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空空》熏风普渡

21、木盒

　　空空几乎是日夜兼程地赶回了汴州，在看到赵府的门匾时立刻力竭跌下了马。
　　幸好赵家上下皆把他当作大公子的救命恩人，又加之对方在府中住过，空空晕倒前一刻马上就被仆人给抬进了府。
　　玄朗一听空空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晕倒在府外，立刻向韩令坤告了假冲到好友跟前。管家老伯素来喜欢那个贼精贼精的小子，也不等主人吩咐就自觉请了郎中，玄朗过来时大夫正开着补养的方子，说是空空劳累太过而且受了惊吓。
　　赵小公子轻手轻脚瞧了对方一眼，就连呼吸都害怕吵着对方，等到大夫确诊开了药，他才拉着管家移到门外细细问了遍情况。
　　“管家伯伯，空空这是怎么了？出门不过月余，如何会成这般样子？”
　　“哎呀，大少爷，老奴也不知为何，今儿早在门前瞧见这孩子时他已经昏迷不醒，样子也清瘦得很，不知赶了多久的路程……对了，那时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盒子，大约是极其要紧的物事，老奴不敢藏着这就与少爷拿来看看？”
　　玄朗点点头着他赶紧去取，老管家从来迎来送往见识不凡，既然他都紧张，此物恐怕真的不得了，说不定跟空空此去这番奇遇有关。
　　老管家办事儿利落周到，不一会儿便将那盒子送到玄朗跟前，一同带来的还有空空随身换下的衣物包裹，全都按着原样整齐地叠在一处。
　　玄朗挥挥手让四下皆退，无比郑重地一样样仔细翻看起来。那些衣物包裹倒没什么奇特，只有空空怀里盒子和他腰上的锦囊好似有些不同。
　　他好奇地拿起来端看了半晌，终于在盒子底部看到一点模糊的纹路，那构图如云似雨，卷着花儿的刻法显然不是中原之物。再则木盒虽无甚装饰做工质朴，料子却最坚硬难寻的铁桦，合口一把铜锁，瞧着也很是精巧。
　　如此看来，这盒子里的东西果然非同一般，竟让主人舍得用这样的心思去保存。
　　接下来便是锦囊，空空随身带的小玩意儿玄朗几乎都见过，唯独这锦囊看起来很是陌生，凑近一闻似乎还有隐约香气溢出。然而，这香味儿不是寻常熏衣所用，闻得久了倒让人有点头晕目眩。玄朗瞧着不对便不敢再多把玩，只好将锦囊放到一边。
　　此刻，空空还在昏睡，下人熬了药凉在一旁，整间屋子都是草药的苦涩味道。他这一路受了不少折磨，就连睡梦中都不安稳，浑身发着冷汗，口中时不时几声轻喊，噩梦连连却醒不过来。玄朗守着他实在心疼又不敢随便把人叫醒，据说受了惊的人在梦中最易被鬼神勾去神智，只能放他自个儿挣扎。
　　空空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玄朗却因为担心他几乎没有合眼，他放心不下别人照顾，于是亲自守在床前，冷了添被热了擦汗，无微不至。
　　索性睡眠是最好的医师，无论是心理还是身理，只要能好好睡上一觉都能好一大半。待到空空再次醒来，那些折磨了他好几日的内疚和焦急都平静了许多，等到看见好友的脸，剩下的丁点不适都化成会心一笑。
　　“怎么不去床上睡？”贼小子好笑地看着趴在自己床头仍旧迷迷糊糊的小少爷，心里温暖如春。
　　玄朗揉揉眼睛，没有急着回答反而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对方额头，呆愣愣半晌才答非所问道：“嗯……真好，烧已经退了。”
　　空空瞧着他那傻样子不觉好笑，一把拍到对方的手，故作没心没肺地嫌弃：“就你瞎操心，我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季节？直愣愣地搁我这儿呆着，冻死你算了！”
　　这话说得嘴硬心软，玄朗呵呵一笑，马上将自己的手揣入怀中暖着，也不辩解径直说起别的事儿。
　　“不是说大寒才回来么？如今还有一两月，怎的赶成这样？”
　　“我还不是因为……”言到此处，立刻想起过去那番遭遇，空空内心又翻起酸楚，突然转了话锋，喏喏道：“哎，本想着去江南的，谁知还没走到就遇到了麻烦事……”
　　玄朗一听，立刻来了兴趣，迫不及待问：“对了，说到这儿我正要问你，这回出去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儿？还有那个盒子……”
　　“你看到盒子？！快，拿给我！”空空一听到这儿瞬间有点着急。
　　玄朗有点莫名其妙，但看对方的表情很是焦急，也不敢耽搁二话不说便把盒子和香囊一并取了过来。
　　“喏，这是你那日回来带回的东西，空空，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啊？”
　　空空慌忙接过东西并没有急着回答，他双手轻轻抚过木盒表面，眼中明明暗暗，似有所思。
　　这东西沾了人血，拿在手中无比沉重。
　　“玄朗，我也不知道找谁才好，只能将它带回来……”
　　略染忧伤的语气让赵小公子心中一紧，他从未见过空空如此模样，即便是那时司马府中他两人差点死了，也没见着他如此纠结。
　　于是，也不知是盲目还是勇敢，玄朗握住好友的手勾出一个笑来，郑重道：“不管是什么，你就交给我吧！放心，我好歹今后是要做大将军的！”
　　空空微微一笑，对傻小子这般说辞感动不已，他于是不再磨蹭，顺手拔下头上的木簪，拿尖头对准锁眼，一阵捣鼓之后，“啪”的一声木盒便开了。
　　贼小子抬眼瞧了瞧四周，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缓缓将盒子全部打开，一瞬间那些记载了无数秘密的羊皮纸卷展现在玄朗面前。
　　“这是什么？”大少爷看着里面好似不值钱的玩意儿很是不解。
　　“这是契丹间隙来中原做的功课，详细的我也不懂，大致只知道里面记载了汴京到江南一带的地形地貌和驻兵情况……”
　　说着，空空拿出其中一张递了过来。
　　玄朗接过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自幼跟随父亲学习兵法武艺，虽然那纸上的文字他不认得，可是图画标识却是清晰万分。
　　这里画的何止是一点地理、布兵，简直就是一份详细的中原百科，若是契丹人拿了，中原的一切障碍都犹如虚设。
　　想不到草原上的蛮子也晓得趋利避害了，幸好空空将这东西全力保护回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几年动乱的厉害，中原的每个关卡都是谨严密防，特别是针对契丹人，即便是商队也休想偷偷带出一点东西，可是这盒子……”
　　玄朗说着自己都觉得可怕，不成想契丹的奸细居然如此奸猾，这样危险的情报久持于身却从未暴露。若是多几个这样的奸细，那中原岂不危矣？
　　“我遇到他们也是偶然，并不知晓这帮人如何运作沟通，只是他们一眼望去与普通边境商旅不甚两样，而且汉话非常好，单从模样来看也不太明显……”
　　“那这帮人现在何处？可有别的同党？”
　　“他们……”说到这个空空不免有点伤心，“哎，也不知是否天公作法，那日我本想迷了人偷了东西就跑，谁知没走几步就发现身后起了大火，那帮契丹人全都死了……”
　　玄朗听闻，更加心惊，若是这样厉害的密探怎会突然遇难，即便是像空空所说中了迷香，却也不至于全部被活活烧死，这事儿定是人为！
　　正这般思量着，空空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个线索没有拿出来，立马打断好友的思路，将那只奇怪的香囊摸出来，“还有这个！是那帮首领遇难日收到的飞鸽传书，我怕丢了一直与迷香放在一起。”
　　玄朗匆匆接过，展开便读，阅后更加震惊，当即明白此事已经事关社稷，再不是他们两个小孩子可以决断的。
　　“兹事体大，空空，你需先与我一同禀告父亲！”
　　空空点点头马上穿戴，慌慌忙忙收好木盒和纸条朝赵司徒书房奔去。
　　此时，赵司徒正是焦头烂额，他自从听了李大人的话后就寝食难安，想写封书信与郭帅商量，又怕自己无凭无据说了反遭猜忌，所以终于愁苦，不知如何是好。
　　正唉声叹气着，突然见着自家儿子莽莽撞撞带着那个黝黑小子闯了进来，两个孩子跑得上起步接下气，好似遇到了天大的祸事一般，顿时心头一紧，语气更是不悦。
　　“跑什么跑！火烧眉毛了？！多大的人了在家里还没个规矩！”
　　往日若是赵司徒这般责骂玄朗立刻就会被吓退，可是今日他手上有极其重要的消息，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先是挥退下人，然后关上房门，一个箭步上前，举着手里的东西便请：“父亲赎罪，儿子此番是有要事要禀！”
　　“你能有什么事？”赵司徒看着儿子慌慌忙忙的模样，嘴上虽然仍在嫌弃，手却迅速地接过了送来的东西。
　　半晌，匆匆看过之后的赵司徒脸色惨白，他努力让自己镇定，压低了声音怒问：“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玄朗没有急着回答父亲的问话，而是将好友推到身前。空空看看他又看看赵司徒，知晓此事果然还需自己解释才好，于是吞吞口水将自己这段时日的遭遇件简简单单说了个明白。
　　赵司徒认真听完贼小子的话，脸色越发不好，他清楚眼前的小孩子还没有胆子编出这样的谎话来骗自己，所以等到对方知无不尽，他忙追问道：“这些事你可还与别人讲过？”
　　空空摇摇头，诚实回道：“那夜之后我几乎是马不停蹄就赶了回来，醒来也只与玄朗和您讲过。”
　　如此一说，赵司徒稍显安心。他点点头，安慰了几句跟前的两个小孩儿，又再三嘱咐说万万不可再告知他人，然后收好证物披上外衣便匆匆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