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空空》熏风普渡

93、打探

　　柴荣皱起眉头，见玄朗如此紧张，不禁对二人关系有些好奇。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看样子颇有几分手段，在外偷听许久，然是自己都没有发觉。再则，此子被发现后，神色并无慌张，反倒有几分稚子的懵懂可爱，实在有趣。
　　“罢了，先起来吧！既是爱卿的旧识，朕相信其中或有误会。”
　　上位者的反应让玄朗欣喜若狂，赶紧一把摁了空空一同磕头拜谢，待起身又细心地帮贼小子整理好衣冠，那副亲昵的模样，叫柴荣瞧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爱卿啊~瞧不出你在家竟这般婆妈！”
　　此话听着好似嘲弄，语气里又透着一股子欣赏。玄朗愣了愣，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笑道：“陛下莫怪，末将这义弟生于江湖，自来不晓得什么规矩，臣担心他冲撞，故而……”
　　“行了行了！朕还不知道爱卿你么？何必顾那许多虚礼！”柴荣摆摆手，不以为意，转脸向空空笑道：“喂！小子，你叫什么？”
　　对方的招呼一点儿也不庄重，倒是十分像街头的放浪公子，空空知他全当自己好玩儿，遂随意笑道：“启禀陛下，小子名叫陆空空，原本不过江湖中一游侠，今儿因随着赵将军入伍，大概可算做您军中一小卒。”
　　“哦？你是游侠？不知师承何派？”
　　“算不得什么名门大派，门中几代单传，祖师爷便是唐末的侠客空空儿。”
　　“空空儿？你是说唐末那个‘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的神偷？”
　　“咳咳……陛下，盗亦有道，这‘偷’之一字还是……”
　　“是是是，是朕失言了~空空儿之神术堪为奇谈，为人又颇为潇洒，朕往昔还以为是世间传说，未想竟真有其人。今日得见空空儿后人，是朕之幸也~”
　　柴荣受郭威的影响，骨子里也带了一丝江湖气，年少时也曾想仗剑江湖，如今虽此志难全，然能得见侠盗空空儿的后人，忍不住复燃一腔豪情，兴奋难抑。
　　玄朗见二人相谈甚欢，不禁放下心来，然转念一想空空的性子，又不免担心其被朝堂俗事所累，于是侧身将人隐隐藏于身后，向柴荣请道：“陛下，既然此间都是误会，夜色已深，不如容末将先带义弟回去严加管教，往后断不会再有冒犯天颜之举了！”
　　如此护犊子的举动十分好笑，柴荣玩味地看着两人，念及空空儿后人的本事，一个冒险的想法闪过，忍不住笑道：“爱卿先不忙，朕还有一事想与陆少侠商议。”
　　正值战时，若要要事相商，还能有什么？
　　玄朗想起之前与陛下商讨之事，不禁心头一紧，忙忙请道：“陛下，吾义弟年幼下山，平身功夫自保尚难，又是个江湖小子，不懂什么国家大义，陛下若有妙计不妨选贤能者进，空空怕是难当啊！”
　　这话说得十分谦卑，就连贼小子也被贬低得极为不满，然而他被人藏在身后，又确实不晓得这军中规矩，故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某人背后瘪瘪嘴，枉自委屈。
　　然而，且是如此恳求，上位者也只是不以为然地笑笑，也不理睬护人心切的兄长，只对这空空笑道：“小子，可知今日汝私闯朕的营帐犯下的是什么罪过？”
　　“嗯？罪过？陛下您不是说误会吗？”
　　“不过，朕是说此事实乃误会，然而此不过朕一家之言，断不可轻代国法。且，军中律法更甚，若朕带头妄为，他人叫人知晓，岂不难以服众？”
　　此话一出，惊呆了底下两人。
　　玄朗暗暗心惊，原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陛下竟又任性反口，这该如何是好？
　　空空见好友脸色越来越不好，自己也知道闯了大祸，顿生出一番“一做事一人当”的豪情来，问道：“敢问陛下，草民之罪自有草民一己承担，望陛下明鉴勿牵连他人！”
　　柴荣笑眯眯地点点头，非常高兴对方上套，道：“汝之罪当然得由如自己承担，朕亦不是昏君，晓得是非明辨，朕念及汝与赵将军情同手足，不愿降罪于你，故而指条明路，希望汝将功抵过，不知可愿？”
　　玄朗一听这话，感情陛下早就把坑挖好了，不禁为空空捏了把汗。他本想代为推辞或干脆毛遂自荐，然而看陛下那态度，恐怕势在必得，自己多言怕无甚好处。
　　陆空空没有吭声，呆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于是柴荣又添油加醋道：“你若实在不愿，朕也不便强求，只是身在军中，便不好再说自来自去的话。既然是赵府推介，法有明确，赵府当然也有责任，朕虽然不忍却不可乱法，君可明白？”
　　得，分明已经开始威胁人了。
　　空空最重义气，这招一出，便是玄朗也进退两难。柴荣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两只小白兔，心中窃喜：正愁选不到合适的人选取打探打探对方情况，此子既然送上门来，就莫怪他不好好利用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也容不得人不同意了。
　　空空好不容易才点了头，当即就被皇帝安排下许多“重任”。
　　“此番，朕念在汝并无细作的经验，只需你打探到两件事。其一，北汉总兵马大致多少，大约如何分布？其二，契丹可无增援？可无骑兵？”
　　这两件事，说来容易实则极难，谁都晓得知己知彼之道，故而军中最难探的便是兵力部署。
　　此次，北汉号称十万之众，纵使没有这么多，柴荣也十分想知道差距如何，届时也好应对准备。
　　陆空空不清楚皇帝的盘算，唯一发愁的只是人那么多该怎么个数法~天知道黑压压一片有多少人，而且还得分其中有多少契丹人。
　　或许是猜到了贼小子的顾虑，柴荣笑笑道：“无需太过精确，你只需数帐篷就好，值夜散兵都在哨台或者一小队十人巡逻，其余兵士一个帐篷住二十人，副将无人一帐，主帅独住，只要帐篷数的不错，应该八九不离十。另外，你若是能找到洗马地，将战马数报一个回来。至于契丹人，远征在外应该会派骑兵，都是一人一马，他们的马与中原不同，个高雄壮十分好认，只要看清了马，骑兵数就估得差不多了。”
　　此话说得简单，问题是哪有那么容易找得到数的清。玄朗撇撇嘴，无比怨念陛下这般欺负可怜的空空。待到两人扭扭捏捏领了命，他赶紧将贼小子拉到一边，嘱咐道：“此去探查不可逞强，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敌营中多得是高手，全身而退才是正经，那些什么帐篷啊马啊，估个大概就好。”
　　空空听他这么一说，不觉好笑，故作惊异道：“怎可如此？陛下之命办不好可是要杀头的，吾倒没啥，关键是此番牵扯到赵府上下几十口，哪里能马虎！”
　　玄朗一听，顿时急了，瞧了瞧贼小子的脑袋，恨道：“哎！你懂什么！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好好记着！千万别伤了自个儿！”
　　“为什么？陛下是你什么人？如何会听你的？没事儿~说得轻巧！”
　　“嘿！你这小子！我哪时骗过你，总之陛下那里我自有交代，你只顾管好自己吧！”
　　空空听到这话有点不乐意，心中明知玄朗是对自己好，可是想到那军中传闻，还有两人之间的亲昵，不免生出些好奇来，忍不住问道：“玄朗，你跟我说实话！为何陛下会待你如此不同？卿，区区亲兵小将，竟得陛下单独召见，常人想来都会觉得不妥吧……”
　　空空琢磨着措辞，越说越觉得胆寒，到最后眼睛都低到了尘埃里，不敢看玄朗的表情。
　　问出的话像雨滴落入泥土，静静的没有回应。贼小子心虚得后悔，恨不得将那些不信任的话吞回肚子转身逃开。
　　糟糕了……玄朗好像生气了……
　　空气凝结，将两人之间的尴尬放大，一人只顾慌乱，一人只顾茫然。
　　最后，终是某人温柔太过，一声轻轻叹息之后，大手狠狠地揉上空空的毛茸茸的脑袋，咬着牙笑道：“你呀！天天在想什么呢？！”
　　此一言，算是解释又好似没有解释。
　　玄朗潇洒地掀掀衣袍先一步离开，空空望着他的背影，忘了跟上。
　　军中之事，他或许已经习惯讲一半留一半，不是不介意，只是没必要。玄朗知道空空性子单纯，所以才敢当面问自己，这一点既叫他酸楚又叫他开怀。
　　少年将军苦涩一笑，将自己隐在黑暗里，拳头紧握，指尖陷进肉里。所谓流言，不过因为当下的实力还没能配得上当下的恩宠，何必得了“便宜”还卖乖？
　　夜已经深了，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新的一天，他悄悄回到休息的营帐，没有太多时间品味伤春悲秋，更没有精力哀叹人心险恶。
　　风中，树影婆娑，画出一个个恶魔的样子，罩在边境之上，张牙舞爪。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构思新书，小天使们喜欢看什么题材呢？给熏风一点建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