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空空》熏风普渡

19、叛将

　　契丹人一去便是一日，等到晚间回来时乞塔已带了空空坐在堂间喝茶待膳了。
　　“真人今日可是憋闷坏了吧！”
　　弗一进院，首领爽朗的问候便先于脚步传到看了看耳畔。
　　“施主取笑，贫道本来就喜清修，今日打坐参详，深有顿悟，哪有憋闷之说。”
　　如此应答还真像得道之士的口吻。
　　契丹人一听，纷纷点头微笑，对空空越发尊重，那乞塔见此也趁机说些好话，“今日真人在屋里静修一日，出关之后不嫌吾等粗鄙，耐心讲解道法，让我这个粗人亦有了醍醐灌顶之感。”
　　首领听闻，微笑不语，然而脸色却比早上和颜许多，想来对空空的疑虑也减轻了些。
　　空空见他们裤脚上都有不寻常的泥泞，想必今日马不停蹄做了许多贼事，恐怕这城周围山水人畜都被打听了个遍，看来无比用心。
　　然而他素来聪明，知道此队人马不好对付，于是并没有好奇多问，依然扮作无辜道士的模样，与世无争，人畜无害。
　　“施主今日奔波辛苦，贫道不便打扰，先回房间了。”
　　吃过晚膳，空空知趣地早早退席，契丹人还有要事详谈，当然也不会拦他，只着乞塔恭敬地把人送到房间守着，其余人又躲入昨晚的小屋，秘密对着今日发现。
　　空空退入屋内，看着四周景象，忍不住冷笑连连。这房间是契丹人特意关照的，除了朝门的窗户，里面全是石墙坚瓦。只要有人在外守着，这屋里便是连一只蚊子也飞不出。
　　然而，即便如此，那帮契丹人还是失算了。
　　空空是谁？天生的贼！即便是这蚊子也出不去的地儿，他也能想办法飞出去。
　　看看这里，瞧瞧那里，空空白日里观察的动向此刻全都有了作用。
　　乞塔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三急之间，所以若是能循着一个空出，静待其出，便是机会。只是这样的机会不多，时间也短，乞塔是个负责人的勇士，即便是三急也是速战速决绝不耽误功夫，即便是轻功了得的空空，也很难赶在对方回来之前回来。
　　然而，作为一个飞贼，最重要的不是功夫而是耐心。
　　白日，空空故意没有出门，表现冷静，以至于乞塔虽然怀疑再三试探到最后也只能信任。他无声无息，对方只当他步履轻盈；他出门甚少，对方只当他仙人清修；如此培养了一日，这晚间对方肯定会放松警惕，看门时也不再那般小心，况且晚间正是休息时，人不免倦怠，只要寻着空儿跑出来，待办完要事再静等空隙回去，便是神不知鬼不觉了。
　　为此，空空特意在晚膳时给乞塔不经意间灌了不少酒水，契丹人中有医师他不敢下药只能勉强做此打算。
　　此法虽然成效不如药物显著，让这傻小子多跑几趟，茅房还是可能。
　　“乞塔施主，晚间更深露重，劳您看护请多保重，贫道这便休息了！”
　　大声招呼一声便是客气，等外间那人有礼回了话，空空立刻熄灯故意制造出一点窸窣声音，还在窗前晃晃人影，好似掩人耳目。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空空躺在床上屏住呼吸，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间反应，然而大约过了一炷香乞塔那边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空空心里不觉有些着急，想不到乞塔这小子还真能憋，若是再晚点，等那头商量完了，自己再出门怕是也于事无补。
　　他还有好多事情没有探听到，也没有机会给玄朗传个信儿。旅途上，契丹人谨慎得很，把自己看得跟囚犯一样，哪怕是一个眼神出错，立马也会引人怀疑。
　　如此，真的太糟了！
　　正愁苦着，不想哪里神仙听到了他的祷告，外面突然有了细微的声音。原本守在门口一动不动的乞塔好似有些难耐地踱了几步，然后又西开一条门缝往里面看了看，这才谨慎地匆匆去了别处。
　　空空高兴地心细若狂，也不耽搁，瞧着对方前脚走自己后脚便跟了出去，时间紧迫，他不得已用了最快的身法。
　　落在密室顶上，契丹人的密谋差不多已经聊到最后。他贴着耳朵直接在房顶上偷听，竟不想今日对方全部用的方言对话，没有一句听得懂，空空心道该死，又不愿意轻言放弃，差不多快要等到耐心全无时才从字里行间确切听出一个词汇来。
　　那个词儿好似汉语音译，大约是个人名儿，缘声来写似乎是叫“杨光远”。
　　听到此处，空空心中不免一惊，这杨光远到底是什么人？是奸是忠？为何契丹人屡次听到他？
　　好不容易偷出来这一刻，最后也只得到这个模糊的人名儿。空空无奈地看契丹人纷纷退走，那个装有所有机密的盒子依然枕在首领头下。
　　是盗还是不盗？
　　若是盗了难免打草惊蛇，若是不盗谁又能信他这个毛头小贼的话？
　　一时间，竟陷入了两难之境。
　　空空纠结地坐在房顶上，此刻他脑中又浮现出玄朗的名字，若是那人恐怕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相信吧。
　　只可惜，玄朗还是个小孩子，即便知道了也与自己一样无能为力。
　　如今之计，唯有趁乱将这帮人的身份让沿途守城兵士发现，或许还能补救一二。
　　这般想着，时间仿佛流水一般泄去，空空不便在外边长待，只能扮声夜猫稍微分散了乞塔的注意偷偷溜回房中。
　　后半夜，贼小子睡得不太好，他心中装满了疑问，忍不住长吁短叹。
　　朝堂不比江湖，凶险不在兵刃而在人心。
　　那个杨光远也不知什么身份，若是忠将倒还好说，若是潜伏的叛贼可就遭了。还有，那帮契丹人为什么口口声声念着他？难不成他有什么秘密？再或许这杨光远并非人名，或是自己听岔了，有了误会？
　　太多太多杂事像线团一样乱七八糟缠绕在贼小子心里，他可恨自己所知太少，既不懂契丹人语又不懂时事军事，恰逢这事儿也只能瞎操心。
　　本想着抽空给玄朗去封书信，可是如今这状况也不知如何说起，兹事体大若没有证据实在不敢妄言。
　　就这么胡乱想着，天便渐渐亮了。
　　第二日一早，首领亲自唤了精神萎靡的空空起床，“真人昨夜休息得好么？吾等今日恐怕得赶往下一城了，若是真人无碍，不妨赶紧梳洗一同上路吧。”
　　空空点点头，勉强一笑。
　　他深知随着契丹人行得越远，于国而言就越危险。无奈势单力薄，即使知道也很难处置。
　　大不了一把火烧死这帮混蛋好了！
　　着急之下，贼小子难得起了杀心。师父再世时虽再三警告他不能用武滥杀，可也说若是遇到穷凶极恶之徒也可替天行道。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空空既然自诩游侠，自然不能放了这等贼子不管，只是目前才得了点线索，他若直接将人杀了不免草率。
　　犹豫之下，贼小子还是决定多探听一些再说。
　　商队踏着晨曦出城，沿官道走走停停，空空知道对方是在观察地形以便或许更多情报。然而，他此刻身份仍然特殊不便多问，即便内心再过焦急也要装作超然物外的样子随从。
　　这对契丹人做事极有调理又很周密，每日歇在哪里，怎么赶路都很有安排。若是小城小镇直接穿城而过，一点不耽误。若是地势复杂，则缓慢前行，犹重山水之脉。
　　那个装满羊皮纸的盒子一直在首领身边藏着，几乎寸步不离。空空一路小心翼翼地盯着首领又故作亲切地获得了乞塔的信任，只待天降良机得个万全之法。可是，时间一日一日过去，眼见着再过几个小驿便能到运河，贼小子也没逮到任何一个好机会，不由得心中越发着急。
　　然而，天公还是长眼的，就在空空以为自己全无办法时，一只信鸽带来了转机。
　　契丹与汉地距离较远，商人与家乡联系多靠雄鹰，空空所遇这对人马也不无不同。他原本也想着偷偷猎了那鹰来获取情报，无奈那草原的雄鹰不必鸽子，哪里是那么容易逮住的，所以一直了无所获。
　　可是今日倒奇了乖，来传信的不是雄鹰而是一只鸽子。
　　那信鸽羽毛光亮，乖巧听话，直直飞到首领跟前，已然非常熟悉。首领拿了信鸽爪上之书，还亲切地用汉语道了句“多谢”，显然这信鸽的主人应是为汉人。
　　既然是汉人又怎么会跟契丹人有联系，若说只是单纯的私交，空空可不信。
　　首领取了线索，面无表情地收在怀中，不露一点天机。空空偷摸着仔细关注了那封字条，心中窃喜，若是别的东西被盗恐怕容易被发现，而这汉人的传信即便丢了，大概也无妨。如此想着，他当即锁定了目标，今夜定要想个法子将那字条偷在手中。
　　是夜，契丹一对人马宿于附近一座荒院，空空不知为何他们会晓得这里会有一户荒废人家，想来果然汉中有人相助，于是越发忐忑，绷紧了神经随他们住下。
　　荒院不比城中，隐蔽之处全无，首领没有再召集手下商议，只是招呼大家早点休息。空空点点头，全程无异议，只是等到所有人都睡了才从包裹里偷偷拿出一块无色无味的香料来。
　　这东西是师父留下的宝贝，据说任是功夫高强的人，在睡梦中闻了都会昏睡不醒，是“贼门”最了不起的发明。
　　这玩意儿传得太玄，师父也下令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乱用，空空一直也没能实验一下，今夜有些许微风，人也恰聚于一室团坐休息，天时地利人和正好拿来试试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