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暮夜流苏

23、第二十三章

　　罗城回来的第三天，我抱着他送我的第三束玫瑰花去机场接端静。下班高峰期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赶路确实是有点矫情的行为，为了它我还不能选择比较快捷的地铁，只能坐上出租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它汇入堵车大流。等我到达机场已是黄昏，端静守着自己的大箱子坐在机场外的台阶上，幽怨得仿佛被男朋友抛弃在旅途中的姑娘。
　　“庄小谧，你确定你欢迎我回来？”
　　“确定，当然确定啊。”
　　“我在这儿已经等了两个小时。”
　　“你看我，我一下班儿就过来了，还是从遥远的郊县，堵车堵得我屁股都坐出茧子了腰都坐酸了还是亲自跑到机场来接你，可以见得我有多欢迎你回来了吧？”
　　“你都没有为了我请假来接，不够诚意。”
　　请假……
　　自从上次，我好像莫名其妙的失去了这个权利，我不是没想过下班高峰期会堵车，只是，我不知道该向谁请假。语童是明摆着不收我的请假条了，而蓝山，每次我一说起请假，他就会说：“我早就说过了，要找工作什么的，你可以直接去，不用请假。”最近几天又加了几个字：“要找工作，或者要约会什么的，直接去，不用找借口。”

　　”你这是什么？不会是送给我的吧？”端静皱着眉头，伸手拨拨我手里的玫瑰花，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当然不是了，你不喜欢这些东西，我怎么会不知道？”
　　“难不成是谁送给你的？哪个男人这么不开眼，追女孩子连人家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不会是你那上司吧？”
　　“如果我说，是另外一个男人送的，你会怎么看？”
　　端静故作夸张的瞪着眼：“另外一个男人？又是哪一个？庄小谧看不出来啊，不言不语的，私生活够糜烂啊，和多个男人纠缠不清……”
　　我不理她，转身走到路边招出租，端静拖着箱子跟上来。
　　“不会吧，这就生气了？我开玩笑的。”
　　我回头对她摆出一个苦笑：“我当然知道你是开玩笑的，但是，真的有人这么说，而且，我还不能对他们生气，那就只有对你生气咯。”
　　这每天一束玫瑰准时送到办公室，大家早已看在眼里，虽然大家并不知道我和蓝山的那点事情，最多只是趁机起起哄开开玩笑，但语童岂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已经有好几次，在蓝山面前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件事，而今天这束，更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送到我手上的。当时他正站在我的桌子边在跟我说事情，花束送到，他瞟了一眼，却并不给我找地方放下花束的时间，继续有条不紊的说了下去，我也只好抱着花束继续听着，直到事情说完，他才将目光落到花束中，冷嘲热讽般说了一句：“原来你不过是喜欢这些东西。”然后头也不抬合的走了。然后便是语童避开众人的那句话：“招惹男人真有一手。”
　　蓝山，他会是怎么想的呢？
　　招到出租，我费力的将太过大束的玫瑰花小心翼翼的塞进车门里，终于坐下来，玫瑰花就在面前，一股带着辛辣的香气扑面而来。玫瑰代表爱情，果真有爱情一般甜蜜和辛辣共存的味道呢，我将脸埋进花丛里深深的嗅着，是辛辣还是甜蜜？飘忽难辨。

　　“那送花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嘛？比你那个上司怎么样？”
　　“就是我暗恋了十年的那个人。他回来了。”
　　我想我会吓端静一跳，没想到一侧头，看到的是她略微木然的表情。
　　“怎么了？吓傻了？我也吓傻了，傻了好几天，到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
　　端静悠悠的说：“这么多年了，还是决定回来找你，那是怎样的缘分，庄谧，你要珍惜。”

　　带着端静回到住处，我把抱了一路的玫瑰花找了瓶子插起来，和昨天带回来的那一束放在一起，才发现，这一路去一路来，好几个小时奔波在路上，那些花都有些焉了，竟还没有昨天的那一束鲜艳了，原先决定要带着它横穿城市去接端静，本来也是因为不想把它扔在办公室里过两天周末独自凋零，没想到这一路烽火跋涉，竟是让它提前凋零了。
　　“端静，你不喜欢别人送你花，是不是因为害怕见它过快凋零？”
　　“你不也是这样的吗？”
　　是啊，一种无法保护的凄惶。

　　给罗城说，别送玫瑰了，送富贵竹吧。
　　电话里他正跟旁的人说什么事，我忽然有点后悔一时兴起上班时间打给他，他应该很忙吧。正待挂断电话，他略远的声音忽然近了。
　　“喂，对不起，刚才有个急事。富贵竹的话，你要用一生的时间来照顾它，加水、护理、换盆，你能承诺我吗？”
　　我哑然。

　　周末的时候，罗城来接我，开着一辆新车，穿着一件藏蓝中式衬衫，一条多包休闲裤，衬衫袖子挽起至手肘处，手腕上带着一串小檀木珠。这一身装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始终想不太起来。
　　他没有带来富贵竹，有些东西，我承诺不起，他也不敢轻易送。
　　坐在副驾驶，看他的侧脸。他笑着，是冬日午后一抹清浅的阳光，温暖合适。他说：“本来想的是，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接你出去玩，结果俗事总是很多，要落脚，要上班，最关键的，得买车，所以到今天才实现。”
　　“我们要去哪里？”
　　“去红珠泡温泉吧，现在去我一个朋友那里拿票，顺便坐坐，我们也是好几年没见了。”
　　“泡温泉吗？可是，我都没有准备东西。”
　　“我今天空闲，试着帮你准备了一些，一会儿你看看齐不齐。”
　　好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
　　奇怪的是，我为什么首先想到的是拒绝？

　　罗城把车子开到陌路酒吧停下来，说：“走吧。”
　　我抓住他的手臂央求他：“要不，你进去拿吧，我在这里等你。”
　　他面有难色说：“陪我进去吧，他想见见你。”
　　是他的朋友想见我，我应该去。
　　跟着罗城往陌路里走，做贼一样的四处张望，生怕遇见蓝山，他说这里是他朋友开的，不知道会不会常来。
　　一路上并没有看见他，我不清楚心里的想法，是希望他看见，还是不希望他看见，都有自私的想法，也都可以解释为无私，好像心思再也回不到单恋着罗城时那样简单了，只是爱着，连为什么都不清楚。
　　罗城拉着我走到靠边的一个位置坐下，光怪陆离的灯影打在他身上，原本干净明了的穿着，一时间模糊了颜色。
　　我的思绪被突来的记忆绕成了结，罗城，一年前他曾回来过！
　　他只是笑笑，淡淡的说：“想起来了？一年前我回来过，下午到的，晚上来看你，第二天走的。”
　　无论世事是多么漂浮不定，这一次他回来，总是用一腔淡淡的柔情宠溺着我，这样的罗城让我有些陌生，却又无比接近曾经的梦境，让我沉沦。
　　“可那时候你骗我说你没回来。”
　　“对于你来说，不等于没回来么？喝得那样烂醉。而且，我要怎么解释，千里迢迢跑回来，只是为了看你一眼。”
　　他用大拇指在我的手背上摸索，绕出一圈一圈微热的温度。
　　“庄谧，有时候我真担心，我不在的时候你一个人喝醉，陪在你身边的究竟是谁，可是我又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是我。”
　　他并不看我，光影在他的脸上变幻，目光微垂似两湾深潭，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一个答案，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给出给那样的答案。
　　他站起身来朝我身后的人打招呼，他的朋友已经来了。
　　我回头，看到和他朋友一起到来的，竟还有蓝山，而蓝山身边仿佛并蒂莲一样紧挨着的，是语童。

　　蓝山说：“真巧。”
　　我笑笑，对这个每天有好几个小时都呆在同一个地方的人，找不到适当熟络的表情。
　　罗城把我的凳子拉到他旁边，给他们让出足够的位置加一把凳子，后来有很长的时间我都在想，蓝山坐到我旁边的位置是不是有意，而在此刻，我只是努力保持一个端坐的姿势尽量认真的听他们交谈，因为一动腿便会碰着蓝山的腿，一懒身子便会跌进罗城长长摊开在我椅背上的臂弯里。
　　语童看我的眼神似笑非笑，一开口挑起了一个众人皆宜的话题。
　　“明天周末，你们都干嘛？”
　　罗城直接把手臂搭上了我的肩膀，稍一用力，我就半歪进了他的怀里。我的姿势很不舒服，却一直僵着不敢动弹。
　　他说：“我们明天去泡温泉，听说这边红珠温泉不错。对了，这附近有没有性价比高一点的酒店，今天晚上我们可能只有住酒店了，明天一早出发。”
　　“大周末的这么晚定酒店可不好订哦，我帮你们上携程看看。”
　　语童热心的哗啦着手机看携程，不一会儿举起手机说：“只有润景还有一个房间，定不定？”
　　我说：“要不我回我妈妈家去，明天早点起。”
　　我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就成了和罗城耳语的亲密姿势。
　　他也只是一侧头，呼吸便打上了我的脸颊。
　　“那太远了，休息不好明天路上遭罪。”又问语童：“是大床房吗？”
　　语童吃吃一笑，暧昧的说：“当然，正适合你们俩。”
　　我盯着语童的笑脸保持沉默，她微侧着头迎着我的目光，那笑脸，别人眼中是烂漫，在我眼中是带毒的曼陀罗。
　　她要的正是这种效果。
　　身边的椅子忽然被推开，一直沉默的蓝山站起来，扔下一句：“不好意思，上个洗手间。”走开时步子有些摇晃。
　　那位朋友提起桌上只剩半瓶的洋酒笑说：“今天大家状态可以，看来还得来一瓶。”
　　我也有一些醉了。
　　蓝山刚离开，语童向我一挑眉毛：“我也去厕所。”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我还是嗖一下站了起来，尾随她而去。
　　走在一条并不开阔的过道里，她穿了一条山花烂漫的抹胸纱裙，长长的裙摆被脚后跟交替抛起来，窈窕而魅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样的大胆妖娆，如同她在蓝山面前所表现的天真善良一样，都是不真实的。
　　我抓住她的瘦削的手臂。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耸耸肩：“我做什么了吗？”
　　“你只是讨厌我，何必让别人不好过？”
　　“哈……你怎么就知道他会为你难过？真自信哦……不过，你这样跑过来，难道就不怕你男朋友难过？你应该担心的好像不应该是里面这个吧？”
　　语童指指卫生间，我讨厌她用“里面这个”来指蓝山，黏稠着一种见不得人的晦涩暧昧。
　　有时候，正是因为被说中，才会害怕。
　　她忽然凑到我耳边来，像挑逗一个男人一样往我耳朵上吹口气，说：“怎么办，我也喜欢他，看着他为你神伤的样子，我心里很痛，痛到极致的时候，就会不顾一切。”
　　不顾一切？
　　“你要做什么？”
　　看着我紧张，她很满意，仰头笑道：“不顾一切爱他呀，怎么样，想不想抢回来？”
　　我只是低头沉默了一下，语童就被一只手臂揽走了，蓝山几乎将她半个身子包裹在自己怀里，整个手臂搭在她光洁的肩膀上，她薄弱的肩头正握在他的手心里，她要是真喜欢他，这样的亲昵应该会使她颤抖不已吧，然而她却回头朝我露出胜利的微笑。
　　这个妖女，她骗了我！
　　我冲上去抓住蓝山的衣服，他们贴得实在太近，语童飘忽不定的裙摆也跑进我手里。蓝山举起手臂看看自己的衣摆，又看看我，那一副厌弃的表情，成功的让过路的人误以为我是被他抛弃正在死缠烂打的女人。
　　我说：“我有话说 。”
　　他说：“好，语童你先过去。”
　　语童离开。
　　我说：“她瞎说的，她不喜欢你。”
　　“我知道，不过，有什么关系吗？我是男人，你觉得一个单身男人应该怎么渡过每一夜？一个吻？根本不够。你自己不也很清楚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该不会以为我会为了你守身如玉吧，很遗憾，我不是言情小说里那种完美痴情的男主角，外面的那个，也未必是。”
　　又是这种晦涩的指代，我曾经美好的记忆，一点一点被玩坏。
　　明知他可能只是气话，还是觉得心惊，瞬间冷静。
　　“噢。。。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说，梓云是个好女孩，她离开你都是为了你，你应该回去找他，毕竟你们曾经很相爱，不应该轻易分开。”
　　他真的是有点醉了，重重的靠在了墙上。
　　他说：“庄谧，我看不懂，你究竟是大度？是理智？还是根本不爱？”
　　“难道你就能确定，你是真的爱我吗？”