身边就够了。”
空气凝固了很久，直到谢子息被头发浸湿的单衣逐渐变干。
他喉咙干涩，隐隐作痛，努力了好久才发出声音，“朕是否娶亲，是否有皇后，是否和别人厮混，你都不在意？”
盛斯年说：“我说了，只要我需要您的时候，您在我身边就可以了。您是皇帝，怎么可能不娶亲呢？”
“那你呢？”谢子息紧紧盯着他，“盛老将军仅剩你一个独苗，你想必也是一定要娶亲的吧？”
盛斯年摇摇头，“我不会。”他说：“我爱您，所以做不到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这让我很恶心，让我觉得我根本对不起上一世的我自己。”
谢子息彻底离开了他，他后退几步，站在盛斯年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盛斯年，你根本就不爱我。”
他喉间胀痛，声带像是被撕裂重组，每说一个字都痛彻心扉。他却面上露出一个讽笑，流畅的，阴郁的，漫不经心的说，“知道么？你才是最恶心的那个，你爱上的分明就是你一厢情愿的爱情，是你求而不得的妄想，而你却把这一切强加在朕身上，让朕来为你买单。”
“朕上一世不算什么好人，可你又高尚到哪儿去？”
谢子息抿了抿嘴唇，十指捏紧，又从牙缝间迸出一句话，若是仔细看就能从他的眼眸深处看出几缕茫然，“你不是朕认识的那个将军了，朕就不应该让你出征，就算你谋反也好，怎么样也好，连一丝这样的念头都不应该有。朕问你，你把朕的将军丢哪儿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第 5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