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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赌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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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半大的孩子,再大的愁苦也不过一瞬功夫,加之又有好友安慰,那点子委屈几乎就要消散殆尽。
“你平日太忙,我也不好拉你出来同玩,今日难得有空,不如跟着小爷出去浪浪?”贼小子滴溜溜着眼睛带着笑意问,神神秘秘的狡黠样勾得人心痒。
玄朗今日逃学出来,已是犯了平日不敢犯的大罪,回去之后肯定少不了一顿打,于是心里一横,想到自己来这汴州城数月,竟无一日能任他好好玩玩,索性全然不顾,点点头豪迈道:“全凭陆小弟安排!”
没有哪家的孩子不爱闹的,两个混小子一拍即合,三两步又蹦又跳便去了汴州最繁华处。人声鼎沸、暖风怡怡,凡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无非天下之奇。玄朗瞪大了眼睛贪婪地张望,哪里像个大家公子,惹得贼小子屡屡轻笑。洛阳之美在于景,汴州之美在于人。市之鼎盛,物之充盈,这些都是玄朗从不曾见识过的。
“你呀!就是出门太少了。今时并非集日,看到的也不过寻常景象,若是赶着那日商贾开集,光是酒就有千种,肉亦有百味,瓦肆评书、教坊歌舞……到时万千繁华,你不得看傻了?”
身边的人太没见识,惹得贼小子空空越发嘚瑟。他手指颠儿上转着紫金葫芦,神情飞扬地带着某人走街串巷,好似这天地之间从无阻碍,无趣不得无法无天,那潇洒模样瞧得玄朗羡慕不已。
两人畅玩了半日,竟没有一丝疲惫,待到正寻下处好玩时这才发现荷袋早已空空如也。
玄朗掂量着手上那几个可怜的铜板,面色微红,“空空,实在对不住!我……我就只有这么点儿了……”
空空从他手心里接过铜板,忍不住也跟着叹了口气,他是贼小子身上没钱是常事,可玄朗好歹一个将军公子出门竟这样寒酸,实在叫他始料未及。
“看样子,咱得去赚点小钱花花了。”
“怎么赚?”
问到此处,陆空空突然哑了。既然是妙手赚钱法子自然不会光明,他虽自诩游侠,身上确实也有点功夫,可惜当初入错了门派,哪里不好非入了“窃”道。虽然祖师爷在江湖上甚有些威望,修到了“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的地步,可说到底这本事总归上不了台面。所以,为了凸显自家与寻常扒手的不同,游侠空空一派大多不贪不恶,除了危急时偶尔盗点富庶余钱吃饭,多数时候还是靠一身武艺闯荡江湖。
不巧今日,便是陆空空最危急的时刻。
自上回去光禄大夫府上盗冰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施展过“乾坤挪移”的手段,反正他居无定所亦不讲究衣着吃食,活成怎样都无所谓。只是没想到,今日会遇上逃学出来的好友,义气一起便忘了自家窘境。市井与江湖不同,凡事还得讲规矩,哪能任性妄为,那般挥霍自然会囊中羞涩了。
然而,这光天化日的,就这么施施然跑到哪家去偷也实在太不像话,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个傻小子,一不小心怕是容易坏事。
正是难堪时,街边一点喧闹声引起了空空的注意,原来有人在赌钱,这个是他的强项!
“哈哈!天公果然待吾不薄啊!”
贼小子抚掌大笑,一不留神就钻到人群最前头。跟在他后头的小公子玄朗不知所谓地挠挠头也跟着挤了过去,等到凑到中心才发现是猜石子的游戏。
被围着的那人坐在地上,他身前倒扣着三个瓦罐,规则极其简单:各人压钱后,荷官将一粒石子对已扣入某个瓦罐中,然后快速与另外两个变换位置,待到再次停歇,压钱者便猜石子现在的位置。若是对了,庄家赔两倍压底儿钱,若是错了猜的人的压底儿钱归庄家。
玄朗挤到空空身边,双眼盯着瓦罐应接不暇。这虽是市井最常见的赌局,无奈小公子实在没什么见识,每一局终了都忍不住连连惊叹,惹来同伴一阵白眼。
“空空,这就是你说的来钱法子?要不我们也试试?”观过几局之后,虽说大部分都是庄家得手,可也有厉害的看官得了不少便宜。玄朗捏着手上的几个铜板,拿出一个来忍不住兴奋地跃跃欲试。
然而还未等他上前,身边的好友竟一把将他拦到身后。狐疑时,贼小子向前迈了一步,潇洒地朝摊上扔了几个铜板,虽然不多却是两人此刻所有的家当。
玄朗没想到好友会这般豪气,一时间也跟着忐忑起来,赢了自然好说若是输了……两人怕是连口水都没得喝了。空空许是猜到了玄朗所想,投了银子回过头来神秘地对同伴眨眨眼,胸有成竹似地笑了笑,仿佛证券在握。
如此一来,玄朗再不好说什么,只得悄悄捏紧了拳头,心中默念了数遍“菩萨保佑”。
“压好了我可就开始了!”
荷官不屑地瞟了一眼两个少年,眼眉轻挑,像是料定对方必输无疑。
空空微笑着轻轻点头,全然无视荷官的挑衅,他神色如常,眼睛也不像旁人一样死盯着瓦罐,下巴一挪示意荷官不必废话,那不经意的样子就如家财万贯的大少爷,这点小钱不过娱乐。
赌局正式开始,三个瓦罐在荷官手间飞快地转换着位置,一片尘土飞扬。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许是没想到会有小孩子来参与,大多等着看笑话。
终于,瓦罐停了下来,荷官摆了个“请”的手势,嘴角勾着邪笑,有些不耐。
谁知这时,方才的豪气万千的空空却犹豫起来,半天没有动作。玄朗暗暗一惊,忍不住紧张得手心出汗,料想是刚才荷官动作太快,怕是空空也没有看清,这下可好钱没赚到剩下的那点儿看样子也得赔进去了。
“怎么的?小子,不敢猜?”
荷官瞧两少年踟蹰,气焰更甚,不由讽道:“不过试试运气,随便猜一个走吧,后面还有人等着呢!”与此同时,四周的人也跟着起哄,还未揭晓结果就好似少年已经输了一般,闹哄哄地就要赶人。
玄朗没见过这样混乱的场面,手足无措,他清楚这些人是在欺两人年少,却无更好的脱身办法,混乱之中他甚至感觉人群中有人故意推攘了几下,眼里耳里皆是鄙夷。而此时,他的铜板还呆愣着没有表态,好似神游方外又好似全然无畏。
“空空?空空……空空!”情急之下只能再三唤好友姓名,待叫到第三声,终于等来了反应。
只见贼小子突然笑了,黝黑的面庞闪着汗晶,他搓搓手,有些耍赖地朝荷官嚷道:“着什么急?小爷方才不过走了个神儿。”
荷官瞧他言语不逊,神态嚣张,越发讨厌,哼笑一声道:“这么说,小子是有主意了?好啊!来!选一个,爷亲自开给你看!”
话说到此,大致这赌也该开了,没想到下一秒空空竟然蹲下身去,一手摁住其中一个瓦罐,悠悠道:“不忙,这开盅的把戏太无聊,大家恐怕都看腻了,要不咱今儿不妨换个猜法?”
荷官被他说得一愣,待到回神又咧嘴大笑,表情更加不屑,瞬间来了兴趣,咬着牙问道:“哦?换一种猜法?”
“是!荷官,你敢也不敢?”空空点点头,依旧出言不逊,誓要逼人就范。
那荷官顿时火也来了,他好歹也算这汴州城内的一角儿,怎能被一个小孩子逼了去,旋即一咬牙应道:“行!来就来!你说怎么猜?不过,咱也说好,既然要换规矩,那彩头自然也得加点别的。”
空空见对方答应,微微一笑,也不问人家要加什么条件很是爽快地答应道:“可以!”
他态度比成人更加豪气,那荷官见此心中不自觉起了点怯意,然而海口已夸为了今后的活计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行!小子爽快!那这样吧,爷也不要你别的,只要你冲着俺磕三个响头,顺便叫三声爷爷,这事儿便了了可好?”
这条件实在折辱人,好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随意下跪?听到此处,一直静静观战的玄朗有些按捺不住,他本就看不惯旁人对好友的轻蔑,此刻恨不得一脚踢上那卑鄙荷官的脸面,叫他还敢不敢这般欺负人!
可是正待动手,开口却又将他拦下,朗声应道:“行啊!不过,荷官儿,你怎的就这般肯定小爷会输呢?若是我们赢了,你又当用什么彩头赔上?”
“若是你们赢了,爷就赔你们十倍可好?”
“好!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若有违背?”
“天打雷劈!”
得了承诺,空空满意地点点头。他郑重地坐到荷官对面,然后轻轻拍了拍同伴劝解的手示意对方放心,这才慢悠悠说起新规则。
“往常猜东西,都只开一盅,全看运气。今天,小爷我给大家看看真本事,三盅全开,错一即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