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莴苣公主》原澜

5、第五章

　　夕阳的光辉铺洒在伊莲恩铂金色的秀丽长发上，她那镶着银线的裙摆波浪般铺散开来，皇室家族的鸢尾花十字纹章在裙摆上熠熠生辉，使得她整个人都仿佛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在贵族云集的圣保罗神学院，伊莲恩能占据至高的王座、拥有无数拥蹙者，绝不仅仅因为她的皇室血脉，更是因为她的倾国美貌。在她十二岁第一次出现在国宴上的那天，就以她精致绝伦的容颜震惊了整个邻国的使者团，也让人们理解了为何她的皇兄皇姐会如此珍重万分的把她保护在深闺里，直到她度过最容易夭折的年龄才准许她在众人面前露面。

　　——这样美丽宝贵的小公主，她的一切任性都应该被原谅，她的一切要求都应该被满足。

　　此刻，她睫毛微垂，目光落在了一处空空的座椅上。立即有人注意到了她视线的方向，便笑着岔开话题问道：“加西亚伯爵的公子马上就要加入我们了，可罗曼妮娅公主却不知到哪里去了，我已经三个星期没见过公主殿下了，你们呢？”

　　“不会是患了什么重病吧！”尼莉莎轻轻捂住嘴，做出一副担忧的姿态，引得大家纷纷闷笑。

　　谁都知道罗曼妮娅公主绝不是因为生病才逃学的。自从三个星期前，他们指使侍女在她的休息室的卧床上放了一只死猫，她就再也没来过学校。更放肆的事情他们也不是没干过，比如偷走她的睡衣挂在广场的雕塑上，在她的桌子上用钉子订上破碎的虫子；直到现在，她那只被摆放在角落处的凳子上依然残留着无数欺凌的痕迹。罗曼显然也清楚她在学校里会受到什么待遇，一向很少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最近干脆就彻底消失了。

　　同样被贵族的学生们尊称一句公主殿下，然而罗曼妮娅和伊莲恩之间有着云泥之别。

　　原因很简单——罗曼妮娅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而是皇帝的侄女。她是个被“收认”的公主，她的亲生父母实际上分别是先帝格尼薇尔女皇以及逝世十五年的西利亚侍卫长。

　　暮流帝国无人不晓，在位的兰瑟大帝的皇座来自于十五年前的政变。在那场政变中，格尼薇儿女皇被迫退位给自己的弟弟，效忠女皇的亲卫队在两个月内被屠戮殆尽，属于女皇一切势力都被连根斩除，女皇自己则就此失踪，唯剩两个五岁大的孤苦伶仃的孩子。而大权在握的兰瑟大帝不知是感慨自己造的杀业过重还是另有其他打算，竟然将女皇的两个儿女过继到自己膝下，并保证他们的一切待遇与自己的三个儿女平齐，这一举动使得一时之间整个帝国都在传唱皇帝的仁慈事迹。

　　可无论当时收养这对孤儿时使用的修辞多么感人涕下，都改变不了罗曼妮娅是亡国之女的事实。

　　没有父系氏族的力量做剑，便无法震慑来敌，没有母系氏族的权势做盾，就失去了最后的庇护，罗曼妮娅的身份比之庶民更显低贱。可皇帝十五年前的一个赦令，便迫得学院里的贵族子弟不得不在明面上向她低头，称呼她一句“殿下”，这对于那些心比天高的学生来说几乎是一个耻辱。

　　如果罗曼妮娅选择了恳求伊莲恩公主的保护，从此依附于这个尊贵的妹妹而活，他们可能还不敢有什么实质上的动作，可事实正相反，这个阴郁古怪的黑发公主不知何时竟激怒了素来温和的伊莲恩。

　　端雅柔和的伊莲恩公主也并没有明确表达出对罗曼妮娅的厌恶，只是每次当罗曼进入她的视线内，便恰到好处地蹙起眉头——

　　再没有比这更有效的催化剂了。

　　自那以后数年，围绕着罗曼妮娅展开的是一场群鸦的狂欢。无法无天的贵族子弟们终于找到了排遣无聊的方式，将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侮辱之事发泄到了她身上，将这个已经近乎失去了一切的女孩再次踩入深渊。

　　这可比欺负一个平民的孩子有意思多了——毕竟，这个女孩终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公主。

　　“你们说，尊贵的罗曼妮娅殿下要过多久才会回来？要不要赌赌看？”梅丽奇家族的小男爵隐秘的微笑着提议。谁都知道，这个苍白瘦小的年轻爵爷一向是欺凌者中最积极的一个，此刻也是一脸眉飞色舞。

　　“至少到下个学期吧！”

　　“半年！”

　　“不会再回来了吧！”有人立刻回道，引来不少附和声。圣保罗学院里因为遭遇欺凌而就此消失的学生并不少见，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一些落魄的三流贵族。

　　“三个月。”伊莲恩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以一种贵族小姐特有的缓慢语速轻声道：“我邀请罗曼妮娅皇姐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她已经收下了我的邀请函。”

　　人群静默了片刻，所有人都开始快速的转动脑子。思考这句话带来的巨大的信息量倒在其次，更重要的任务是尽快接上能讨公主欢心的话。

　　“我记得，罗曼妮娅公主不是拒绝参加以您的名义举办的任何庆典么，怎么忽然……？”杰西子爵试探着问道。

　　伊莲恩的眼前一闪而过那张漠无表情，好像永远在警惕着别人的靠近的脸，嫣红的嘴角逐渐上翘起一个弧度。

　　“我猜，她似乎是想请求我的庇护。”

　　“这……”学生们面面相觑，一方面觉得罗曼妮娅做出这样的选择显然是情理之中，一方面又不由得可惜失去了这样一个稀有的玩物。

　　“那……您的决定是？”

　　“看她这次的表现吧。”

　　似乎对这样的谈话已经感到了厌倦，伊莲恩说罢便站起身，身后静候的侍从立刻为她扶起裙摆，学生们也连忙纷纷起身让开一条道路。

　　在所有人的簇拥中，公主转身错步，礼仪一分不差的向教室走去，小巧的脸庞挂着的是被十几个嬷嬷仔细纠正过的，连角度都完美无缺的笑容。

　　罗曼妮娅，伊莲恩心满意足地默念着皇姐的名字。

　　这么多年过去，你是时候该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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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华彻底敛入忒弥斯山脉的峡谷之中，漆黑的夜幕追随而至，笼罩了整个帝都。

　　城西，黑石城堡。这座率属于罗曼妮娅公主的古堡拥有着超越帝都其它所有城堡宫殿的悠久历史，同时也拥有着与它的年龄相衬的苍老和破败。它的上一任主人正是退位已久的格尼薇儿女皇，传说格尼薇儿整个不受宠的少女时代都居住在这里，直到她以军事家的身份崛起并开始她长达八年南征，这座古堡也就随着她的离开被废弃。

　　女皇失踪之后，黑石城堡便做为遗产被罗曼妮娅继承。

　　城堡共三层，包括一层地下室。夜幕降临后，整个城堡都陷入一片漆黑，反而是地下室依然灯火通明。

　　空旷的四角形地下室中，两个男子仗剑而立。

　　一丝风都没有的空间里，却让人感到空气在逐渐缩紧。两人的注意力都无限凝聚在对方身上，只等着对方在长时间的对峙中出现一个微小的破绽。

　　忽然，壁灯里烛火微晃，棕发的少年毫无预兆的发动攻势，剑刃闪电般刺向静立的白发青年，正是在帝国广为流传的“刺剑术”！无声的奇袭刺破空气，让人感觉时空都像是在这一刻被缩短，剑尖刹那间就递到了白发青年眉心之处。

　　然而白发青年面色不改，像是早已预料到了少年的攻势。面对破空袭来的寒刃，他甚至不闪不避，反手将细剑垂直地面一刺而下。这样一来，在少年的剑尖接触到青年眉心之前，他的脚背势必会被细剑贯穿！

　　少年挑眉，眼中闪过赞赏与兴奋的光彩，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奇诡的角度错步避开青年的绝杀，随即便毫无停顿地展开第二轮攻势。地下室里一时剑芒闪烁，呯呯碰碰金戈交错的声音不绝于耳。

　　同为刺剑术，少年身手矫健，攻击多变，将刺剑灵活快速的特点发挥到了极致，而白发青年却将刺剑生生使成了平稳而凶狠的阔刃剑，一招一式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凌厉。

　　数十招过后，一直脚下未曾动过的白发青年忽然眸光微闪，瞅准少年收招的间隙猛地欺身上前将距离缩至极短，少年一惊，正想退后，却被青年用剑柄对着肩膀一记重击，刺剑应声脱手。

　　“嘶——”少年捏住肩膀，痛的半晌说不出话。

　　这时，忽听一阵孤零零的掌声自地下室门口响起。

　　“好剑法。”

　　地下室门口，一个黑头发的少女一边拍手鼓掌一边走了进来。她看上去十八九岁年纪，穿着一身没有任何任何装饰的宫廷长裙，长发随意披散，白皙的脸颊隐藏在烛光明灭不定的阴影里。

　　听到少女的声音，少年顾不得肩膀疼痛，立刻单膝跪下行了一个骑士礼，恭敬地称呼道：“殿下。”

　　白发青年则并没有像少年一样跪下，而是仅仅向公主微微颔首，垂下的刘海缝隙间，锋锐的双瞳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少女，像是要把她的一切都看穿。

　　罗曼妮娅没有搭理白发青年窥视的目光，径直走向半跪于地的少年，向他伸出手。少年愣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捡起地上的细剑双手奉上，罗曼妮娅接过剑，毫不温柔地随手拍了拍少年重伤的肩膀：“一边呆着去。”

　　少年被罗曼一拍被梅洛重击的伤口，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委屈地起身退到一边。

　　“梅洛军团长，”罗曼垂下视线，剑尖自上向下划了一个剑花，“请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