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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风云变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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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中如此想,手下便利索。
空空掰了一块香料点燃,屏住呼吸悄悄举在上风处。不过一会儿工夫,他明显感觉身边紧靠的几人呼吸沉重,歪着的脑袋一撘,浑身的肌肉都跟着松弛下来。待到香料燃尽,所有的契丹人都差不多昏睡了过去,甚至有几个刀剑摔在地上“碰”的一声响也无人察觉。
果然是宝贝!空空心中狂喜,然而这药力到底如何他不敢妄断,为保万全,他又挨着人一个个查探过去,直到确认所有人都已经昏睡,这才放下心来走到首领跟前。
那契丹人的首领是个毛发浓密,心思缜密的中年男人,所有的秘密全部藏在自己身上。即便是现在昏睡着,两只手还死死按在胸口和头下。
空空举手小心地在他眼前晃了晃,十分确定此人已经中招了,才从他怀中搓手搓脚地摸出白日信鸽传来的那个字条。
他手心生了汗,心里从未如此紧张,好不容易拿到手,急急忙忙对着月光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那字条果然是汉人传来,上书简短却震撼,曰:“三月初五,青州拟反,求助一臂之力。”
青州奄有登、莱、沂、密数郡,可是重兵要塞之地,若是反了,这……
空空思及此处,不免心魂激荡,他无法确认这字条所写的真假,却可以确定这帮契丹人确实来路不善,不可久留!
正在这时,方才香料的药力也渐渐减弱,首领大约感觉到有生人靠近,仿佛非常不适一般呻吟了几声,眼看就要转醒。
空空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之下随手抓了根断木冲着首领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随即对方又晕了过去。
这是贼小子生平第一次无端伤人,即便明知对方是无恶不作的契丹匪人,空空的心里还是禁不住一阵惶恐。
他慌慌忙忙扔了木棍,趁着其他人还昏迷着,迅速夺了那个放满羊皮纸的盒子匆匆逃走。
契丹的快马就停在门外,此时城门未开,空空逃不了多远,然而他仍然疯狂地逃离。从未像如今这般狼狈,心跳如鼓,他知道自己这样慌慌忙忙不顾一切地逃走不算良策,可是当下不逃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其实,若是兵家之言,他应该干脆将那帮人杀了以绝后患。可是,空空就是下不了手,即使是像方才那样一棒子打伤对方都足以叫贼小子难安,无论怎么说那帮契丹人对他着实不错,只是各为其主罢了。
空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到底还没有成长成一位杀伐果断的大侠,即便只是伤了人也害怕到差点忘了呼吸。
然而,天下之事总是难料。
令空空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跑出多远,身后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再回首,火光滔天,那处破败的庭院仿佛受了天灾一般被烧了个干净。
空空吓得跌倒马下,他几乎是边跑边爬地往回冲,然而突来的火势太大,焰火像巨龙一般迅速蚕食。空空无力地大叫“救命”,可是这荒院太过偏僻,四周也没有水源,竟是无一人赶来相救。
漫天的红光照亮了黑夜,空空无力地跌坐在院子的不远处,面上甚至被烈火烤得发烫。自始至终他没有看到这火从何而来,也没有看到有人跑出来……
那帮人终究还是遇害了,即便不是他亲手所为,却确实因他而死,若不是那香料药力太猛,也不至于……
如此想着,十来岁的少年突然心脏想被谁狠狠重击了一记。泪几乎毫无预兆地用下来,腿脚也似棉花一般毫无力气。
空空开始怀疑自己之前那些所为是否是自作聪明?
万一那些人真的只是商人不是间谍呢?
万一他们并没有打算帮青州谋反呢?
万一……
无数不确切把贼小子的心带得东飘西摇,他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狂风中一根芦苇,完全不知所往。
怀里的那个字条像烈火一般灼烧着,十几条人命都因那短短几字断送。
空空突然好想师父,若是他老人家还在,断不会容自己这般莽撞地犯下大错。
还有玄朗,那傻小子虽然老实,可书比自己读得多,见识也比自己广博,若是他在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空空静静地看大火烧毁所有然后又慢慢熄灭。
羊皮纸盒子被他的五指掐出了血印,贼小子沉默不语,无人晓得他心中有何打算。
大火烧了一夜,待到天亮时,眼前所见只有一片焦黑。
空空为那帮契丹人刻了块墓碑,把那些人的名字都用音译写在碑上。所有人的衣物骨灰都找不到了,墓碑下也只能立在空坟之上。
贼小子在坟前好好地磕了几个头,学着真道士一样念了几遍“往生咒”。
“此生你我各为其主,所以昨夜的愁怨只能来生再报,望转世能再为兄弟,亦不枉这一路照顾的情谊。”
本是萍水相逢,不想最后演变至此。
空空只好暂时放弃了去江南寻人的打算,他扬鞭策马掉头返回。
此时,后晋因为藩镇自大分权已经风雨飘摇,而契丹商人遇害的消息也不知为何突然传到了可汗耶律德光的耳中,一切关节好似此轮一般连锁反应,战争正在蓄谋。
然而,这一切对于安静平和的汴京百姓来说还是未知,时节临着大寒将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开始为过冬做打算,赵家当然也不例外。
赵夫人此时的身子已经稳健,孕相也明显。玄朗自拜了韩生为师后,举止作风都越发沉稳,加之即将成为大哥,他对自己也越发严格。
白日温书习武,晚间还会到母亲房里陪她说说话,所有的一切都让赵司徒无比欣慰。儿子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哪怕朝中再多变幻,回到家看到这和乐融融的一大家子也让人倍感安慰。
这日,赵司徒刚下了朝,正打算登车回府,同朝难得进京的兵马都监李大人拦住,悄悄躲于一处说话。
“赵司徒可知前些日子发生了件大事……”这李大人虽是武将出身,行事颇有文风,说话时自带一种退而求进的谨慎,此番拉住赵司徒自然所谓事重,起语便是不凡。
赵司徒茫茫然摇头,他位卑权轻,若不是郭帅提携,哪里轮得到与李督监这样的朝中大员说话。于是对方只是一提,他立刻紧张起来,恭敬问道:“弘殷闭塞,还望督监明示。”
李大人听他这么一说,左右看了看,好似在确认四周再无他人,缓了半晌才道:“此事吾本想与郭帅细说,无奈他奉旨在外,赵司徒是郭帅的得力属下,吾便想着告知你也是一样……”
“多谢大人抬爱,只是到底所谓何事?让大人这般紧张。”
“是这样的,前儿吾手下一名下将突传了消息上来,说有契丹商人无端端死于中原,而且有传闻称是陛下授意如此……”
赵司徒一听,立刻便了脸色,有些不相信地摇摇头道:“大人莫不是搞错了?陛下怎会授意做这种事?!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朝之初还是赖着契丹而立,陛下怎么会……”
“可不是嘛!”李大人认同地点点头,“本官原本也不信,可是那下将再三逼问仍执一词,吾又派了心腹去查探,果然有契丹商人突然枉死在中原,据说那夜突然有人放了大火,将十多个契丹商人活活烧死,其状悲惨不能语之……”
赵司徒被这消息震惊得不行,李大人瞧他表情便知自己的提点已经到位,后续之事但凡有点见识的兵将都会明白。
契丹可汗本就对中原不愿称孙一事无比介怀,近来不断滋扰边境,时时准备南下,此事一出若是传开来便是最好的开战理由。
“吾等皆为王将,可如今兵强马壮者皆可称王。赵司徒啊,你回家好好琢磨琢磨这事儿,最好说与郭帅听听,咱都是有家有室的大丈夫,这乱世之中如何自保还需提前规划……若是真的有一天契丹挥兵南下,那天儿可就要变了!”
李大人一边叹气一边自顾自聊了几句“肺腑”,离开时更煞有意味地拍了拍赵司徒的肩。
众人皆知赵司徒重家,这番话说来便像块巨石一般压在他心上。
赵司徒惆怅地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想到家中老小和那未出生的孩子无比怅然……若这天儿真变了,他赵家上下几十口又该如何自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