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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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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玩法新鲜,四周瞬间跟着哄闹起来。只有荷官听完,神情有点不显露的慌张,眸中也闪烁起来,片刻之后才梗着脖子硬撑道:“好!开就开!”
荷官伸出手去,正要开第一个瓦罐,不想却被空空一把摁住。
“荷官儿,急什么?我还没说第一个是无还是有呢?”
这倒也是,若是猜东西,自然要先说结果,荷官儿被空空摁住了手,有些尴尬,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过去,这才稳下心神等着对方的结论。
空空微笑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微微张嘴,笑道:“第一盅,无。”
话音一落,摁住的手也轻轻卸力,带着荷官的手掌将瓦罐打开,果然,下面空无一物。
紧接着是第二盅,这一次尤为关键,若是猜对了,第三盅自然不言而喻,若是猜不对……这时候,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大家凝住了眸子连眼睛都不敢眨,看着少年带着荷官的手掌慢慢移了过去。
此时的玄朗已经紧张地忘记了呼吸,他自然是相信空空的本事,然而市坊之中能人也不少。趁着周遭没人注意自己,小公子悄悄在宽袖中握紧了匕首。任是如何也不能让空空受辱的,若是这一盅错了,他就第一时间掩护人跑。
然而,漩涡中心的黝黑少年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对四周之事好似全然无觉。一双眼看进荷官仓皇的眸子,闪烁中带着一点耐人寻味的嘲弄。
“那么,第二盅……”
低低的起音勾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少年无所谓地微笑,连同声音里也裹了层潇洒,他嘴角勾着,闲适的仿佛身处自家花园。“那么第二盅,也是无。”
这一声后荷官的动作明显迟疑了,他的手迟迟不开,怕是有猫腻在里面。空空早料到他会如此,摁住的手掌微微施力,愣是带着荷官将第二盅开了。
果然,还是没有。
结果揭晓,剩下那个也没必要开了。人群中瞬间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纷纷嚷着荷官赔钱。
此时荷官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像吃了哑巴亏,愤愤从怀中摸出一把铜板扔给少年。
空空也是常在江湖上混的角色,自然知道给人留点余地,于是也不清点,只是冲对方拱手一礼,收好铜板叫上伙伴转身消失在集市里。
玄朗跟在伙伴身后,满心满意全是佩服。他一时看看钱袋,一时看着空空傻笑,过了好久才赞道:“空空,你刚才太帅了!”
被夸得不好意思的贼小子随意摆摆手,他没有跟身后的傻小子说这其中关窍,只是很不以为意地说:“这种赌局本就是骗人的,也就你这傻小子才当真。”
这么一说,玄朗立刻有点不服气,追问道:“不会吧!我看得很仔细啊!分明没把都看运气,哪里作假了?”
空空瞧他越发认真,不由得笑道:“那荷官前手快后手更快,哄你还不容易。”
“不可能!”小公子仍是不相信被骗,“刚才看了那么多局,都是有来有往,有输有赢的,分明是考人眼力,赌人运气啊!”
贼小子无奈了,只好摇摇头认真解释:“赌钱这事儿,我还真不该带你来玩……就算是你,怕也听过,凡事赌博一事无论大小,输者居多,越赌越输的更是比比皆是,难不成你真以为是他们眼力差运气差么?”
“这……”
“赌博一事,赚的不过是人的侥幸心理。那些荷官、庄家,大多会些旁门左道的功夫,输赢都在他们一念之间。”
但是这么解释玄朗还是有些不确信,他自小习武,一般的手段哪能轻易瞒过他,而且若是真像空空所说,刚才那荷官为何不施展手段赌赢呢?
许是看出了对方的疑惑,贼小子实在有些无语,他拍了一掌小公子的榆木脑袋,好笑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刚才那三个盅早被荷官掉了包,其实每个里面都没东西,我若不使功夫摁住他的手,让他没机会在开盅时作乱,输的绝对是我们!”
这话说得直白,玄朗被震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道:“竟是如此!那你为何不开第三盅,直接破了他的奸计,免得再害旁人?”
空空没想过这个问题,一下子愣住。他自小随师父在江湖中闯荡,行为思维都是按模子学。师父常说江湖中行事觉不可太过,无论对方是谁遇事时都需留几分余地,与他人方便即是与自己方便。
话是这么记的,到底为何却不明白,如今被玄朗这么刨底一问倒是尴尬起来,他挠挠头,难得有些语塞,哼哼唧唧半天最后也只能敷衍道:“哎呀,大家出来都是混口饭吃,何必非黑即白嘛!你就别纠结了,走走走!咱拿钱吃肉去!”
玄朗还想说点什么,可是看到空空明显不悦的表情最终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
江湖有江湖的规则,庙堂有庙堂的惯例。然而这些规则和惯例多是旁人讲予他们听的,不知道是对是错,也不知道哪里对哪里错。大人们总说,“这些话都是为了你们好,千万要谨记。”可是少年郎毕竟不是没有想法的阿猫阿狗,他们有脑子会琢磨,终有一天会讲出自己的道理。
胡闹太过一时忘了时间,眼见着夕阳西斜,玄朗这才想起自己贪玩过头了。
“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规规矩矩的小公子一想到家里的严父悍母双脚就哆嗦。
“至于么?不过晚了一会儿难不成还能被活吞了?”贼小子无父无母无法无天,只觉得自己这好友懦弱得很,提到回家竟比让他上刀山下火海还恐怖。
“哎,你不懂……”玄朗赶紧整理起自己的衣衫,又仔细抹抹嘴上的油渍,“若是你得空游历到洛阳便知,我们赵家家训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加之我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乖小妹,这趟回去屁股指定得开花!”
空空一听,瞬间忆起自己当初挨的那些板子,不由得感动深受,一手摸着屁股,一手催促道:“哎呀呀,那你还费什么话!赶紧回去罢!”
玄朗点点头,万般不舍地与同伴告别,刚走出几步,又掉过头来,欲言又止。
贼小子见他模样,不晓得又是哪里惹了这小公子感伤,忙问道:“怎么不走了?你不是赶急么?”
玄朗愣了愣,过了好半天才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个,空空,咱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觉得咱俩投缘,所以也不问你意愿单方面就与你结了兄弟,之后也没好意思问你联络方式,这次……”
空空听他说得委屈,觉得顶不好意思,他本来很自卑自己身份所以不愿与贵公子接触,倒不是不喜欢对方,谁知道竟引来这样的误会,终于肯定玄朗这小子与其他那些贵公子不同。他是真心与自己结交,抛开身份地位,只当是同龄孩子一般平等尊重,着实是自己多想了。
“玄朗,这事儿怪我考虑不周,天天这么飘来飘去确实难找。这样吧,你把这玩意儿带身上,若是想找我就到汴州城中心的那棵大榕树下吹一嗓子,不出半柱香功夫我指定赶过来!”说着便提上来一只精致的竹哨。
玄朗兴奋不已地接过,郑重收入怀中。脸上笑开了花,只道今日得了这小玩意儿就算回去挨上几板子也没什么所谓了。
“空空,这是不是说往后我们就是真的朋友了?”
“朋友?”
贼小子第一次听人同自己这样说,一时间无措地仿佛小姑娘。他脸上发烧,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等到对方待不住再问时才勉强点点头,不好意思道:“你若是不嫌弃,自然是……”
“太好了!空空,你是我在汴州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好的朋友!”
诚挚的笑脸被印在傍晚的云彩里,一阵陌生的温暖淌进贼小子的心,这是他第一次被外人尊重,无论江湖还是俗世,人们往往以貌取人,单看他这身寒酸的打扮就却之千里,只有玄朗……
“空空,你放心,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
小公子一步三回头地慢慢消失在远方,空空挥着手直到对方的身影全然不见才转身回到自己孤独的世界。
滴答……
有一滴泪滑过脸颊,最终隐在咧开的大笑里。
“傻子……”轻轻一声叹息,听不住句中主语。
陆空空仰望了一眼天空中绚烂的云霞,第一次发现夕阳居然那般美丽。霞光温暖地包裹住万物,因着人心的感受更加热烈。
“师父,徒儿也有朋友了!”
贼小子笑得骄傲,随后纵身一跃再次隐于市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