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空空》熏风普渡

49、中宫

　　今日便是皇后邀众臣夫人赏花的日子，柴氏起了个大早，将周身打扮收拾妥当。只见她特意掩了身上的娇媚，卸去多余装饰，不过一只玉簪，一对环佩，一身上好的素色蜀锦，便衬得其高雅的气质好似出水芙蓉般纯情无垢，既不显得出挑张扬亦不逊色于任何一人。
　　这番打扮只是可惜不曾拿给郭威看看，他今日政务更加繁忙，出门时尚未鸡鸣，即便柴氏想要留些夫妻间的温存，也总是见不着人。
　　如此想着，她不由得生出一点闺怨来，干脆不再瞎想，放心玩去。
　　众夫人的马车挤在皇城门外，各各飘香，处处风情。柴氏作为郭威的家眷，地位虽不是最高，却靠着禁军统帅夫人的特殊身份，被懂事儿的手下率先抓空儿迎进宫中。
　　柴氏的马车悠悠然行着，揭开帘子便能看到贫民一辈子都无缘一见的景致，然而对于自小长在宫中的柴氏来说，却是不如不见。
　　那时红花正好，偌大的宫城中懵懵懂懂的少女一脚踏入深海，若不是命中有幸，怕是一生也难逃那高墙。
　　今日再入，已是物是人非，她终于收获了自己幸福，即便不是什么千金之躯，却是一人心中的珍宝，比之过去更加难得。
　　随着思绪渐深，柴氏的马车终于行到李皇后的居所，中宫正位。
　　柴氏下了车，嘴角含着笑，乖乖巧巧规规矩矩跟在前面的夫人后面，举手投足皆比他人多了一份从容。
　　这样独特的人儿，自然很快被李皇后注意到，她正想问身边宫人这位夫人是哪位大臣的家眷，只听那人已经款款靠到身前，轻轻扬扬，娇娇嫩嫩跪拜下去，朗声道：“臣妾侍卫亲军司夫人郭柴氏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原来是郭威的夫人，怪不得！真是郎才女貌啊！
　　李皇后心中感慨，对柴氏万分喜爱，恩赐她平身，留在自己最近处。
　　这番动作，自然是莫大的恩宠，柴氏在众夫人的羡慕嫉妒恨里淡然领旨，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只当是自家姐姐的爱意，翩然应声留驻。
　　李皇后见此，越发赞许她气度，禁不住赞道：“得郭夫人如此佳人，也难怪郭将军所向披靡了！”
　　闻言，柴氏笑盈盈有鞠了一礼，道：“多谢娘娘抬爱，吾家夫君虽然英雄却不及陛下万分之一，想必是皇后娘娘贤良，助力工作，这才有我大汉国泰民安。”
　　李皇后听她如此会说话不由得更加青眼相待，就连赏花时也愿意与柴氏多聊几句，不经意间便多了几分亲近感。
　　“郭夫人得了空大可多到宫中来陪陪本宫……”
　　李皇后看着眼前花儿一样美好的人儿，忍不住还想再聚。
　　听闻此言，柴氏自然不会弗了皇后好意，连连道：“若是娘娘不嫌臣妾叨扰，自可随时下旨，只是臣妾与娘娘毕竟有云泥之别，不知此举会不会有何不妥……”
　　“哎，你只管领旨前来，朝上之事与本宫何干，后宫之事又与朝廷何干，全做姐妹陪伴哪里不妥？”
　　李皇后一句话看似说得轻巧，实则故意说给所有臣妇所听，莫以为攀着了皇后就能帮夫君什么忙，她李三娘与刘知远当年白兔之缘，时至今日已是合为一体，断不会因为她一己私念而妄断了夫君霸业。
　　柴氏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不由得揪了一下，虽然李皇后所言不是特指向她，可免不得之前所谋皆要作罢。
　　如今之计，还是稳妥一些，先拉点妇人情意罢，只要皇后娘娘晓得她夫妻二人为人，陛下多少也会少些疑虑，于夫君如何也是有利的。
　　这般想着，心中的大石也放下一些。
　　李皇后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干涉政事，可单看这邀请之列也不是随便而定，哪里仅仅是拉近臣妇感情那么简单。
　　她才没了长子，二儿子又不争气，夫君内忧外患，她身为一国之母，哪有不忧虑的，今日说这话不过先敲打敲打绞尽心思之人罢。
　　至于今后，柴氏淡然一笑，没有谁比她更懂宫中女人心思，只要慢慢引导，总有一天李皇后会站在她郭氏夫妇身后。
　　于是，脸上的笑意更加可人无害，“娘娘如此恩宠臣妾实在担当不起，往后只要是娘娘吩咐，臣妾自当竭力而为，哪怕是仅仅逗个您开心，臣妾也必当多想几个笑话。”
　　她这爱人的模样惹得众人恨都恨不起来，也越发让皇后觉得此人懂事聪明，心中再加了几分。
　　此时正值繁花最盛，看得众人欣喜不已，李皇后的心情也似乎不错，甚至与众人开起了玩笑。正是一派愉悦欢快时，李皇后却突然悄悄皱起了眉头，好像有些不适。虽然她没有声张，可是柴氏离她最近又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异样。
　　本想问问到底为何，可是念在皇后有她自己的威仪，思来想去只好暗自观察。
　　不一会儿，待到李皇后的眉头皱得更紧时，柴氏终于找出了端倪，之间皇后礼服繁复的衣领下，皇后玉颈上竟隐隐生出几点红疙瘩。
　　虽然不多，可是凑近了看却十分吓人，加之皇后时不时悄悄将手帕拂面，装作不经意扫过脖颈，更是让柴氏断定，惹祸的就是这些突起的小红疙瘩。
　　知道的由头，处方自然就容易推测得多，柴氏泯然一笑，悄悄从香囊中取出一粒香料来，均匀涂抹在手帕上，然后对李皇后笑道：“听说皇后娘娘对刺绣颇有研究，臣妾这里有一份拙作，妄请娘娘指点一二。”
　　说着便将手帕递了上来。
　　李皇后欣然接过，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专心看着帕上的刺绣。然而，随着时间越发，她竟隐隐闻到一股子莫名的药香味，闻之清爽无比，就连身上突发的隐疾也缓解了不少。
　　“这……”
　　她转向无声询问，只见柴氏俏皮地眨眨眼，笑道：“这是臣妾娘家祖传的法子，闲时常常练着，精巧不及，厚颜两分，此番献予娘娘实在惭愧！”
　　这时，李皇后已经明白了柴氏帮忙掩饰的意思，遂点点头道：“本宫就是觉得夫人技法奇巧，正想向夫人讨来研习几日，不想竟是祖传的法子……”
　　“既得娘娘喜欢，臣妾受宠若惊，自当敬上技艺，绝不私藏。”
　　“那本宫便笑纳了。”
　　言罢二人相视一笑，顿时了然于心。
　　多亏了这条帕子，李皇后终于熬过了漫长赏花礼，待到午时，各夫人纷纷入了席位，她才终于得了空回寝宫稍作处理。
　　柴氏乖巧地等在位上，与各位夫人礼貌有加，没有半点倨傲之意，更没有透漏半句方才的隐私，这一点落在中宫贵人眼中，更加难能可贵。
　　“锦儿，你说那位郭夫人到底是什么角色？竟这般八面玲珑。”
　　李皇后躲在屏风之外看着众夫人等候时的表现，轻轻问起了贴身女官。
　　那女官听到主子问话，也是知无不言，她本就不是个寻常女伺，不一会儿便将柴氏的底细掏了干净。
　　“原来是后唐宫中之人，难怪啊难怪……看来郭雀儿还真是娶了位了不得的夫人！走吧，本宫也该过去了，如此也看得够了。”
　　中宫之位，万民之母。
　　李三娘能坐稳这个位子，当然也是个狠角色，只是对于柴氏，她却不介意对方多耍些心眼儿。陛下与郭帅起了间隙，若是这位夫人能从中调解一二，岂不是大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